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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回頭的河流與人生在此交匯

發布時間:2022-06-07 15:28:00來源: 文匯報

  不能回頭的河流與(yu) 人生在此交匯

  ——海飛談最新長篇《蘇州河》  海飛

  從(cong) 《麻雀》《捕風者》《驚蟄》到《唐山海》《棋手》《醒來》,他的“諜戰深海”係列正在延展為(wei) 一個(ge) 由特殊年代、係列人物和特定城市生活連接而成的“海飛諜戰世界”。《蘇州河》是他的第十部長篇,首發於(yu) 《人民文學》2021年第7期,被《小說選刊》《小說月報》選載,浙江文藝出版社於(yu) 3月出版單行本。

  1949年天亮前的上海警局,刑偵(zhen) 處警探陳寶山處於(yu) 曆史的分岔路口,偵(zhen) 探推理與(yu) 諜戰、反特相互滲透,情感麵臨(lin) 兩(liang) 難抉擇,時事的雲(yun) 波詭譎讓人物麵臨(lin) 著生離死別……海飛如何在閉環的故事中,深入人性的切麵,在時代的變局中,探究人物內(nei) 心的抉擇?

  ——編者

  一直以來我對蘇州河情有獨鍾,我覺得這三個(ge) 字容易產(chan) 生故事。除了這條潮濕氤氳的河流,我也深愛著磅礴細膩的上海城,並為(wei) 之寫(xie) 下了不少跟諜戰相關(guan) 的小說。那麽(me) 多年的風雨過去了,舊上海更像是一場綿長的夢,仿佛隻能在往日老建築身上看到當初的一些影子。

  站在任何一條馬路上,你都能想象車水馬龍的上海舊影,如海市蜃樓般在你身邊浮沉顯現。如果每一部電影都是一種人生,那麽(me) 我寫(xie) 的《蘇州河》,不是諜戰小說,是漫長倉(cang) 促而悲涼美好的人生。當月光投射在光滑的蘇州河,河底是隱晦,河麵是皎潔。而我們(men) 微不足道的人生,也像這條叫蘇州河的河流一樣,它曆經無數的分叉,從(cong) 黃浦江分流,透過外白渡橋硬朗的鋼架與(yu) 水泥,在我們(men) 視野看不到的盡頭,還有無數未知的支流流向四方。陳寶山像這條蘇州河中的水,不能回頭不忍回頭,一回頭就是讓人痛哭的一生。

  曆史中浮沉的肖像與(yu) 聲音

  《蘇州河》的創作,從(cong) 2014年秋天開始,我做了一些關(guan) 於(yu) 這個(ge) 小說的紀要,是這個(ge) 小說最初的雛形。我把對這個(ge) 小說的想法,記在紙上,塞進牛皮紙信封,讓她在裏麵發酵。那年秋天我還探訪了瑞金南路上的上海公安博物館,開始研究上海警察史。並且經過上海作協朋友的幫助,得到了一本編著者黃臻睿送給我的《海上警察百年印象》。在此後無數個(ge) 日子裏,這個(ge) 故事在我腦海裏生根發芽,停停走走。麵對著那隻寫(xie) 著“蘇州河”三字的牛皮紙信封,我有些微的惶恐與(yu) 慌亂(luan) ,甚至不敢提筆,我怕自己寫(xie) 不好這些珍愛的人生。

  我特別願意重點描述兩(liang) 個(ge) 場景,他們(men) 像一組蒙太奇般始終縈繞在我腦海。解放上海戰役中,蘇州河沿岸戰事膠著,為(wei) 保護百姓,解放軍(jun) 放棄使用重武器炮轟占據河對岸高樓的國民黨(dang) 守軍(jun) ,與(yu) 其展開了最後的激戰。另一麵南京路上,前線記者陸仁生顫抖著雙手舉(ju) 起相機攝下了解放軍(jun) 睡馬路這一攻城史上前所未有的奇觀……崢嶸往事浪頭般被拍下,成為(wei) 《蘇州河》小說背景中最熨帖的骨架、最考究的注腳。我想這是小說家不可抗拒的時代與(yu) 素材。

