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歸於自然的生態葬 請把我葬在這棵樹下、這片海裏

發布時間:2022-04-06 09:01:00來源: 新京報

  這個(ge) 清明節,姥爺手捧2歲外孫女小仙兒(er) (化名)的骨灰,將她葬在了一棵桃樹下。

  換上可降解骨灰盒,家人期望小仙兒(er) 化作桃樹,來年開出粉色的花。

  開了25年海葬船的老船長陳琦也正忙碌著。在海上,他打開一封父母寫(xie) 給女兒(er) 的信,對著湛藍的大海與(yu) 滑翔的海鷗讀了出來。當年女兒(er) 骨灰海撒於(yu) 此,從(cong) 此父母的心也牽掛於(yu) 此。

  這些年來,節地生態葬被越來越多的人所接受和選擇。節地生態葬包括但不限於(yu) 自然葬、海葬。兩(liang) 種形式都不留存骨灰,自然葬將骨灰埋於(yu) 土中,海葬則將骨灰撒於(yu) 海中。

  記者自北京市民政局獲悉,從(cong) 1994年推行海葬、2016年推行自然葬以來,北京市共舉(ju) 辦580餘(yu) 批次骨灰撒海活動,2.5萬(wan) 餘(yu) 份骨灰魂歸大海,5000餘(yu) 人選擇了骨灰自然葬。

  清明時節,船長陳琦結束一天工作後,遙望大海,決(jue) 定自己來日也要埋骨於(yu) 海中。

  他始終相信,在風吹過的每一片樹葉裏,天空落下的每一顆雨滴裏,我們(men) 與(yu) 所愛之人,終會(hui) 相見。

  歸於(yu) 自然

  “柳條百尺拂銀塘”,以此形容長青園,再合適不過。這個(ge) 仿若公園一樣的陵園,同時承載著自然葬、海葬、骨灰立體(ti) 牆、植樹葬等多種節地生態葬形式。

  “隨著城市建設、新農(nong) 村建設加快推進,殯葬用地不足的問題日益凸顯,推進節地生態安葬是必然趨勢”。記者自北京市民政局獲悉,北京正大力推廣各種生態葬方式。

  什麽(me) 是真正的節地生態葬?長青生命紀念園(簡稱長青園)負責人許朝陽的理解更為(wei) 熟稔——節地生態葬分為(wei) 兩(liang) 種形式,一種在下葬後保留骨灰,比如骨灰牆、樹葬、草坪葬、花壇葬。另一種在下葬後不保留骨灰,使骨灰自然降解,也不建設墓基、墓碑和硬質墓穴,包括自然葬和海葬。

  早在1994年,北京就開始推行海葬。到了2016年,為(wei) 節約資源、保護環境,民政部等九部門聯合發布《關(guan) 於(yu) 推行節地生態安葬的指導意見》,鼓勵和引導人們(men) 采用樹葬、海葬、深埋、格位存放等不占或少占土地、少耗資源、少使用不可降解材料的方式安葬骨灰或遺體(ti) ,使安葬活動更好地促進人與(yu) 自然和諧發展。

  新型生態安葬形式——自然葬應運而生。長青園也是從(cong) 這一年開始建設自然葬區域。

  目前,北京八寶山禮儀(yi) 有限公司可提供骨灰海撒服務,北京市太子峪陵園、北京市長青生命紀念園、北京市昌平區佛山陵園、北京市昌平區天壽陵園、北京市昌平區景仰園骨灰林管理處、北京市長安園骨灰林和北京市八達嶺陵園等7個(ge) 陵園可以進行骨灰自然葬。

  走進長青園的自然葬園區,中央湖泊上,還未褪去黃色茸毛的小鴨子在湖麵上覓食,湖旁垂墜著剛抽出嫩綠色枝芽的柳樹。木質小道一旁是鬆柏,樹下安置著幾塊大石,用以放置紀念物。

  清明時節,長青園內(nei) 暖風拂麵,樹上係著的祈福絲(si) 帶飄起,風鈴聲清脆。四位家屬走到一棵樹下,男子將手中白色菊花放在樹下石頭上,女子則將帶來的紅色玫瑰幹花瓣從(cong) 包裏拿出拆開,撒在石頭上。思索了一下,又用手將花瓣攏出了形狀,遠遠看去像一顆絳紅色的心。

