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黃啟哲

　　7月6日的熱搜是屬於(yu) 周傑倫(lun) 的。未發布專(zhuan) 輯被打低分的“烏(wu) 龍”尚未平息，首支專(zhuan) 輯同名主打歌《最偉(wei) 大的作品》MV率先曝光，瞬間引爆輿論。是熟悉的周傑倫(lun) 音樂(le) “配方”——雜糅古典、嘻哈與(yu) 流行，是熟悉的周傑倫(lun) MV元素——鋼琴、懸疑、魔術缺一不可。對此，有歌迷感歎“YYDS（永遠的神）”，還有網友致力於(yu) 找全歌詞中提到的藝術家及作品，就連MV中出鏡的郎朗也成為(wei) 大眾(zhong) 熱議焦點……《最偉(wei) 大的作品》MV發布僅(jin) 3小時，點擊量即破億(yi) 次。而僅(jin) 新浪微博文娛榜一個(ge) 平台，有關(guan) 這首新歌的熱搜話題就占據“半壁江山”，足見周傑倫(lun) 的影響力。

　　“周傑倫(lun) 現象”已經成為(wei) 華語流行樂(le) 壇“前無古人”的存在。左圖為(wei) 專(zhuan) 輯《最偉(wei) 大的作品》宣傳(chuan) 照

　　不過在狂歡之餘(yu) ，“自我重複”“不太好聽”“當不起這個(ge) 歌名”的聲音也不絕於(yu) 耳。這樣的評價(jia) ，也出現在他近幾年的其他作品發行之時。與(yu) 其說是一部分聽眾(zhong) 的苛求、挑刺，不如說是一種期望越高、失望越大的必然結果。幾乎可以肯定的是，《最偉(wei) 大的作品》既不是周傑倫(lun) “最偉(wei) 大的作品”，更不會(hui) 是華語樂(le) 壇“最偉(wei) 大的作品”。但毫無疑問，“周傑倫(lun) 現象”已經成為(wei) 華語流行樂(le) 壇“前無古人”的存在。

　　這一方麵源自於(yu) 他從(cong) 藝20多年來所積累的一大批具有劃時代意義(yi) 的優(you) 秀作品，使其擁有了上至50後、60後，下至00後、10後這樣廣泛的跨世代受眾(zhong) ；另一方麵也因為(wei) 他於(yu) 華語樂(le) 壇全盛時代“橫空出世”，受惠於(yu) 前人在流行音樂(le) 創作上中西融合的探索實踐，又適逢千禧年後流行文化在青少年群體(ti) 中的爆炸式傳(chuan) 播。樂(le) 觀來看，周傑倫(lun) 標誌著華語樂(le) 壇的創作高度，但某種程度上，這種“華語樂(le) 壇再無周傑倫(lun) ”的懷舊情緒，也在構築大眾(zhong) 觸達更多優(you) 秀新人新作的屏障。在流行文化越發趨於(yu) 分眾(zhong) 化和粉絲(si) 化的當下，或許注定無法誕生與(yu) 周傑倫(lun) 同量級的全民級歌手，但我們(men) 或許可以期待、或許應該給予更多機會(hui) ，讓新人新作可以穿破“最偉(wei) 大作品”的迷障，帶來更多感動與(yu) 驚喜。

　　普及藝術史，還是炫技“掉書(shu) 袋”？

　　“一首近代美術史之歌！”聽完這首新歌，網友如是評價(jia) 。確實如此。有網友統計了歌詞和MV中出現的藝術家及其作品或標誌性意象，從(cong) 馬格利特作品中出現的蘋果、煙鬥與(yu) 鴿子，到達利的翹胡子、龍蝦電話、《記憶的永恒》；從(cong) 梵高的《星空》、蒙克的《呐喊》，到莫奈的《睡蓮》、常玉的《曲腿裸女》，幾乎是一句歌詞一個(ge) “梗”，一個(ge) 鏡頭一個(ge) 意象的密集程度。