  諜戰小說於(yu) 我,一直都是一塊展現人性的切麵。從(cong) 《麻雀》《驚蟄》《捕風者》《醒來》,我願意讓故事穿梭於(yu) 曆史影音的回廊,並以此映射時代裏漂浮的人生、閃躲的人性。而《蘇州河》是在曆史的車轍下,把故事設計成閉環,像個(ge) 剪不開的口袋,解不開的錦囊。在這個(ge) 小說裏,特工之間身份不明朗,警察陳寶山隻想專(zhuan) 心破局裏的案子,並無傾(qing) 向也從(cong) 不站隊,不經意間與(yu) 特工情愫漸生,最後發現三樁命案竟然與(yu) 一個(ge) 龐大的陰謀有關(guan) ,隱隱的宿命感與(yu) 悲壯氣息伴隨每一個(ge) 人物行進在每一條線索中,最後走向不同的結局。在《蘇州河》的創作中,我努力讓自己成為(wei) 了那個(ge) 時代的當事人,站在上海的十字街頭懵然四顧,想象周遭各不相同的人生在非常時期上演悲歡。

  時代的分岔與(yu) 個(ge) 人選擇

  在沉浮的變局中,是什麽(me) 讓我們(men) 走上了不同的道路?《蘇州河》從(cong) 頭至尾,都在討探著這樣一個(ge) 話題。先說說刑偵(zhen) 處警探陳寶山,一個(ge) 喜歡喝鐵觀音,啃蔥油餅,大部分時間披著風衣在風雨如晦的街道疾行的男人,業(ye) 務精尖到被局長俞叔平稱為(wei) “刑偵(zhen) 處的一塊牌子”。但除了一家三代從(cong) 警,他也僅(jin) 是生活中的一個(ge) 普通人。行至1949年曆史的分岔路口,擺在我們(men) 這位舊警察麵前的,是一觸即發的上海戰役,暗戰洶湧的國共兩(liang) 黨(dang) ,警局中涇渭愈發分明的兩(liang) 個(ge) 陣營。陳寶山變成一個(ge) 令人忌憚的共同的靶子,子彈不知道會(hui) 從(cong) 哪個(ge) 方向射來。然而他坦坦蕩蕩,就像搬了把椅子坦然坐在外白渡橋雨陣中央,他目光如炬,對著四麵八方伺機而動的槍彈露出笑容。

  隔著時光,我能平靜地在小說中記錄他在看守所毫無懼色唾罵國民黨(dang) ,悄無聲息掩護共產(chan) 黨(dang) 獲取情報,義(yi) 無反顧營救上級也是共黨(dang) 臥底周正龍,淪為(wei) 門房後照舊協助徒弟破案,戳破見不得光的陰謀,隱忍斬斷不該催生的情感……小說中更重要的是記錄了他的人格在道路的選擇中得到升華,始終不放棄心中的警察理想,始終把正義(yi) 護在身下,行得堂正坐得穩當。

  1949年顯然是那個(ge) 時代的分水嶺,和陳寶山有交集的男女,之後都流散消失了。我讓三位亂(luan) 世中的女性做出了她們(men) 自己的選擇。童小橋風姿綽約、仗義(yi) 疏財,屢次救陳寶山於(yu) 危難,像八音盒裏玲瓏的舞女。另一麵我卻讓她作為(wei) 國民黨(dang) 隱藏極深的棋子,被不知情的下線張勝利淩辱,最後如一枝冬梅在春天凋零,多麽(me) 諷刺,又多麽(me) 可歎。可還是有人深愛她的,這是我為(wei) 她明亮的一麵留下了一抹最後的瑰麗(li) 。紅顏薄命的周蘭(lan) 扣跟童小橋走上了同樣的路,她心中升騰起愛欲,誕生出私念,最終不得不為(wei) 自己的選擇付出代價(jia) 。她熱愛著童小橋的丈夫,也就是火柴廠老板唐仲泰,並與(yu) 之一起為(wei) 軍(jun) 統賣命與(yu) 獻身。這個(ge) 有著明媚的笑容和青春的女子,最後在那段曆史中成為(wei) 陰晦、倉(cang) 惶的失敗者。

  共產(chan) 黨(dang) 地下組織外圍人員來喜無疑是幸運的,她碰上了趙炳坤,當然她也是堅韌的,在以為(wei) 丈夫趙炳坤犧牲後,她承其遺誌,走上共產(chan) 主義(yi) 之路。但是,她不可避免地陷入了與(yu) 男一號陳寶山的情感旋渦中,她愛得深沉、熾熱,無怨無悔。一如我借童小橋被捕時留下的那句話:“重要的是這輩子碰到什麽(me) 人,碰到什麽(me) 人你就會(hui) 走什麽(me) 路。”

