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亮程:一個人的村莊正在改變
【《中國新聞》報記者程小路報道】“一般跟著豬吃就沒問題,跟著羊不行,羊吃的這個(ge) 草你嚼不動。”劉亮程摘了一簇苜蓿,“生吃的味道比熟吃更好”,又薅了一根蒲公英,“嗯,非常好吃”。他一臉認真地向城裏來的好友介紹“路邊美食”,嘎吱嘎吱的清脆咀嚼聲傳(chuan) 出屏幕,野草似乎成了無上美味。
這位在上世紀90年代因《一個(ge) 人的村莊》蜚聲文壇的“中國20世紀的最後一位散文家”(作家林賢治語)在位於(yu) 天山東(dong) 麓的菜籽溝村居住了近10年,文學愛好者們(men) 聞聲而來,小村莊一度遊人如織,“連雞蛋都賣得比隔壁村更貴了”。疫情這兩(liang) 年,村莊歸於(yu) 平靜。劉亮程告訴本報記者,最近他除了種菜、寫(xie) 作,還籌備著第三屆木壘菜籽溝鄉(xiang) 村文學藝術獎,“爭(zheng) 取今年夏天做(頒)出來”。
從(cong) 一個(ge) 人的村莊到一群人的村莊
以作家為(wei) 主角的紀錄片《文學的日常》第二季近日開播,同時,新版《一個(ge) 人的村莊》和新書(shu) 《本巴》出版,這讓“過了幾年清淨日子”的劉亮程再次成為(wei) 媒體(ti) 追逐的對象。因為(wei) 忙著種菜,他沒有離開鄉(xiang) 下的家,各種交流采訪活動都通過互聯網遠程進行。在5月7日晚的視頻號直播和第二天接受本報記者采訪時,聽筒那頭時不時傳(chuan) 來響亮的鵝叫和鳥鳴。
“我希望聽到的就是樹上的鳥叫,雞鳴狗吠。”劉亮程說。正是帶著這樣的願望,他2013年來到菜籽溝,把村裏一個(ge) 已經成了羊圈的廢棄老學校建成“木壘書(shu) 院”,定居了下來。
這個(ge) 村落位於(yu) 新疆昌吉回族自治州木壘哈薩克自治縣英格堡鄉(xiang) ,南靠天山支脈博格達山,北望準噶爾沙漠,距烏(wu) 魯木齊280多公裏。村民的祖輩大多自明末清初由陝甘一帶遷來。劉亮程發現,村裏每年冬天都有老人去世,“你會(hui) 感到村莊隻有去的人,沒有來的人,多少年以後,這個(ge) 村莊可能就變成‘一個(ge) 人的村莊’”。
彼時,劉亮程帶動30多位藝術家入駐菜籽溝,還在當地政府的支持下設立了“絲(si) 綢之路木壘菜籽溝鄉(xiang) 村文學藝術獎”,評選獎勵對中國鄉(xiang) 村文學、繪畫、音樂(le) 、鄉(xiang) 村設計作出傑出貢獻者。這個(ge) 被稱為(wei) “中國最接地氣的鄉(xiang) 村文學藝術獎”原計劃每年評選一次,但自2015年首屆大獎頒給作家賈平凹,2018年大獎頒給藝術家王剛後,第三屆遲遲沒有動靜。
“今年爭(zheng) 取把第三屆做了。”劉亮程說,如果進展順利,會(hui) 在7、8月份頒出鄉(xiang) 村建築設計大獎。“這次我們(men) 準備稍微做大一點,邀請做建築設計、文化藝術、鄉(xiang) 村旅遊等各個(ge) 方麵的專(zhuan) 家過來,共同探討中國鄉(xiang) 村應該蓋什麽(me) 樣的房子。”
“村莊”差點被寫(xie) 成一部愛情小說
劉亮程在文壇留名,源於(yu) 1998年出版的散文集《一個(ge) 人的村莊》。他原本想寫(xie) 成小說,而且還是一個(ge) 愛情故事,“但現在看來,那個(ge) 小說注定是寫(xie) 不完的”。
在首版之後的20多年裏,《一個(ge) 人的村莊》多次再版,從(cong) 一開始的10萬(wan) 多字增至20萬(wan) 字。今年,譯林出版社出版的“劉亮程作品”七卷本裏有最新版的《一個(ge) 人的村莊》,劉亮程刪去了其中部分描寫(xie) 性的文字。“寫(xie) 這本書(shu) 的時候,我三十多歲,對寫(xie) 性還有興(xing) 趣,於(yu) 是寫(xie) 了一些動物的性。對於(yu) 鄉(xiang) 村來說,那些東(dong) 西也充滿了生命力。但考慮到現在有很多小孩在看,所以就把這些內(nei) 容刪了。刪了不嫌少,放上來也不覺得多,不會(hui) 影響主體(ti) 。”
