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近文藝家】

　　光明日報記者 李笑萌

　　93歲的她是新中國最早一批舞台美術設計師之一，在服飾設計領域留下了超過一個(ge) 甲子的奮鬥足跡，曾為(wei) 《天鵝湖》《紅色娘子軍(jun) 》等設計演出服裝。無論之於(yu) 何種角色，她都能找到最精準的服飾元素詮釋它的價(jia) 值和意義(yi) 。

　　在2022年北京冬奧會(hui) 開幕式上，中國運動員身著“中國風采”禮服驚豔出場。這是繼2008年北京奧運會(hui) 後，北京服裝學院再次在家門口與(yu) 奧運結緣。看到學生們(men) 的設計一次又一次地出現在世界舞台上，93歲的李克瑜心中的自豪一點也不比“孩子們(men) ”少。

　　從(cong) 1958年第一部中國版芭蕾舞劇《天鵝湖》到革命現代芭蕾舞劇《紅色娘子軍(jun) 》等，一個(ge) 個(ge) 經典舞台形象給觀眾(zhong) 留下了深刻印象。經典形象的成功離不開服裝設計的包裝，李克瑜便是重要的“幕後英雄”之一。鮮有人知的是，在李克瑜開啟服裝設計生涯時，中國的服裝設計領域還是怎樣的一片荒蕪。

　　1929年，李克瑜出生在上海，初中畢業(ye) 後，因為(wei) 父親(qin) 工作變動搬到重慶生活。“在重慶，我念了南開中學，但卻一直偏科。高三蹲了一年班，可數理化還是不及格，隻能轉學到西南農(nong) 工學院。”李克瑜回憶。讀書(shu) 期間，李克瑜常隨著同學們(men) 到農(nong) 村畫宣傳(chuan) 壁畫，學校老師看到了她的畫說“你畫得不錯啊”。“我靈機一動，就問老師我能不能改學美術去，沒想到得到了老師的支持。”李克瑜的命運由此開始改變。

　　1954年，從(cong) 中央美術學院畢業(ye) 的李克瑜被分配到剛成立的北京舞蹈學院工作。“剛到那裏，我是有點失落的。本以為(wei) 是去搞創作，沒想到是教一群淘氣孩子。”李克瑜說。但正是這群可愛的孩子、舞者，把李克瑜帶進了舞蹈的大門。

　　為(wei) 了不荒廢專(zhuan) 業(ye) ，李克瑜常常到學校裏的練功房中練習(xi) 舞蹈速寫(xie) 。“剛開始很難準確把握古典舞、芭蕾舞、民間舞等舞種的特點，總是感覺不對。練功房的舞者都是我的老師，他們(men) 不僅(jin) 認真為(wei) 我做動作，還幫忙分析舞蹈動作的內(nei) 在感覺和外在空間形態的關(guan) 係。”李克瑜逐漸摸透了門道，這些舞蹈速寫(xie) 為(wei) 她日後從(cong) 事舞蹈服飾設計奠定了堅實基礎。如今，她的《李克瑜舞蹈速寫(xie) 》已經成為(wei) 美術界很多人的參考教程。

　　第一部中國版芭蕾舞劇《天鵝湖》是李克瑜擔任舞台服裝設計的第一部大型作品。在此之前，她從(cong) 未接觸過芭蕾舞劇。1958年，在周恩來總理的關(guan) 心下，北京舞蹈學院實驗芭蕾舞團（中央芭蕾舞團前身）請來了蘇聯專(zhuan) 家彼·安·古雪夫，由他指導排練中國版的世界經典芭蕾舞劇《天鵝湖》。排演《天鵝湖》，對演員和服裝、舞美等各個(ge) 工種都是巨大考驗，在大家對芭蕾舞較為(wei) 陌生的情況下，李克瑜接到任務為(wei) 舞劇設計服飾。

　　現在想起來，李克瑜還覺得，一個(ge) 剛畢業(ye) 沒幾年的小丫頭去和一位經常與(yu) 功勳舞美設計合作的蘇聯專(zhuan) 家談服裝設計，“實在是膽子不小”。初涉芭蕾舞劇的李克瑜想，既然是向蘇聯學習(xi) 芭蕾，那麽(me) 服裝也不妨照著學。她在第一稿中，大量借鑒了莫斯科音樂(le) 劇院芭蕾舞團的服裝，沒想到，看完設計後的古雪夫，說出了讓她在今後的創作生涯中都時時刻刻警醒自己的一句話——“這不是最近蘇聯劇院裏正在演出的《天鵝湖》舞劇服裝麽(me) ，你怎麽(me) 能用它的，你不覺得丟(diu) 人我還替你害臊！”