　　很多網友為(wei) 這樣的獨特主題點讚。在流行音樂(le) 主題越發窄化、隻沉迷於(yu) 小情小愛書(shu) 寫(xie) 之時，周傑倫(lun) 選擇用創作向藝術家致敬。可有些評論對此並不買(mai) 賬，認為(wei) 曆數大師與(yu) 作品的表達過於(yu) 刻意，顯得有些掉書(shu) 袋。尤其是MV中，周傑倫(lun) 與(yu) 友人誤打誤撞穿越到1920年代，邂逅一眾(zhong) 藝術大師的創意，也與(yu) 伍迪·艾倫(lun) 電影《午夜巴黎》“撞款”。

　　不過認真追溯會(hui) 發現，周傑倫(lun) 創作這首歌並非是要與(yu) 大師比肩，而是近些年四處遊曆看展的有感而發。尤其值得一提的是，比起達利、梵高這樣無人不知的藝術大師，歌詞裏特別提到一位知曉度不高的中國畫家——常玉。而常玉，恰恰是周傑倫(lun) 創作這首作品的原初動力。早前，他曾在社交平台發過一張常玉的遺作《孤獨的象》。配文流露著他對這位藝術家的崇敬與(yu) 認同：“一生的畫沒有落葉，隻有小象走在沙漠。孤枝的盡頭，才能長出常玉要的花朵”。當時他就透露將這個(ge) 主題交由詞作者黃俊郎，請他詮釋這份“藝術家的孤獨”。

　　從(cong) 這段感性而富有詩意的文字裏，可以感受到周傑倫(lun) 在這些年並沒有沉湎於(yu) 遊玩與(yu) 奶茶，而是真正有所思考和成長。功成名就的他，會(hui) 為(wei) 常玉生前潦倒身後成名、客死他鄉(xiang) 的經曆動容，懂得欣賞那份蒼茫天地間孑然一身的寂寥，不再是2018年在《不愛我就拉倒》裏寫(xie) 下“哥練的胸肌,如果你還想靠”土俗歌詞的狀態。

　　而黃俊郎的加入，也豐(feng) 富了他創作的意涵。這位本身有著多年繪畫經曆的作家、作詞人，此前曾為(wei) 周傑倫(lun) 《以父之名》《Mojito》作詞。這次執筆《最偉(wei) 大的作品》，他確實試圖盡可能多地將文字對應到一張畫、一篇散文、一首詩、或是一個(ge) 典故。在6日微博發文中，他如是解釋“最偉(wei) 大的作品”希望傳(chuan) 達的主題——“藝術最了不起的地方在於(yu) ，它可以讓‘自我的負麵情感’與(yu) ‘偏激執著的念頭’、在生活裏麵別人可能難以接受的你，因為(wei) 透過創作，而被讚許欣賞，成了最正麵、最偉(wei) 大的存在！隻有藝術，能把那些不被周遭人認同的思緒、任性的言行舉(ju) 止、荒誕不經的生活、窮途潦倒的落寞，蛻變成為(wei) 最美麗(li) 而引人遐想的存在！”

　　“被神話”不該是優(you) 秀創作者的宿命

　　盡管許多歌迷一再澄清《最偉(wei) 大的作品》這個(ge) 頗受爭(zheng) 議的名字，並非周傑倫(lun) 的自誇，但某種程度上，過去幾年來，網友對於(yu) 周傑倫(lun) 的極盡讚美，市場對於(yu) 周傑倫(lun) 的人氣反饋，確實給創作者一種錯覺與(yu) 自信，所以才有了歌詞裏這樣的表達——“世代的狂，音樂(le) 的王，萬(wan) 物臣服在我樂(le) 章。路還在闖，我還在創，指尖的旋律在渴望。世代的狂，音樂(le) 的王，我想我不需要畫框，它框不住琴鍵的速度，我的音符全部是未來藝術”。

