十載磨礪“嘉”音鏗鏘
肖龍
2012年2月,呂嘉以國家大劇院管弦樂(le) 團首席指揮的身份首次登台。2022年,國家大劇院推出了“十載嘉音”係列音樂(le) 會(hui) ,致敬這一重要時刻和十年時光。本係列在3月12日的首場音樂(le) 會(hui) ,選擇了德奧晚期浪漫派作品的恢弘之作:瓦格納的《紐倫(lun) 堡的名歌手前奏曲》《特裏斯坦與(yu) 伊索爾德前奏曲及“愛之死”》以及布魯克納的《d小調第九交響曲》。
呂嘉將指揮棒一揮,樂(le) 團奏響了《紐倫(lun) 堡的名歌手前奏曲》光芒四射的C大調和聲。這首嚴(yan) 謹、古典、樸實、真誠而輝煌的作品,是瓦格納對德意誌音樂(le) 傳(chuan) 統的致敬。作為(wei) 開場音樂(le) ,則是“十載嘉音”的絕佳象征。
這部作品經常被演奏,演好卻很難。之前大劇院管弦樂(le) 團的銅管組和低音組的存在感較弱。音樂(le) 剛開始,樂(le) 團的低音樂(le) 器組就有出色的表現,紮實的低音和堅定的步伐讓整個(ge) 樂(le) 團擁有了穩重的底盤,隨後的銅管組演奏,和聲清晰,音色醇和。低音組和銅管組的出色表現,加上定音鼓穩定的發揮,貫穿了全場音樂(le) 會(hui) ,展現出大劇院管弦樂(le) 團全麵發展的整體(ti) 實力。
大部分歌劇前奏曲是全劇主要旋律的串燒精選,但這部前奏曲卻采用了奏鳴曲式,將各種音樂(le) 主題予以變化重組,甚至采用了複調對位手法,將數個(ge) 音樂(le) 主題有機結合,要求演奏得織體(ti) 清晰、各樂(le) 器組進出有序,速度和力度上張弛得體(ti) ,非常考驗指揮和樂(le) 團的能力。呂嘉處理得較為(wei) 理性克製,樂(le) 手們(men) 也都非常自信,整體(ti) 狀態鬆弛而有彈性,在歡悅雄偉(wei) 中結束了這一作品。
與(yu) 《紐倫(lun) 堡的名歌手前奏曲》的色彩和情緒截然相反,《特裏斯坦與(yu) 伊索爾德前奏曲及“愛之死”》是動蕩陰暗的色彩、不諧和的和聲與(yu) 綿延無終的旋律。在音樂(le) 動力上,前奏曲的“特裏斯坦和弦”一開始,聽眾(zhong) 的耳朵就期待著那個(ge) “解決(jue) 音”,一直到歌劇最後的“愛之死”結尾,才等到那個(ge) 姍姍來遲的聲音,這期間悸動潮湧、翻江倒海、滄海桑田般的情緒經曆,實在難以言說。瓦格納曾給李斯特寫(xie) 信說:“這一部十分簡單的作品,其中充滿最強烈的生命力,我情願把自己裹在結局中飄揚的黑旗中死去。”
呂嘉帶著樂(le) 團開始了“愛之死”之旅。三聲悠長喘息和停頓,讓音樂(le) 廳的氣氛瞬間變得陰暗不定。大提琴開始的綿延無終的旋律,逐漸在各個(ge) 樂(le) 器組中蔓延,陰鬱的情緒也如綠藤般纏住了觀眾(zhong) 的呼吸,以至於(yu) 演奏到前奏曲和“愛之死”之間的停頓時,現場聽眾(zhong) 似乎都停止了呼吸。“愛之死”是接近八分鍾的迷醉時刻,指揮帶領樂(le) 團和觀眾(zhong) ,經曆了出神、囈語、疑問。三次音響巨浪後,走向逐漸積累的巨大情緒高潮和解脫後的心醉神迷。
當晚的“愛之死”是沒有女高音的純樂(le) 隊版本,對於(yu) 作品情緒本身減色不少,卻陰差陽錯地跟呂嘉的指揮風格相配。他沒有選擇“自我投入或沉浸式”的20世紀晚期浪漫派指揮手法。進入21世紀,指揮界更尊重樂(le) 譜的指示,他們(men) 精心訓練樂(le) 團,通過作品本身來呈現音樂(le) 。這種處理風格是否“味道濃鬱”見仁見智。當晚的樂(le) 隊版“愛之死”相當精彩,若能有一位傑出女高音加入,必將更加難忘。
