搖搖擺擺的麥子
作者:張君燕
春為(wei) 發生,夏為(wei) 長贏。夏季是草木生長旺盛的季節,天氣愈熱,萬(wan) 物愈加生機勃發。在山裏,這種蓬勃的生命力達到了高潮,仿佛有看不見的通道,將所有飽滿的、熱烈的色彩匯聚起來,如涓涓細流般不聲不響,卻鮮翠得幾乎要溢出來。
在一片翠綠之間,星羅棋布地點綴著一塊塊金黃的色彩,顏色稍微跳脫,但並不顯得突兀。這便是山裏的麥田。山裏不比平地,沒有廣袤的一望無垠的土地,也沒有如黑土地般膏腴的土壤,不過,勤勞的山裏人總能用他們(men) 的智慧去創造出耕地。一次次揮鋤,一次次彎腰,一趟趟擔肥,他們(men) 清除荒草,揀盡石塊,讓原本硬結的土地變得鬆軟、肥沃。
於(yu) 是,山間就有了耕田。一塊塊、一窪窪、一行行,大的能頂得上兩(liang) 個(ge) 籃球場,最小的不過三五尺見方。因為(wei) 隻能依據地勢而開墾,它們(men) 的形狀也各不相同,有長方形的,有圓形的,更多的是叫不出名字的不規則圖形,幾乎沒有方方正正的標準的農(nong) 田。但是話又說回來,什麽(me) 才是“標準”?隻要種子能夠生根發芽,結出果實,讓農(nong) 民收獲豐(feng) 收的喜悅,不就是農(nong) 田的標準嗎?無須探尋,無須印證,一株株彎腰的麥穗給出了無言的回答。
進入5月,麥穗開始泛黃,麥芒恣意生長,被包裹著的麥粒開始膨脹、飽滿,麥稈彎曲,就像滿載而歸的鄉(xiang) 親(qin) 們(men) ,手捧著沉甸甸的喜悅。初夏的風一起,它們(men) 便歡騰起來,笑得前仰後合,一株麥穗倒向另一株麥穗,擠擠挨挨,互相推搡著湧向一邊,再興(xing) 奮地奔湧回來,樂(le) 此不疲地進行著一場場接力。與(yu) 大塊麥田如海洋般翻滾起巨浪不同,這些小塊的麥田更像是一汪汪小小的湖泊或池塘,吹皺起一圈圈漣漪,泛起粼粼波光。
麥田就在人們(men) 的房前屋後,是晨起鍛煉或者傍晚散步的好去處。人們(men) 喜歡到麥田邊散步,在地頭站住,雙手背在身後,凝視著麥田:神情莊重,似將軍(jun) 在檢閱隊伍;目光溫柔,又似長輩在欣賞後輩。這份自豪與(yu) 滿足無關(guan) 麥田麵積的大小,自家的孩子,怎麽(me) 瞅都順眼。當然,隻看看是不行的,瞅見譬如野燕麥之類的雜草,一定要及時拔掉。麥子正處在灌漿期,得保證充足的水分和養(yang) 分,不能讓“野孩子”奪走一絲(si) 一毫。
二大爺去麥田散步的時候,習(xi) 慣順手扛上一把鐵鍁,能鏟除草根,也能平地、培土。他說:“士兵上戰場不能不帶槍,咱農(nong) 民去田裏哪能不帶工具?”二大爺臉上帶著笑,語氣卻很認真,那樣子仿佛將自家孩子摟在了懷裏,他不會(hui) 嫌棄孩子瘦弱、矮小,隻是一個(ge) 勁兒(er) 地拍拍孩子的肩膀,親(qin) 親(qin) 孩子的臉蛋。
在豫西北地區,此時的麥子可以做成“碾轉”——將其穗頭齊腰摘下,紮成整齊的束把,用火在鍋內(nei) 燜熟,趁熱搓去殼,然後把幹淨的麥粒用石磨碾磨,磨出來一段段短條狀、如毛毛蟲一般的吃食。二大爺說,“碾轉”原本是鄉(xiang) 下農(nong) 人的救急之物。三四月份,正是青黃不接之時,家裏斷了糧,隻好忍痛割幾把尚未成熟的麥穗,做成“碾轉”填一下空了許久的腸胃。“現在日子好了,嚐嚐鮮就行,不可常吃,太浪費了!”看見有人吃“碾轉”,二大爺會(hui) 連連搖頭。若是二大爺得知,有人居然收割未成熟的麥子,用作青貯飼料,肯定會(hui) 氣得直嚷嚷暴殄天物。
日頭慢慢落下,風也止住了,那些山坡上的麥子卻好像仍舊在搖搖擺擺。不要吃驚,整日與(yu) 莊稼打交道的鄉(xiang) 親(qin) 們(men) 知道,那是自下而上的生長的能量,正在麥子體(ti) 內(nei) 迅速集結。留給它們(men) 的時間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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