粗繒大布裹生涯 腹有詩書氣自華
■ 馮(feng) 幽若
父親(qin) 走了已過七載,這七年來我不斷穿梭於(yu) 北京和維也納之間,處理著他走後留下的各種事宜。父親(qin) 走後,母親(qin) 、姐姐和我共同商量,將父親(qin) 的藏書(shu) 捐贈給他曾經工作過的中國人民大學,以澤被後學。從(cong) 2021年12月16日始,在中國人民大學圖書(shu) 館的幫助下,我和圖書(shu) 館的工作小組曆時一個(ge) 月整理了父親(qin) 留下的近三萬(wan) 冊(ce) 書(shu) 籍,2023年7月又在中國人民大學國學院四位同學的幫助下整理了家藏古籍和再造善本約七百餘(yu) 種,並將整理出的近一萬(wan) 六千冊(ce) 書(shu) 籍和全部古籍捐贈給了人民大學圖書(shu) 館,同時將餘(yu) 下的一萬(wan) 兩(liang) 千冊(ce) 書(shu) 籍捐贈給了無錫馮(feng) 其庸學術館。看著一冊(ce) 冊(ce) 老書(shu) 從(cong) 書(shu) 櫃中被取出,其中不乏從(cong) 我有記憶起就陳列在書(shu) 架上的,它們(men) 被蓋上父親(qin) 的藏書(shu) 印編輯入書(shu) 目,一冊(ce) 冊(ce) 裝箱運走;看著在暮色下空蕩蕩的書(shu) 櫃,心緒如五味雜陳,那些書(shu) 籍如影隨形,似乎在空曠的書(shu) 櫃中低低地吟唱,敘述著它們(men) 各自的故事,刹那間許多有關(guan) 書(shu) 籍的記憶碎片在不經意間重新徘徊於(yu) 腦海,自然而然地列隊成行,像電影畫麵般一幀楨浮現在眼前……
吾父馮(feng) 其庸嗜書(shu) 如命,愛書(shu) 如己。我打記事起,就印象深刻。小學入學第一天,發了新課本,回家的第一項功課便是包書(shu) 皮,而這一功課,記憶中是父親(qin) 教我完成的。小學二年級時父親(qin) 給我介紹的第一種課外讀物,就是漢語成語典故。那是一套暗紅、墨綠兩(liang) 冊(ce) 豎開本的小冊(ce) 子,記不清是哪家出版社的讀物,好像是文物出版社,封底是個(ge) 墨色龍戲珠的漢瓦圖案,對每個(ge) 收錄的成語典故都做了簡單精準的解釋,並賦予生動的插圖,活靈活現,令人仿佛身臨(lin) 其境,使年幼的我學會(hui) 不少成語典故並領會(hui) 其中道理,我至今對裏麵的許多插圖還記憶猶新。
少時我家住在張自忠路中國人民大學宿舍,家中居室麵積小,每當我將正閱讀的書(shu) 籍背朝天地隨便放置於(yu) 床頭或桌上,看到聳起的書(shu) 脊,父親(qin) 的眉頭就會(hui) 像聳起的書(shu) 脊一樣皺起,提高嗓門叫我過去,嚴(yan) 厲地教訓我要愛惜書(shu) ,告訴我,如此放書(shu) ,時間久了,書(shu) 脊就會(hui) 散開,雲(yun) 雲(yun) 。看到我有時會(hui) 在閱讀的書(shu) 中折角,以示閱讀記憶,更會(hui) 非常光火,不依不饒地一定要看著我把折角重新展平,千叮嚀萬(wan) 囑咐,下次再不許如此做。爾後特意為(wei) 我備了幾柄樹葉做的書(shu) 簽。兒(er) 時的我,少不更事,看到父親(qin) 為(wei) 書(shu) 生氣,總覺得他小題大做,哪至於(yu) 發那麽(me) 大火。其實,回想起來,正是那時父親(qin) 的嚴(yan) 厲,讓我養(yang) 成了良好的讀書(shu) 習(xi) 慣。如今在整理他留下的古籍時,每當看到有折損的地方,都會(hui) 小心翼翼地展平、壓好。
