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源江蘇·E起考古︱溯源六千年,太湖北有最早的“古國”
編者按:盛世中華,何以中國。8000年順山集文化帶來文明曙光,7000年青蓮崗文化孕育江淮,5000年寺墩文明星耀東(dong) 南,吳越爭(zheng) 霸將引春秋波瀾,古彭徐州舞動漢韻楚風,六朝金陵形勝虎踞龍盤……在中華文明多元一體(ti) 格局的形成和發展過程中,“魚米之鄉(xiang) ”江蘇孕育衍化的地域文明有著重要的曆史貢獻和獨特地位。新江蘇客戶端、中國江蘇網、“學習(xi) 強國”江蘇學習(xi) 平台聯合推出“探源江蘇 E起考古”係列,帶您一起探索未知,揭示本源,了解江蘇地域文明的起源、形成和發展,感受中華文明的源遠流長、博大精深。
太湖雲(yun) 水,經年流波。回溯6000年,聚居在環太湖流域的史前先民砌泥牆築屋,過上飯稻羹魚、琢玉磨石的生活。
先民們(men) 用幾千年光陰曆經分化,在太湖北部創下最早的“古國”、聚落的“中心”。由此凝結而成的崧澤文化、良渚文化前後相承,為(wei) 中華五千年的燦爛文明寫(xie) 下了一段綿亙(gen) 不朽的華章。
東(dong) 山村,最早的“古國”
手鏟剝開土層,黃土掩映下的紅燒土塊露出端倪。隨著鮮豔紅色裸露的麵積擴大,一片印有蘆葦痕跡的紅燒土堆積顯現出來。這裏是張家港市區向西18公裏的金港鎮東(dong) 山村遺址,新石器時代的先民在此處留下了生活痕跡。
2008年至2010年間,南京博物院聯合張家港市文管辦、張家港博物館在東(dong) 山村遺址進行了三次發掘工作,揭示了馬家浜文化和崧澤文化時期諸多遺存,其中,最具價(jia) 值的是揭露出一處崧澤文化時期的聚落。
上承馬家浜,下繼良渚,崧澤文化距今約6000至5300年,是長江下遊太湖流域重要的文化階段。以往在青浦崧澤、吳縣草鞋山、江陰南樓、常州新崗、吳興(xing) 邱城等多處含崧澤文化的遺址裏,諸多跡象表明了作為(wei) 良渚文化前身的它,雖然也存在分化現象,但總體(ti) 上顯得比較平等,仍尚處於(yu) “積蓄”“萌芽”階段。
東(dong) 山村遺址的考古發現,卻向世人展現了一幅全然不同的圖景。東(dong) 山村主要發掘的三片區域,自西向東(dong) 分為(wei) 大型墓葬區、居住區和小型墓葬區。江蘇省考古研究所所長、東(dong) 山村遺址考古發掘項目負責人周潤墾介紹:“崧澤文化流行氏族公共墓地,即使墓地內(nei) 部有分組,隨葬品也有著多或少或無的區別,但基本還是在同一處墓地裏。”而在東(dong) 山村,同一個(ge) 聚落內(nei) 部,富裕權勢氏族的墓地和平民氏族墓地兩(liang) 不幹涉。二者以居住區為(wei) 中心,一西一東(dong) ,涇渭分明。
中間的居住區,包括2處紅燒土倒塌堆積的5座房址,其中最大一間紅燒土堆積房址及其附屬建築的麵積約達97.5平方米。“在當時來看,這很顯然不是普通居民能夠擁有的居住麵積。”周潤墾說,房址的麵積之大,也反映了當時社會(hui) 分化的情形。
社會(hui) 分層是文明開啟的第一步,東(dong) 山村遺址的出現,正是中華民族邁向文明的先聲。著名考古學家李伯謙指出,東(dong) 山村遺址的發現,“不僅(jin) 表明距今5800年前長江下遊早於(yu) 其他地區已率先出現社會(hui) 分級,而且表明軍(jun) 權、王權相結合的初級王權已露端倪”。李伯謙更進一步指出,東(dong) 山村崧澤文化時期已進入考古學家蘇秉琦所說“高於(yu) 部落之上的、穩定的、獨立的政治實體(ti) ”的“古國”階段,也就是他所理解的“酋邦”階段。這也意味著,中國社會(hui) 的文明化進程,從(cong) 原先考古界研判的距今5500年—4500年,中國古代從(cong) 相對平等的社會(hui) 向不平等的分層社會(hui) 過渡的社會(hui) 結構重大轉型期,提前到距今6000年開始重新審視。
