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再高,往上攀——讀《行走的脊梁》
作者:黃傳(chuan) 會(hui) (中國報告文學學會(hui) 原常務副會(hui) 長、原海軍(jun) 政治部創作室主任,中宣部“五個(ge) 一工程”獎、魯迅文學獎獲得者)
《行走的脊梁》收集徐錦庚短篇精品凡20篇。這些作品,我過去全部讀過,有的篇什如《老湯》《邂逅》《馴蟲記》《芝麻開門》《行走的脊梁》《風光正好三澗溪》《拔節生長的雄安》等,更是連他怎樣發現素材、如何謀篇布局都有所知。錦庚好幾次帶記者下鄉(xiang) 采訪,夜裏一個(ge) 電話過來,像是發現新大陸:“淘到一個(ge) 寶!”然後便是這個(ge) 人物如何鮮活、故事如何精彩,“饞”得我半夜無眠。
錦庚是人民日報資深記者,主業(ye) 新聞。寫(xie) 報告文學是近10年的事情,是他的副業(ye) ,他經常謙稱自己是報告文學隊伍裏的“新兵”。然而,就是這位“新兵”,卻將報告文學寫(xie) 得風生水起,近幾年連獲魯迅文學獎、中宣部“五個(ge) 一工程”獎、徐遲報告文學獎等。我笑言:“你把文學的獎都拿了,難道想逼著我們(men) 去當記者嗎?”
錦庚囑我撰文,介紹此書(shu) 。我把《行走的脊梁》所有作品又翻了一遍。這一次,主要讀他的創作“手記”部分。這一讀,還真讀出了名堂來。
錦庚在《“懶漢”治村》“手記”裏寫(xie) 道:
幾天後,中國作協創研部理論處處長李朝全給我打電話:“你的《‘懶漢’治村》在作協反響很大,被人貼在我們(men) 食堂門口。你來瞧一瞧!”
大約兩(liang) 個(ge) 月後,我去中國作協食堂一看,仍然貼著。報紙空白處,還有人留言:“這才是報告文學!”
中國作協對於(yu) 文學來說,可不是等閑之地。出入此樓的,雖不能說都是大作家,但起碼都是文學的行家裏手。一篇短報告文學,何以能被人貼在作協的食堂門口“公示”,甚至於(yu) 被點評:“這才是報告文學!”
這種“待遇”,我以為(wei) 不亞(ya) 於(yu) 獲一次文學大獎!
再精讀一遍《“懶漢”治村》,禁不住連連讚道:好文!好文!
一個(ge) 平平常常,甚至還有幾分狡黠和魯莽的村官,卻被錦庚寫(xie) 得妙趣橫生、活靈活現,滿是鄉(xiang) 土氣息,“文學味兒(er) ”十足。
錦庚在“手記”裏泄露了“天機”:
給《人民日報》寫(xie) 稿,大多是“量身定做”,久而久之,寫(xie) 作態度形成定勢,即“端著寫(xie) ”,西裝革履,文風莊重,像在台上作報告。這回是寫(xie) 著玩的,沒有發表壓力,我便突破慣性,轉換態度,“隨性寫(xie) ”,不講章法結構,用語調侃詼諧,文風輕鬆休閑,文字口語化,就像夏日假期,趿著拖鞋,穿著汗衫,搖著蒲扇,一杯清茶,一碟瓜子,坐在葡萄架下,同老友談天說地。
“端著寫(xie) ”和“隨性寫(xie) ”,似乎很少有這種提法,然而,正是從(cong) “端著寫(xie) ”到“隨性寫(xie) ”,才讓錦庚收獲了一篇佳作。
這便涉及報告文學創作的要害問題:報告,還是文學?