再有一樁事情被牢牢地刻在我童年的記憶中,不可磨滅。上世紀六十年代,父親(qin) 痛失他所愛的影印本《庚辰本石頭記》。在當時特定的曆史環境中,他擔心以後再也讀不到這部千古名著,為(wei) 了彌補這一損失,於(yu) 是又借來一部,開啟了手抄《庚辰本石頭記》的工作。
那時張自忠路3號的三居室住宅被分配給兩(liang) 家同住,我家四口人擁有兩(liang) 室加一間大廚房。父親(qin) 的書(shu) 房和父母的臥室不分,隻有十三四平米。從(cong) 小受溺愛的我一直與(yu) 父母同寢一室。自我有記憶以來,從(cong) 來都是我與(yu) 母親(qin) 先睡,往往是一覺醒來,父親(qin) 依然在書(shu) 桌邊或讀或寫(xie) 。父親(qin) 抄書(shu) 的那段時間,每晚吃完飯,他處理完瑣碎雜事,都會(hui) 沏好一杯綠茶,從(cong) 書(shu) 桌上的小水盂中取出一小銀匙清水,開始慢慢地研墨。父親(qin) 研墨時神情十分專(zhuan) 注,旁若無人,通常研墨,左手提起右手袖角,把住右手腕,一轉一轉慢慢磨,磨到墨每轉一圈剛好在硯台上留下一圈的痕跡,直至研好。然後試筆,試筆時他會(hui) 把前日洗好的毛筆尖放入口中泯濕,而前日未完全洗淨的墨跡自然會(hui) 在他舌尖和唇畔留下深深的印記,他卻全然忘我。然後用濕潤過的筆試研好墨的濃淡,反反複複,這樣一通長長的準備程序,每每開始抄書(shu) 已經是晚上八九點鍾,就這樣日複一日,從(cong) 1967年12月3日起至1968年6月12日止,曆經一百九十二天,終於(yu) 完成了一部《瓜飯樓抄庚辰本石頭記》,並寫(xie) 下他那首淚幹腸斷、透骨酸心的詩句:
《紅樓》抄罷雨絲(si) 絲(si) ,
正是春歸花落時。
千古文章多血淚,
傷(shang) 心最此斷腸辭。
那時作為(wei) 孩子的我全然不知世事變遷和父親(qin) 所為(wei) ,當然也就沒有任何害怕。現在想來那段特殊年代父親(qin) 承受的是怎樣的精神壓力,而他卻又能如此從(cong) 容淡定地抄出這樣一部幾被焚毀的曆史名著。而從(cong) 另一視角回顧這件往事,在他抄寫(xie) 《庚辰本石頭記》時,怎能預料這本書(shu) 日後對他的影響呢?又怎能預知日後他與(yu) “紅”結緣在紅學研究上一發不可收拾?這一番抄寫(xie) 為(wei) 他日後的紅學研究奠定了基礎,也由此成就了他的紅學論著《論庚辰本》。
記憶中我父母親(qin) 似乎很少逛街,隻有需要某物時,才會(hui) 去商店,而且每次去商店也是直奔主題,目不斜視,找到需要的東(dong) 西,不問價(jia) 錢,買(mai) 了就走。而鮮有逛街的父親(qin) 卻非常喜歡逛書(shu) 店。幼時的我耐不住寂寞,到了周末常吵著父母帶我出去。父親(qin) 不堪其擾,就會(hui) 帶我逛書(shu) 店,我會(hui) 跟著他一路走到隆福寺。那時隆福寺胡同裏有家中國書(shu) 店,從(cong) 胡同走出來,右手邊還有一家新華書(shu) 店,這兩(liang) 家書(shu) 店因離家近,成了他的最愛,工作累了,就近逛逛這兩(liang) 家書(shu) 店,就是他那時的消遣。中國書(shu) 店在路南,門朝北,門臉不大,賣古籍和舊書(shu) ,還會(hui) 有少量的字畫。這次當我整理他的古籍和舊帖時,偶爾還會(hui) 發現書(shu) 中夾著這家書(shu) 店的發票。新華書(shu) 店則門朝東(dong) ,賣剛出版的新書(shu) 。當時的我,每次陪著父親(qin) 逗留在舊書(shu) 店中,都覺得很無聊,但又不能有悖父意,隻能耐心地等他仔細看完所有新上的舊書(shu) ,挑選到心儀(yi) 的舊書(shu) ,然後再和他一起逛新華書(shu) 店。