　　有人說，他有這樣的資本可以在作品中“狂妄”。這幾年，“周傑倫(lun) ”三個(ge) 字簡直成了華語樂(le) 壇的代名詞。2020年，他推出單曲《Mojito》，一度引發QQ音樂(le) 服務器癱瘓。今年5月，他的“地表最強”“魔天倫(lun) ”兩(liang) 場演唱會(hui) 線上重映，累計獲得近億(yi) 次點擊量。就連劉畊宏的健身視頻爆火，有相當一部分還要歸功於(yu) 選用了周傑倫(lun) 的《龍拳》《本草綱目》作為(wei) 背景樂(le) 。

　　可比起2000年前後華語樂(le) 壇全盛時期歌手“百花齊放”的局麵，當下誕生的“周傑倫(lun) 現象”，多少有些“獨孤求敗”的意味。要知道，周傑倫(lun) 出道前後，與(yu) 其創作風格、路線相近的，就有陶喆、林俊傑等人，論作品質量與(yu) 市場號召力，並不遜色。然而如今，各大音樂(le) 平台榜單被短視頻神曲“霸占”，資深唱將擠牙膏式地發單曲也再難掀起話題。音樂(le) 專(zhuan) 輯的銷售數字屢創新高，可清一色都出自“粉絲(si) 專(zhuan) 供”的流量偶像。音樂(le) 綜藝常年有爆款，可已然是“考古”翻唱的天下。至於(yu) 社交平台，“2000年華語樂(le) 壇神仙打架”每隔一段時間就要上一次熱搜……

　　歸根結底，是華語樂(le) 壇的持續低迷，才讓周傑倫(lun) 成為(wei) “神話”。其實回頭看，他的每一次發片出單曲，都伴隨著“江郎才盡”“自我重複”的質疑。即便有朗朗上口、全民學唱的《告白氣球》《等你下課》，也不過是網友所謂“在舒適區徘徊”的輕鬆創作。然而就是這樣的輕鬆、重複之作，即便拋開“周傑倫(lun) ”三個(ge) 字自帶的“情懷濾鏡”，依舊是當下華語樂(le) 壇的稀缺資源。這些年華語樂(le) 壇就沒有與(yu) 之相當的新人新作嗎？倒也未必。比如毛不易、華晨宇這樣同時兼具演唱和創作實力的新生代歌手，也曾以《消愁》《卡西莫多的禮物》驚豔大眾(zhong) ，可慢慢地不是成了生活類綜藝的“搞笑擔當”，就是與(yu) 熱門影視主題曲的“深度捆綁”，很難全心全意沉澱在純粹的音樂(le) 創作之中有所精進，取得更大的音樂(le) 成就。而另一邊，是羅大佑、崔健、林子祥、葉倩文、孫燕姿、王心淩這些十幾年前、甚至幾十年前的歌手，以經典重唱掀起懷舊熱潮，成為(wei) 一個(ge) 又一個(ge) “神話”。

　　然而“被神話”不該是優(you) 秀創作者的宿命，其影響的不隻是其本人創作可以抵達的藝術高度，更可能會(hui) 遮蔽一些有潛力、有創想的新聲觸達更廣泛大眾(zhong) ，使他們(men) 活在“神話”的陰影下，阻礙創作與(yu) 市場形成良性互動，讓當下本就過分依賴綜藝、影視、粉絲(si) 經濟的音樂(le) 產(chan) 業(ye) 發展更加艱難。而締造“神話”與(yu) 其說是大眾(zhong) 拒絕接受新鮮事物，不如說是平台與(yu) 營銷號炮製了“華語樂(le) 壇已死”陷阱，在消費“情懷”中折損了“創新”的微光。在追逐“頭部”“流量密碼”之時，何妨放過周傑倫(lun) ，也給下一個(ge) “周傑倫(lun) ”留出一方成長空間？（黃啟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