  他們(men) 稍稍退了一步,並排站好,對著身前草坪,也就是老母親(qin) 埋葬的地方,鞠了三次躬。

  一年又一年祭拜,他們(men) 眼看著長青園的植被愈發茂盛,妹妹嘴角上揚,“我們(men) 以後也要埋在這裏,和老母親(qin) 團聚”。

  許朝陽介紹,長青園在建設自然葬的第一年,安葬了1200餘(yu) 份骨灰。2018年建設二期後,用於(yu) 自然葬的土地達到5500平方米,可安葬骨灰總數量達到55000份。

  他表示,如果家屬提早屬意自然葬,火化當天可以不購買(mai) 骨灰盒,而是放進骨灰袋裏。在業(ye) 務辦理點報名後,長青生命紀念園會(hui) 根據當年工作安排和業(ye) 務辦理先後通知家屬前來安葬。

  安葬當天,長青生命紀念園服務人員將為(wei) 家屬單獨舉(ju) 辦相對私密、莊重肅穆的告別儀(yi) 式,並將逝者骨灰放入專(zhuan) 門的可降解骨灰壇中,以黑傘(san) 護送骨灰到葬區。此時的草坪已經按一定規格打好了直徑約30厘米、深度約60厘米的穴位,家屬在工作人員引導下,親(qin) 手將骨灰壇放入穴位中,撒入花瓣,填土並將草皮覆蓋於(yu) 穴位之上,安葬隨之完成。

  人化為(wei) 樹

  小仙兒(er) 離開父母時隻有2歲8個(ge) 月。一天下午,小仙兒(er) 在小區跑跑跳跳唱著《兩(liang) 隻老虎》,一輛轎車左轉彎不慎將其卷入車底。歌聲和小仙兒(er) 的心跳停止在這一刻。

  小仙兒(er) 離開第16天後,父親(qin) 來到九公山長城紀念林陵園(簡稱九公山)。不同於(yu) 長青園的免費自然葬,在九公山,可以付費選擇不同規格的植樹葬。

  3月29日,記者前往近100公裏外的九公山。盡管已經接近4月,但郊區依然春寒料峭,山腳下的山桃花剛冒新芽。細雨中,身穿黑衣的家屬沉默不語,等待工作人員帶領坐上陵園內(nei) 擺渡車,前去祭奠親(qin) 人。

  乳黃色建築上鑲嵌著白色圓形雕花,側(ce) 麵佇(zhu) 立著數根高大的白色羅馬柱,走進對開的棕色大門,進入了九公山接待大廳。工作人員介紹,九公山整體(ti) 山場占地麵積7500畝(mu) ,目前開發了接近300畝(mu) ,做成了七個(ge) 園區,其中植樹葬主要集中在兩(liang) 個(ge) 園區——功澤園和福澤園,規格不同,價(jia) 格也拉開差距。

  無論是雙穴還是多穴,九公山的植樹葬都會(hui) 默認配備墓碑和墓穴,除非親(qin) 屬要求並寫(xie) 一份證明,陵園可以取消墓碑、墓穴,更換可降解骨灰盒。

  記者在功澤園看到尚有餘(yu) 地在開發,無名臥碑並排放好,中間使用白色柵欄隔開,鬆樹、黃楊或紅柳已經被種在臥碑後麵,隻到膝蓋高。福澤園的樹木仍套著保護袋,品種與(yu) 功澤園無異。

  記者了解到,南方城市更為(wei) 常見的植物還有羅漢鬆、榕樹、含笑、福木、梅花等,而花葬的種類則涵蓋了吉野櫻、八重櫻、流蘇、金毛杜鵑、平戶杜鵑、茶花等。

  數十年來,李伯(化名)在這個(ge) 行業(ye) 浮沉,見證了植樹葬的興(xing) 起和發展,他對此有著屬於(yu) 自己的理解。

  一棵大樹深植於(yu) 土地中,樹冠多麽(me) 遮天蔽日,樹根就多麽(me) 盤根錯節。樹葬與(yu) 植樹葬的本質不同,在於(yu) 前者會(hui) 將骨灰進行降解,最終人與(yu) 樹木融為(wei) 一體(ti) ,而後者追求永久保存逝者骨灰,樹木隻是逝者埋葬於(yu) 此的地麵標誌物。一旦選擇植樹葬,骨灰會(hui) 被裝入極難降解的木質或陶瓷盒中,再套入石穴內(nei) ,埋入土地裏,阻擋泥土,也阻擋大樹的根係。