到了新華書(shu) 店,父親(qin) 和我各有所喜,他專(zhuan) 注於(yu) 他的興(xing) 趣所在,我則在連環畫和兒(er) 童讀物中流連忘返。特別有趣的是,如果他尋到好書(shu) ,心情好,就會(hui) 給我買(mai) 一兩(liang) 冊(ce) 兒(er) 童讀物,否則我倆(lia) 則悻悻而歸。記得有一次父親(qin) 從(cong) 中國書(shu) 店不知覓到一摞什麽(me) 好書(shu) ,回家的路上興(xing) 致勃勃,竟然破天荒帶我去了東(dong) 四八條口的百貨商場,而商場入口處的布匹櫃台上,擺放著一匹淡紫色底子上麵布滿黑白兩(liang) 色細碎小花的人造絲(si) 麵料,這匹布料在當時北方以大紅大綠為(wei) 主的花布麵料中引起了父親(qin) 的注意,他不假思索,不問價(jia) 格,就為(wei) 我買(mai) 了一段裙料。那時街上的主流色調是紅、白、藍、綠,同學們(men) 都為(wei) 得到一件綠軍(jun) 裝而興(xing) 奮,父親(qin) 卻突兀地買(mai) 了這樣一塊麵料回家,不僅(jin) 顯得不合時宜,對上小學的我來說也太過奢侈。母親(qin) 雖有顧忌,但還是為(wei) 我製作了一條穿上鬆緊帶的碎褶小短裙,讓我心裏美美的。現在想來,這條淡紫色黑白細碎小花的短裙,也許就是幼時的我對美的最初感悟,因為(wei) 它有別於(yu) 街上流行的藍綠兩(liang) 色軍(jun) 裝,令我對色彩產(chan) 生了遐想。而父親(qin) 呢?也許這塊素雅的花布勾起了他那一刻對老家江南水鄉(xiang) 煙雨朦朧、暮色氤氳的記憶?而無論如何那一次的逛書(shu) 店給我留下了童年美好的回憶。
更讓我記憶難忘的是,大約1968年,院子裏的叔叔阿姨們(men) 都準備到江西五七幹校下放,許多家庭都全家一起遷移,父親(qin) 當時考慮北京的教學質量好,遂讓母親(qin) 留京農(nong) 場改造,這樣姐姐和我可以繼續留在北京上學。那時家家為(wei) 了減少搬家的行李,都將很多書(shu) 籍作為(wei) 廢品處理掉了。而父親(qin) 為(wei) 了保護他的藏書(shu) ,到北新橋的雜貨市場,買(mai) 了八隻碩大的木箱,連夜將他重要的書(shu) 籍裝箱封存,用鐵釘釘死,以備日後回京再用。其他無法入箱的書(shu) 籍,則臉對臉地將兩(liang) 隻書(shu) 架並在一起,再用牛皮紙將書(shu) 架封閉包裝,使人無法看到裏麵的書(shu) 籍。就這樣,我家的圖書(shu) 保存相對完整,八隻大木箱中和所有書(shu) 架上的書(shu) 籍都被集中放置於(yu) 紅一樓丁組九號五樓的北屋中,靜靜睡了三年,直到父親(qin) 從(cong) 江西幹校回來才將它們(men) 喚醒。後來,這八隻大木箱被他改造成了四個(ge) 書(shu) 櫃,這是父親(qin) 幹校結束返京後我家的第一次基本建設。
父親(qin) 在江西幹校期間,母親(qin) 也同時在北京郊區,我和姐姐處於(yu) 無人問津狀態。多年以後,看到電影《陽光燦爛的日子》描述的那一群孩子,就像當時我們(men) 生活的真實寫(xie) 照。那部電影還采用了我們(men) 的院子——張自忠路三號,曾經的段祺瑞執政府做拍攝場地,更令我仿佛置身其中。那時最高興(xing) 的事就是收到父親(qin) 的信件,偏偏他又勤於(yu) 寫(xie) 信,所以我們(men) 幾乎每星期或十天就會(hui) 收到他報平安的信件。