“崧澤王”,5800年前的“大人物”
5800年前的東(dong) 山村,生活著一位“崧澤王”。
遺址西區的高等級大墓區,共清理出8座貴族墓葬,它們(men) 次序井然,呈東(dong) 西向排列。其中,編號為(wei) M90的大墓內(nei) 隨葬品的數量是迄今發現的崧澤文化墓葬中最多的一座,共有65件(套)器物。
崧澤文化其他地區發掘的墓葬最長不超過2.8米,而這裏有7座大墓長在3米以上。“這些墓的墓坑規模之大,超過了以往發現的任何一處崧澤文化墓葬。”周潤墾說。
“崧澤王”墓中,有一件通體(ti) 紫紅的石錐最引人矚目。這件石錐出土時放置在墓主人的頭部,旁邊還散布著一件礪石和許多石英砂。考古隊推測,這是一套琢玉工具,而這些文物的出土,也表明“崧澤王”擁有治玉權。在鬆澤文化時期,這是財富和身份的象征。
一般來說,鉞被認為(wei) 是軍(jun) 事統帥權的象征。“崧澤王”墓內(nei) 出土5件大型石鉞、1件大型石锛、1件中型石鑿。這些發現,將以石鉞、石锛和石鑿為(wei) 代表的軍(jun) 權或王權出現時間從(cong) 崧澤文化中晚期提早到了崧澤文化早期。軍(jun) 權、王權相結合的初級王權開始體(ti) 現。
東(dong) 山村遺址發掘出的多座崧澤文化高等級墓葬遺址麵積之大、出土文物之多,在江浙皖地區考古史上還是首次,填補了崧澤文化早中期該方麵的空白。南京博物院名譽院長龔良曾表示,如果說距今5000年左右,中國整體(ti) 進入了文明社會(hui) 的“黎明”,那麽(me) 東(dong) 山村遺址好比是中華文明的“第一縷曙光”,也進一步證明長江下遊地區是中華文明的源頭之一。
寺墩,太湖北部良渚文化的“中心”
物換星移,東(dong) 山村之後的一千多年,江南地區的先民經馬家浜、崧澤文化,跨入了極致絢爛的良渚文化。
良渚文化是目前公認的“中華文明五千年”實證,距今約5300至4300年,以發達的稻作農(nong) 業(ye) 為(wei) 基礎,主要分布在我國長江三角洲太湖平原地區。
在太湖北岸的良渚遺存中,要屬常州市天寧區三皇廟村的寺墩遺址最為(wei) 矚目。自上世紀七十年代開始,南京博物院聯合當地文保單位開啟了對寺墩遺址的發掘工作。曆經6次考古發掘,直到現在,這片土地仍在不斷“出新”。
寺墩遺址中,常見高節琮,獸(shou) 麵紋刻劃較細膩。南京航空航天大學人文與(yu) 社會(hui) 科學學院教授車廣錦曾撰文推想,寺墩遺址的布局本身就取像於(yu) 玉琮。遺址中間的寺墩墩體(ti) 好似玉琮的穿孔,是先民用來溝通天地的祭台,內(nei) 河外的四處高地好像玉琮的四個(ge) 角,其中安葬的是“寺墩王國”的統治者階層。
在寺墩第六次發掘出的文物中,陶器占據重要一席。它們(men) 大致分為(wei) 早晚兩(liang) 期,不少隨葬陶器是實用器,炊具、餐具、酒水器等,一應俱全。“在所有出土器物中,陶鬶數量比較多,而且非常有特色。”南京博物院寺墩遺址考古發掘項目負責人於(yu) 成龍說。
這些陶器裏,屬袋足陶鬶造型奇特。“良渚人的想象力,非常豐(feng) 富。”於(yu) 成龍介紹,《說文解字》中講:“鬶,三足釜也”,形狀可愛的陶鬶可能是當時人們(men) 用來“燉湯或溫酒”的器具,它下有三圓錐狀袋足,可以直接盛裝湯食或酒水。“在陶鬶的外壁放上柴火或者炭火,不用一會(hui) ,一壺湯、酒就能溫好。”