  樹根與(yu) 石穴仿佛獸(shou) 類與(yu) 牢籠。樹根永遠在尋找出路,根係過於(yu) 弱小時,可能因石穴導致枯萎,而某日根係過於(yu) 發達時,石穴又可能被掀翻。

  即使能和諧相處,樹有壽命。小葉黃楊至少可以活20年,大葉黃楊則更不好養(yang) 護,一旦死亡,更換樹木,才發現樹下的石穴已經歪了,“不便於(yu) 樹根交互,不便於(yu) 樹木養(yang) 護,想做好,不容易”。李伯搖頭。他認為(wei) ,不設置墓穴的樹葬,才是更加生態的選擇。

  魂歸大海

  天下之水,莫大於(yu) 海。比自然葬更早進入人們(men) 視野的,是海葬。

  從(cong) 大門進入長青園,徑直走去便是寬闊的小廣場,這裏矗立著海葬紀念牆。

  藍色背景的牆上,按照年份列著海葬的逝者。記者注意到,1994年至2009年數量極少,從(cong) 2010年起,人數開始急劇攀升。

  清明節前,一名少年前來掃墓。他的長輩生前曾和人約定要一起海葬,最終於(yu) 2017年魂歸大海。

  “如果有一天我需要考慮自己葬在哪裏,我不希望自己一直在同一個(ge) 地方,歸於(yu) 海中,以後我想去哪,就跟著大海去哪”。長輩的選擇潛移默化影響了少年的選擇。

  2021年12月,因為(wei) 響應海葬,小景(化名)收到了青島民政局發放的1000元紅包,“感覺就像老姨給我發的紅包一樣”。那一瞬間,小景欣慰又難過。

  小景的老姨去世後,小景代為(wei) 操辦後事。當時青島大力倡導海葬,小景再三糾結與(yu) 猶豫,選擇讓老姨“來於(yu) 自然,歸於(yu) 自然”,由此聯係了青島海葬辦並預約了相關(guan) 事宜。

  小景發現,海葬比自己想象中的更加莊嚴(yan) 、肅靜。當天早上7時30分,小景與(yu) 同行人來到殯儀(yi) 館領取骨灰和鮮花,將登船證佩戴在胸前後,坐上了前往碼頭的大巴。

  小景仍然記得,當天的船稍微有些晃動,在莊嚴(yan) 的儀(yi) 式中,她將花朵和骨灰壇一起撒在了海中,骨灰壇在海麵上漂浮了數分鍾,仿佛在做最後的告別,隨後緩緩沉入海底。

  當天海葬的地理位置,仍被小景保存在手機中——那是老姨所在的地方。“海葬的過程讓死者有尊嚴(yan) ,我們(men) 很安慰,百年後,我也希望可以選擇海葬”。小景感慨道。

  而在更早的時候,選擇海葬是支持國家的一種方式。

  “母親(qin) 因為(wei) 生我時難產(chan) ,去世了”。清明時節,四兄妹在藍色牆前找到了自己母親(qin) 的名字,最小的妹妹如今也已有68歲,提起往事仍然紅了眼眶。1954年,骨灰起初葬在雙塔寺公墓,隨後遷到八寶山革命公墓。兄妹四人看到八寶山革命公墓正在宣傳(chuan) 海葬。兄妹們(men) 相信,既然國家提出了這種方式,倘若母親(qin) 在世,1939年入黨(dang) 的她也一定願意支持黨(dang) 和國家的政策。

  老大如今頭發花白,依舊清晰地記得那是1996年5月11日,霧蒙蒙的清晨,10輛黑色轎車一字排開,等待著家屬。第一輛轎車專(zhuan) 門留給逝去的親(qin) 人。

  在送靈的鳴炮聲中,第一輛裝著骨灰盒的車打頭陣,10輛車依次點火啟動,向天津出發。

  在天津港登船後,兄妹們(men) 來到了公海區域,伴著花瓣將母親(qin) 的骨灰撒在了海中。

  渤海灣東(dong) 經117度58分40秒,北緯38度52分。時隔26年,老大仍然留存著當年頒發的海葬證明,上麵清晰地記載著母親(qin) 骨灰海撒之處。

  長青園記錄顯示,海葬工作通過政府購買(mai) 服務的方式開展,對北京市民免費,自1994年至今,北京共組織骨灰海葬584批次,播撒骨灰25068份,隨行家屬79426人。