有一次,正值暑期他快回京探親(qin) 之際,他來信說,給我買(mai) 了一套新出版的《西遊記》小人書(shu) ,因他回京前會(hui) 輾轉別地,所以讓其他同事先將這套書(shu) 帶給我們(men) ,《西遊記》小人書(shu) 不日將到北京。接到信,我高興(xing) 壞了,數著日子期待得到這套小人書(shu) 。幼時父親(qin) 講的三打白骨精等《西遊記》的片段我耳熟能詳,現在要看到全套的了。那時候院子裏的孩子們(men) 都暗暗地攀比著誰收集的小人書(shu) 最多,我不是擁有小人書(shu) 最多的孩子,但這套係列小人書(shu) 無疑給我收集的連環畫增加了不少光彩,在我的書(shu) 匣中占據了重要位置,成了寶中之寶。
父親(qin) 嗜書(shu) 如命,愛書(shu) 如己還體(ti) 現在他從(cong) 不情願將書(shu) 借閱出去。往往他的好友借書(shu) ,他都會(hui) 反複叮嚀,看完速還。為(wei) 了不忘記,有時他還會(hui) 在書(shu) 架中藏書(shu) 的位置放置紙條,上麵記錄下書(shu) 名和借書(shu) 人的姓名和借閱時間。更多的是記在他腦子裏。所以,到了後來,跟他聊天,他推薦某本讀物時,偶爾他會(hui) 說,家裏曾經有的,隻是某某借去未還,讓我再去買(mai) 一本。最有戲劇性的令我至今難忘的一次是,大約我上小學四五年級的時候,大家的閱讀物都很少,班裏的劉姓同學得知我家中書(shu) 多,問我借閱,因平日裏大家聊得來,我不好意思拒絕,遂偷偷從(cong) 父親(qin) 的書(shu) 架中取出一套《封神演義(yi) 》,借給了同學。那時候家家幾乎都無客廳,同學之間聊天大多在廚房,同學很快讀完,來還書(shu) 的時候正碰上父親(qin) 下班回來到廚房洗手,怕被父親(qin) 看到之後訓斥,慌忙中我集中生智,將書(shu) 藏到家中的米缸裏。後來從(cong) 米缸中取出,《封神演義(yi) 》上沾滿米屑。還好沒被他發現,但我因此留下深刻記憶,以後再不敢造次,將他的書(shu) 借給朋友。
還有許多與(yu) 書(shu) 有關(guan) 的故事,比如,父親(qin) 擔心他的書(shu) 籍生蟲,不知從(cong) 哪兒(er) 聽說,煙葉夾在書(shu) 中可以防蟲,即讓在鄉(xiang) 下插隊的姐姐買(mai) 回煙葉,置於(yu) 書(shu) 架上和書(shu) 籍之中,結果書(shu) 未生蟲,倒是他的煙葉先生了蟲,因此這項防蟲舉(ju) 措就此罷休。
大約在八十年代,改革開放初期,人們(men) 的生活漸漸變好,大院裏開始流行做家具,當時木料緊缺,誰家能夠搞到木料,找到工匠,做一套流行的組合家具,就會(hui) 讓人羨慕。那時,院裏紅樓之間就是木工車間,從(cong) 春暖開始,家家戶戶都排著隊做家具,日子顯得紅紅火火。1986年,父親(qin) 愁於(yu) 無處放書(shu) ,托朋友從(cong) 東(dong) 北為(wei) 他尋得一方堅實的木料,打算做一排組合書(shu) 櫃,我領銜為(wei) 他設計。當時的設計很簡單,不過是兩(liang) 段式,上麵是玻璃門的書(shu) 架,下麵是木門書(shu) 櫃。我量好家中牆壁尺寸360公分,設計了四組書(shu) 櫃,並將圖紙給了木工師傅。