  還有他們(men) 是立場堅定、選擇了信仰的人,譬如周正龍、趙炳坤、賀羽豐(feng) 一般的前仆後繼者。他們(men) 是我著力構建的“海飛諜戰世界”中純粹的共產(chan) 主義(yi) 者,也是我價(jia) 值觀、曆史觀的重要輸出者。犧牲了愛情或親(qin) 情,為(wei) 了阻止敵人的“永夜計劃”,爆炸聲中,周正龍的生命如灼熱的火光映紅遼闊的夜空。小說結尾,我留下年輕的趙炳坤與(yu) 賀羽豐(feng) ,讓他們(men) 與(yu) 小說《醒來》的男主角陳開來聯動,暗戰還在繼續,如同一隻又一隻麻雀,在黑暗中振翅,在黎明前吹哨,以一腔碧血燒透盡頭的天空。如果你看見洶湧潮漲的蘇州河,那是它在為(wei) 這些壯烈者哭泣。

  千帆曆盡,總會(hui) 留下痕跡。蘇州河往複如斯,岸邊熙熙攘攘的訣別、榮光、痛苦、迷茫,倒映水波中,似曾相識,卻再未重逢。作為(wei) 一名創作者能做的,我隻是利用文字,在外白渡橋支起長椅,以河麵為(wei) 幕布,邀閣下來看投影在河麵上的電影,那是1949年天亮前的上海以及這座城市的芸芸眾(zhong) 生。

  人物弧光與(yu) 內(nei) 心的河流

  我應該借陳寶山的眼回顧我的青春,上海灘裝著他電光朝露的一生,也裝著我搖晃的少年時代。近處是煙火蒸騰狹長不羈的龍江路75弄,遠處則是遠東(dong) 最負盛名的提籃橋監獄、魅力不減的外白渡橋和蘇州河。獨特的海派風情就這樣侵入到我文字的內(nei) 部,讓我總能找回那時心潮如海的感動。

  陳寶山身形清瘦地立在外白渡橋,吹著黃浦江和蘇州河兩(liang) 麵的風。當陳寶山耳畔縈繞起老歌《蘇州河邊》,大約會(hui) 同我一樣細數起來路,望著湍急的、輕柔的、濕漉的、平靜的蘇州河水,隔著恍惚與(yu) 清晰交錯的舊光陰,感受著人生的悲與(yu) 喜。

  如果選擇從(cong) 高處俯瞰,蘇州河在大拐彎處從(cong) 母親(qin) 河黃浦江旁逸斜出,像妙曼的女子毫不費力地扭轉了腰肢,轟轟烈烈奔向一條河自己的人生。每個(ge) 人的選擇無處不在,生命也因此而充滿可能。我想,小說的結尾,倘若陳寶山沒有一步步走進河水中,沒有在蘇州河飲彈自盡;倘若周蘭(lan) 扣和童小橋遇見其他人,走上其他路;倘若來喜沒有成為(wei) 地下黨(dang) 的眼線,和陳寶山生活在了一起;倘若周蘭(lan) 扣沒有認識別人的丈夫唐仲泰,而隻是任性的雜誌封麵女郎……無窮無盡的可能,和想探究下去的欲望,會(hui) 拉開讀者想看到的人物弧光。我很願意賦予人物無盡的選擇和如此飽滿的生命力,讓他們(men) 在選擇中完成自己的人生。

  美國詩人佛羅斯特有著名的詩句:“一片樹林裏分出兩(liang) 條路,而我選擇了人跡罕至的那一條,從(cong) 此決(jue) 定了我一生的道路。”陳寶山選擇了一把名為(wei) “公平正義(yi) ”的槍,武士選擇握緊手中的軍(jun) 刀,而我除了手中一杆筆,什麽(me) 也沒有,所以隻能窮盡想象和精力,去構建蘇州河以及河邊的人生。

  我真想再去蘇州河走一走,河麵上的輪船交會(hui) ,又離散,儼(yan) 然一出眾(zhong) 生相。河中的水草、青苔、波紋、城市的蘇醒、河岸嬰兒(er) 的啼哭、輪渡的轟鳴,都親(qin) 切得仿佛原鄉(xiang) 。我行至蘇州河畔,眼前重疊出生命中大大小小的關(guan) 隘,假定陳寶山還站在橋上,深色的身影叫人心安。假定我向他請教往哪兒(er) 走,他剝著小說中曾經呈現的諸暨炒香榧,散漫地給我指了指方向,香榧衣落了一地。如同人生的碎片,也落了一地。

(責編: 常邦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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