　　這句話李克瑜記了一輩子，“我才知道，哦，要不一樣啊，我還以為(wei) 《天鵝湖》都一樣呢”。古雪夫的一句話把她罵進了北京圖書(shu) 館，她開始查資料、大量閱讀找尋靈感，開始了真正的創作。“那時候真是不容易，生活要你回來喂孩子，工作還逼得你不停畫、不斷創新，壓力一大我就老哭，我老伴兒(er) 說，‘你這《天鵝湖》都是哭出來的’。”李克瑜回憶。在多位專(zhuan) 家和老師的幫助下，幾經易稿，李克瑜的設計終於(yu) 通過。這也讓李克瑜堅定了一點，那就是“設計必須要有自己的見解，要不斷地創新”。

　　此後，李克瑜又設計了古典芭蕾舞劇《海盜》、民族芭蕾舞劇《魚美人》，受到了古雪夫認可。蘇聯專(zhuan) 家走後，中央芭蕾舞團開始依靠自己的團隊獨立創作中國芭蕾舞作品，李克瑜先後設計的《草原兒(er) 女》《驕楊》《賣火柴的小女孩》《祝福》等舞劇服飾，都體(ti) 現出了鮮明的中國特色，她將中國古代、民間的服飾圖案運用到西方芭蕾和舞蹈史詩中，融合東(dong) 西。而每當有新戲要排，李克瑜就首先沉浸在北京圖書(shu) 館的書(shu) 卷中，“其中包含著繼承、整合、創新的道理，我會(hui) 根據作品形象要求，對那些有用元素進行深入研究、分析、解構和打散，再做創造性的藝術整合”。漸漸地，李克瑜成為(wei) 中央芭蕾舞團首屈一指的服裝設計大師，團裏許多沿用至今的演出服裝，都是她親(qin) 手設計的。

　　20世紀80年代後，李克瑜曾多次到國外訪學。“在很多博物館都能看到中國文物，他們(men) 與(yu) 西方文物相比毫不遜色，甚至更勝一籌。”這也更加堅定了李克瑜開發民族藝術寶庫的信念。在芭蕾舞劇《泉邊》中，亮麗(li) 的彝族風格服飾，為(wei) 李克瑜贏得了日本“大阪第四屆國際芭蕾舞比賽服裝設計大獎”。

　　那時，李克瑜家住地安門，劇團在太平街，染坊則在交道口。“大夏天裏，我經常就是一手扶著車把，一手拿著冰棍，自行車後頭捆著一堆布料往染坊走。”李克瑜會(hui) 設計，不會(hui) 染色，記憶中正是在熱氣騰騰的染坊中，從(cong) 染坊師傅身上，李克瑜學會(hui) 了許多服裝專(zhuan) 業(ye) 上的技術和經驗。

　　“衣服剛染出來時顏色會(hui) 深一些，過一會(hui) 兒(er) ，晾幹後，會(hui) 變淺，通過大量的染色才能染出自己想要的色彩，不去實踐是很難掌握的。”這是李克瑜的一手經驗，也是她在課堂上傳(chuan) 給學生們(men) 的“法寶”。1988年，李克瑜應原國家紡織工業(ye) 部邀請，作為(wei) 顧問進入北京服裝學院工作，傳(chuan) 承、整合、創新的理念也在她的課堂上傳(chuan) 遞給了一代代青年學子。彼時，中國人對時裝的認識還較為(wei) 模糊，李克瑜已經有一係列具有中華元素的時裝作品，在國際上引起了關(guan) 注。

　　“中國那麽(me) 多豐(feng) 富的元素，你要怎麽(me) 去和現代結合，這也是我的教學重點。”李克瑜喜歡和學生、年輕老師在一起交流，探討關(guan) 於(yu) 服裝設計的點點滴滴。時至今日，她在講座中也還是會(hui) 和台下的學生們(men) 說起當年古雪夫對自己的批評。守正創新，她對後輩們(men) 寄予厚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