譯林版的這套書(shu) 裏還有劉亮程的新長篇小說《本巴》,這是一個(ge) 以蒙古族英雄史詩《江格爾》為(wei) 背景,講述在“人人活在25歲,沒有衰老和死亡”的本巴國,孩子們(men) 把沉重生活變成遊戲的故事。
有人說這本書(shu) 是魔幻現實主義(yi) ,但劉亮程不同意這種評價(jia) 。“魔幻現實是對拉美文學一個(ge) 概念化的評價(jia) 。《本巴》裏所有的想象,它的起點和終點,以及它的抒情方式都不同於(yu) 魔幻現實。它是中國的現實,然後被文學誇張,被文學神話,然後被文學用另一種思維方式呈現出來。”
詩意的棲居 文化旅遊推動古村複興(xing)
《文學的日常》第二季第一集裏,劉亮程帶著來訪的好友在村裏轉悠,介紹闖入鏡頭的兩(liang) 隻狗分別叫“星星”和“月亮”,感慨木壘書(shu) 院裏的杏樹“不結果的年份,枝條都是向上的,輕盈的”,坐在山坡上聽好友縱情歌唱後稱讚“風聲給你鼓掌了”……遠離城市喧囂的村莊“屋舍儼(yan) 然,雞犬相聞”,還有航拍視角下的山穀、草地、羊群,這些畫麵幾乎滿足了人們(men) 對於(yu) “詩意的棲居”的全部想象。
“我在這裏待了近十年,待到60歲了,跟這個(ge) 村的村民一塊老去了。”劉亮程記得,他剛到菜籽溝時,這裏隻有約兩(liang) 百戶居民,村裏隻有一家小商店。劉亮程和其他30多位藝術家推動各種文學藝術活動在此開展,菜籽溝成了遠近聞名的藝術家村落。
文化對旅遊的推動力是巨大的,那幾年遊客蜂擁而至,當地政府統計,每年“進溝”的人多達60萬(wan) 。
“我本來想住在一個(ge) 沒有多少遊人的村莊,結果旅遊攪動了這個(ge) 村莊。”劉亮程笑道,“菜籽溝已經不同於(yu) 其他溝了,幾十個(ge) 農(nong) 家樂(le) 開起來,房價(jia) 也高了,雞蛋都賣得比隔壁村貴了。”
近兩(liang) 年,受疫情影響,村莊回歸寧靜,木壘書(shu) 院承接的活動也驟減。“書(shu) 院如果是一個(ge) 經營體(ti) ,可能早就倒閉了。”劉亮程說。其實,運營書(shu) 院的資金大頭一直來自他的版稅收入,“每年做培訓的收入隻夠支付一個(ge) 廚師和服務員的工資”。即使在疫情之前,書(shu) 院也沒有享受旅遊紅利,因為(wei) 劉亮程擔心“一開放就變成旅遊景點了。遊客進來可能不是為(wei) 了看書(shu) ,就為(wei) 了上個(ge) 廁所”。
不過,劉亮程和藝術家們(men) 為(wei) 這個(ge) 村莊注入的活力,已經改變了很多人的生活。去年有媒體(ti) 報道,一名在菜籽溝開民宿的村民近幾年的年收入最高超過了10萬(wan) 元人民幣,而以前種地的收入不超過2萬(wan) 元。村外來客們(men) 給村民帶來了就業(ye) 機會(hui) ,也帶來了更多新鮮的觀念。
“我喜歡一個(ge) 人在荒野上轉悠,看哪不順眼了,就挖兩(liang) 鍁……幾年後當我再經過這片荒地,就會(hui) 發現我勞動過的地上有了些變化。”新版《一個(ge) 人的村莊》開篇《我改變的事物》裏這句話,似乎正適合用來形容劉亮程與(yu) 菜籽溝的緣分。
【個(ge) 人簡介】
劉亮程,1962年出生於(yu) 新疆,現為(wei) 新疆作協副主席。著有詩集《曬曬黃沙梁的太陽》,散文集《一個(ge) 人的村莊》《在新疆》,長篇小說《虛土》《鑿空》《捎話》《本巴》等,有多篇文章收入全國中學、大學語文課本。獲第六屆魯迅文學獎,第十屆茅盾文學獎提名獎。2013年入住新疆木壘,創建菜籽溝藝術家村落及木壘書(shu) 院,任院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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