布魯克納在晚期浪漫派中獨樹一幟,他的音樂(le) 展現了“音響的空間性”——主題從(cong) 若隱若現的震音中出現,除了沿時間軸橫向發展外,還向高音區和低音區同時擴展,如同一棵樹,樹冠和樹根同時向天空和地下生長。布魯克納善於(yu) 讓樂(le) 隊演奏出眾(zhong) 讚歌式的高潮,然後突然休止,讓餘(yu) 音在空間縈繞,這是他作為(wei) 一位優(you) 秀的教堂管風琴師的音響特色。
因此,布魯克納的音樂(le) 需要在現場空間中體(ti) 會(hui) 。從(cong) 一開始呂嘉就帶領樂(le) 團找到了良好的空間感、縱向生長的立體(ti) 感,和布魯克納特有的重量感。
布魯克納喜歡用龐大的主題群,每個(ge) 主題的展開手法相對簡單,大量的樂(le) 句重複模進,氣息悠長,步伐寬廣。功力不強或者演奏得不好,容易讓人感覺冗長重複,單調乏味,演奏水平高下便往往體(ti) 現在這些細節中。如果你曾注視過聖山那巍峨莊重的身影在風雲(yun) 流彩中微然變幻,如果你曾冥坐在大教堂高聳的穹頂和燦爛的聖壇之間,看到空氣的飄動和光線的閃爍,便能體(ti) 會(hui) 高水平的布魯克納演奏效果。
呂嘉和樂(le) 團在弱奏時輕如晨霧,強奏時如黃鍾大呂,如打太極一般,看似若無其事的招式中蘊含著綿綿內(nei) 力,代表性時刻便是第一樂(le) 章的再現部,當暗黑強大的主題在銅管樂(le) 組咆哮時,弦樂(le) 組翻騰洶湧起巨浪,戲劇化的音響衝(chong) 突充滿了音樂(le) 廳的巨大空間。
第二樂(le) 章呂嘉采取了相對舒緩的速度。A段第一主題是不諧和的和弦,銅管的齊奏效果和笨拙的腳步如噩夢中的凶神般肅殺怪誕,在布魯克納的音樂(le) 中極其罕見,甚至成了“布9”的招牌音樂(le) 。
第三樂(le) 章是布魯克納的天鵝之歌。雖然有根據布魯克納遺留手稿補齊的四個(ge) 樂(le) 章版本,但絕大部分演奏者仍采取三樂(le) 章版本。呂嘉選取的版本與(yu) 常見的版本有微小的不同,總體(ti) 樂(le) 思構架和色彩保持不變。第三樂(le) 章呂嘉最值得稱道的是彈性速度,讓聽眾(zhong) 領略到真誠的氣韻流動,這個(ge) 樂(le) 章的確是布魯克納的真情流露,他在結尾部分,讓次中音號以氣度高雅的音色吹奏出自己《第八交響曲》慢樂(le) 章主題和《第七交響曲》開頭的動機,向生活和世界一一作別。如果現場有遺憾,那就是樂(le) 團逐漸安靜到長眠時刻……有些觀眾(zhong) 的掌聲過早打斷了此刻的安靜。
從(cong) 樂(le) 團整體(ti) 實力、現場表現、演繹手法和高光時刻,本場演出都將成為(wei) 標杆般的存在。這場音樂(le) 會(hui) 的曲目選擇很有象征意義(yi) ,是對樂(le) 團十年發展後水準、心境、特色恰如其分的總結。十年來,國家大劇院管弦樂(le) 團既在歌劇領域一騎絕塵,其完整而飽含情懷的樂(le) 季音樂(le) 會(hui) 也獨具意蘊,雄心高遠,十載磨礪,“嘉”音鏗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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