茅盾先生在《關(guan) 於(yu) 報告文學》一文中說:“報告文學是散文的一種,介乎新聞報道和小說之間,也就是兼有新聞和文學特點的散文,要求真實,運用文學語言和多種藝術手法,通過生動的情節和典型的細節,迅速地、及時地‘報告’現實中具有典型意義(yi) 的真人真事,往往像新聞通訊一樣,善於(yu) 以最快的速度,把生活中剛發生的事件及時地傳(chuan) 達給大眾(zhong) 。”
其實,錦庚早諳報告文學創作之道。“隨性寫(xie) ”,看似隨意率性,隨手拈來,實則“隨”由心出,孜孜以求,運用各種文學手法,便成了真正的“文學”。《行走的脊梁》中的許多篇什,如《因為(wei) 愛,所以愛》《邂逅》《馴蟲記》《芝麻開門》等,都可以品出“隨性”味兒(er) 。
語言是文學之要義(yi) 。短篇報告文學的語言,更須是“兩(liang) 句三年得,一吟雙淚流”。錦庚說:
寫(xie) 作短篇時,在語言運用上,我給自己定下目標:一是通篇短句,字不逾十(每句不超過十個(ge) 字);二是靈動活潑,富有彈性;三是筋道耐嚼,富有張力;四是抑揚頓挫,富有韻律。
為(wei) 什麽(me) 要用短句?我的體(ti) 會(hui) 是,文章要講氣勢,氣勢既要體(ti) 現在主題上,也要體(ti) 現在語言上。主題是核心,語言是載體(ti) 。再好的主題,如果詞不達意、佶屈聱牙,氣勢就會(hui) 大打折扣。而短句讀來節奏分明、鏗鏘有力,能夠形成回環往複的氣勢。
讀錦庚的報告文學,我無不時時被他搖曳多姿、生靈活現的語言所感染、所打動:
任慶生的人生,丁樓村的命運,皆從(cong) 那聲“叮咚”起逆轉。(《芝麻開門》)
懶漢膀大腰圓,血管裏淌著彪悍,往那一站,不怒自威。可是,看到小個(ge) 子,卻自覺矬了矬身。喔,是方書(shu) 記,找我?(《“懶漢”治村》)
一張泛黃照片,見證他的輝煌:數十壯漢,簇擁一碩大輪盤,彎腰弓背,負重前行,狀如螞蟻搬家。輪盤上,立一大漢,手握喇叭,威風凜凜,勢若將軍(jun) ,橫刀立馬。那漢子,便是陳廣武。(《行走的脊梁——泰山挑山工紀事》)
這些句子,是我從(cong) 集子裏隨意摘出的。簡潔,靈動,抑揚頓挫,富有韻律。當然,騏驥千裏,非一日之功。看得出,錦庚對語言的錘煉,是下了幾番苦功的。
應該強調的是,錦庚的短報告文學,寫(xie) 的都是“小人物”,農(nong) 民、工人、村官、售票員、廚師、消防隊員……雖是“小人物”,卻人人都有大情懷。猶如泰山挑山工:“肩負重擔,臉淌汗珠,步履沉穩,目標堅定,一步步,一級級,不氣餒,不懈怠,曆盡艱辛,直達玉皇頂。”中華民族偉(wei) 大複興(xing) 路上,正是億(yi) 萬(wan) 普通勞動者,匯聚成堅實可靠、氣勢磅礴的巨大力量,推動著曆史車輪前行。
錦庚的短篇報告文學,篇幅不長,卻篇篇都有“大氣象”。他從(cong) 時代大潮中擷取涓涓細流,以小見大體(ti) 現社會(hui) 主義(yi) 核心價(jia) 值觀,反映當代中國精神,既給人以感觀愉悅、藝術享受,又給人以思想啟迪、精神激勵。這是優(you) 秀記者繼承發揚“鐵肩擔道義(yi) ”優(you) 良傳(chuan) 統的寫(xie) 照,也是人民作家忠實履行“反映時代精神”神聖使命的體(ti) 現。
中國作協的行家裏手在《“懶漢”治村》一文上點評:“這才是報告文學!”筆者以為(wei) ,現在許多報告文學,不是報告文學。“報告”多,“文學少”,長篇多,短篇少,經典短篇更少。很多短篇,貼著“報告文學”標簽,實則是好人好事表揚稿,寫(xie) 人人不鮮活,寫(xie) 事事不生動。錦庚的短篇,不能說篇篇精品,卻稱得上篇篇精彩,都有可圈可點之處。
《光明日報》(2023年06月26日 15版)
版權聲明:凡注明“來源:新利平台”或“新利平台文”的所有作品,版權歸高原(北京)文化傳(chuan) 播有限公司。任何媒體(ti) 轉載、摘編、引用,須注明來源新利平台和署著作者名,否則將追究相關(guan) 法律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