過了一天,木工師傅開工先搭起了上麵玻璃書(shu) 櫃的框架。父親(qin) 下班回家順路在樓下看看,不料這一看看出問題,這尺寸怎麽(me) 看怎麽(me) 小,隨即回家拿我是問。我摸不清頭腦,趕緊下樓問師傅,師傅說,沒錯呀,是按照你的圖紙做的呀。我連忙查看圖紙,天呀,原來我把90公分寬的一組書(shu) 櫃標寫(xie) 成80公分寬,一字之差,浪費了四個(ge) 小書(shu) 架的木料。可想而知,一向仔細的父親(qin) 當時的感受不僅(jin) 是非常生氣和懊惱,還十分沮喪(sang) ,覺得他的書(shu) 櫃終將成泡影。我急忙和師傅商量,如果重新再做四組,木料夠不夠,答案是肯定的,隻是其他家具可能就不能做了。當機立斷,我請師傅重做,讓父親(qin) 安心。事後父親(qin) 如願以償(chang) ,添得四組大書(shu) 櫃,這組書(shu) 櫃一直用到他退休後。而那四組小書(shu) 櫃,父親(qin) 看後也十分滿意,隻緣家中居室過小,安置了四組大書(shu) 櫃後,再無餘(yu) 處安置它們(men) ,於(yu) 是成全了我的婚房。
歲月如梭,長大以後因為(wei) 忙碌,加上我上大學、工作、留學、再工作,我們(men) 各奔東(dong) 西,我和父親(qin) 的交流慢慢地變成了鴻雁傳(chuan) 書(shu) 亦或電話問候,以及後來每年一次短暫的探親(qin) 相處。
父親(qin) 晚年在通州張家灣芳草園居住,他的藏書(shu) 空間隨著居室變大而越來越大。除了早年他積累的文史類書(shu) 籍和古籍,因研究《紅樓夢》,他收藏了許多《紅樓夢》的珍貴版本以及相關(guan) 書(shu) 籍。隨著離休後對祖國西北的考察和調研,他有關(guan) 西域的藏書(shu) 也不斷豐(feng) 富起來。“讀萬(wan) 卷書(shu) ,行萬(wan) 裏路”是他長年身體(ti) 力行的生活方式,而“餘(yu) 事書(shu) 畫”則令他沉浸在探古尋幽的意境中,自然少不了對有關(guan) 古代碑文、畫卷、字帖書(shu) 籍的收藏。這些書(shu) 得到他畢生的厚愛。2005年中國人民大學國學院成立後,父親(qin) 將他收藏的部分珍貴古籍文獻無償(chang) 捐贈給了人大國學院。一時間家中客廳的書(shu) 櫃空空蕩蕩,每每父親(qin) 坐在客廳中望著空著的書(shu) 櫃,眼睛裏難免流露出落寞無神的目光,似乎他的心隨著他的書(shu) 一起暫時和他分開了。我探親(qin) 回家不忍看到他那失魂落魄、若有所失的神情,連忙叫著我先生將父親(qin) 堆積在大書(shu) 房書(shu) 桌上和摞在地上的書(shu) 籍填充到空曠的書(shu) 櫃中,緩解了父親(qin) 那一陣的神傷(shang) 。
2016年底,線裝本《瓜飯樓抄庚辰本石頭記》影印出版。父親(qin) 感慨萬(wan) 分,說他當年抄寫(xie) :“隻因太過喜愛這部書(shu) ,怕日後再也讀不到了,萬(wan) 萬(wan) 沒想到五十年後這個(ge) 抄本會(hui) 被出版。真好!”
父親(qin) 晚年時,有些單位想征得他的同意,在他身後珍藏他的書(shu) 籍,父親(qin) 都一一婉拒。私下裏,他同我們(men) 說,書(shu) 是用來讀的,珍藏的意義(yi) 遠不如留給讀書(shu) 人用。2017年1月22日,父親(qin) 從(cong) 容安祥地走完了他色彩斑瀾的一生,直到臨(lin) 終前他也未曾交代給母親(qin) 、姐姐和我,等他走後如何安置他的書(shu) 籍。我想這正是他嗜書(shu) 如命,心裏不忍與(yu) 這些陪伴他一生的老朋友做最後的割舍,而始終將它們(men) 置於(yu) 家中,留在身邊吧。我想對於(yu) 一個(ge) 篤學好古的讀書(shu) 人,書(shu) 就是父親(qin) 精神寄托之地,更是他靈魂安放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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