寺墩還出土了6件漆彩陶壺,其中的一件陶壺紋飾繁複、構圖精巧,非常具有設計感,由黑、黃、紅三色構成,均為(wei) 礦物顏料。“在整個(ge) 環太湖流域,很少出土如此精致的器物,可以說是一件珍貴的藝術品。”
“從(cong) 遺址的規模、出土器物的等級來看,目前寺墩遺址應該是太湖北部地區良渚文化的中心遺址。”於(yu) 成龍說。
“日月山”刻符,獨具意蘊的宇宙觀
“往古來今謂之宙,四方上下謂之宇。”在良渚文化出土的各式玉、石、陶器中,玉琮、玉璧等既是神權的象征,也包含著複雜的先民信仰。在那時,對於(yu) 日月天地,他們(men) 已形成了一套獨具意蘊的宇宙觀。
2019年出土的一件大口缸上,發現帶有“日月山”的刻劃符號,第二年又整理出幾塊有刻劃符號的大口缸殘片。
“這樣的刻劃符號往往隻出現在大口缸這種特定器物上,可能是當時先民部落的族徽或者圖騰。”於(yu) 成龍解釋,刻劃符號雖然不能稱作是成熟文字,但必定具有固定的象征意義(yi) 。可見,崧澤文化和良渚文化雖是一脈相承,但良渚文化一改此前軍(jun) 權—王權的模式而轉變為(wei) 了崇尚神權為(wei) 主的模式。
不僅(jin) 如此,帶有類似刻劃符號的大口尊,在山東(dong) 地區發現最多,皖北、豫東(dong) 、江漢、環太湖地區也有發現。這種符號出現在寺墩遺址群,無疑是良渚文化時期不同地域、不同人群、不同文化南來北往、交流互動、相互影響的實證。“甚至可以說,這種符號是五千年前不同地域、不同社會(hui) 群體(ti) 中已經形成的一種基本的共同意識符號。”
於(yu) 成龍還提到,寺墩出土的玉琮中,其獸(shou) 麵紋的形製紋飾與(yu) 浙江餘(yu) 杭良渚一帶出土的神人獸(shou) 麵紋存在一定區別,以前常簡單地解釋這種現象為(wei) 良渚文化不同遺址間年代早晚導致的差別。在8月18日舉(ju) 辦的“區域文明探源的考古學解讀”研究生學術創新論壇上,南京博物院考古研究所研究員張敏認為(wei) ,根據禮儀(yi) 用器出現的差異性推測,距今5000年前後,太湖南部的“良渚遺址群”與(yu) 太湖北部的“寺墩遺址群”,可能分屬同一民族共同體(ti) 中的不同族群,至少代表了環太湖地區的兩(liang) 個(ge) 政治中心。
尋找城郭,勾勒“古國”麵貌
寺墩乃至太湖北部,在整個(ge) 良渚文化中是怎樣的存在?崧澤到良渚文化又如何曆經演變?對於(yu) 這些尚未揭開的謎題,人們(men) 正期待著新的答案。
“早先的發掘工作把重點放在了墩東(dong) 良渚文化貴族墓葬區,而現在我們(men) 開始轉換思路,除了要了解高等階層人們(men) 的情況,還要去著重探尋當時平民百姓的生活狀態。”於(yu) 成龍說,良渚時期的階層如金字塔一般,“文化的整體(ti) 情況,實際上是靠普通人反映出來的。”
考慮到寺墩遺址周邊的水係十分發達,張家浜、草塘浜、窯墩浜、北塘圩和放生池組成一周環形水係,而寺墩墩體(ti) 恰好位於(yu) 外圍水係的中心位置,環形水係大致圍合的麵積約150萬(wan) 平方米。於(yu) 成龍推想,這一周水係可能恰好環繞出了當時“古城”城郭的形狀。
接下來,江蘇省考古研究所的考古團隊將圍繞太湖北部文明化進程研究這一課題,分別探尋以東(dong) 山村遺址、寺墩遺址為(wei) 中心的崧澤文化、良渚文化聚落分布,並以此為(wei) 起點,逐漸發散到太湖北部區域內(nei) 的其他遺址,尋找各處之間共性的聯係,來厘清崧澤文化到良渚文化的一千多年之間,每段曆史進程的細分發展階段。
新江蘇·中國江蘇網 童棹凡 胡秋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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