  陳琦自1997年起受當地政府所托開始從(cong) 事海葬工作。儀(yi) 式感,是陳琦從(cong) 家屬身上多次感受到的真實需求。

  早些年他用旅遊船,沒有空餘(yu) 地方讓家屬將骨灰盒替換為(wei) 可降解骨灰盒,家屬隻能蹲在地上換。

  如今,陳琦在海葬的流程上增加了讓家屬親(qin) 手放飛和平鴿的環節,湛藍的大海上,和平鴿帶著家屬的思念向天空飛去,也為(wei) 家屬帶來了慰藉。

  “一定要給海葬的逝者和家屬最後的尊重,這也是我們(men) 追求的目標”。陳琦對海葬未來發展有著明確想法。

  受疫情影響,陳琦送走的逝者從(cong) 每年八千人下降到了四千人,但人們(men) 對於(yu) 儀(yi) 式感的需求仍然不減。陳琦準備將大規模集體(ti) 海葬改為(wei) 小規模包船,價(jia) 格雖然由數百元變為(wei) 了一千出頭,但漲幅不算很大,海葬的環節更為(wei) 私密,不少谘詢者都透露了相關(guan) 意願。

  作為(wei) 生長在大海上的人,他聽說如今科技已經支持將骨灰製成礁石,沉入海底成為(wei) 魚兒(er) 的家,自己正準備再加深了解。

  提及環保,也有不少人擔憂認為(wei) ,骨灰中含有磷,如果燃燒不充分就投入海中則對環境不利,骨灰火化是否有標準,是否有人對完全燃燒進行檢測?

  對此,八寶山殯儀(yi) 館火化室主任魏童告訴記者,我國大多數殯儀(yi) 館在火化結束後,將骨灰單獨收集,保持骨灰原狀(塊狀)交於(yu) 逝者家屬,確保骨灰的純淨度。

  遺體(ti) 火化爐爐膛平均工作溫度在800℃左右,最高達到1300℃。有機物全部燃盡,所剩都是無機物。按照火化師職業(ye) 技能標準要求,遺體(ti) 火化要達到完全燃燒,不允許出現未燃盡部分。“在燃燒充分的情況下,骨灰不會(hui) 汙染環境”。

  網絡寄哀思

  清明又至,相隔800公裏,許朝陽和陳琦各自忙碌著。

  記者自北京市民政局獲悉,2022年北京市在首都之窗、市民政局官網均設置了“2022年清明節網上祭掃服務”專(zhuan) 區,群眾(zhong) 可登錄點擊,采取填寫(xie) 寄語、敬獻鮮花、點燃香燭等方式進行網絡祭奠,追思先人。

  因故不能或者不願到現場祭掃的群眾(zhong) ,可通過清明節祭掃預約登記係統,申請由殯葬服務機構代為(wei) 祭掃的方式祭奠親(qin) 人。

  4月3日清晨,許朝陽開始了忙碌的一天。疫情開始後,長青園在每個(ge) 清明節都為(wei) 家屬提供免費的代祭服務。服務人員會(hui) 按照逝者家屬的願望,幫助家屬代寫(xie) 寄語卡,找到對應的墓碑,清掃周邊環境,全麵擦拭墓碑,獻上鮮花和寄語卡,向逝者行鞠躬禮。這個(ge) 過程會(hui) 全程拍照,發給逝者家屬。

  這樣的事,長青園已經做了三年,甚至收到過家屬的錦旗。

  而在大連,陳琦也早早起床,洗漱後換上了最為(wei) 正式的服裝,開船來到海域。這一天,有350戶海葬家屬委托他代為(wei) 祭奠自己的親(qin) 人。

  家屬們(men) 可以給陳琦寄信,將思念傾(qing) 訴給逝者,讓他代為(wei) 轉達,也可以在大連海葬紀念園這個(ge) 網站上發照片、寫(xie) 文章。

  已經將骨灰埋葬在樹下或者撒於(yu) 海中的親(qin) 屬也忙碌著。寫(xie) 了信、寄了卡片,他們(men) 仍然會(hui) 以各自的方式祭奠。

  小幻(化名)的表弟在離世時要求樹葬,起初家人對於(yu) 這個(ge) 要求掙紮了很久,對於(yu) 他們(men) 來說,在隆重莊嚴(yan) 的家族傳(chuan) 統與(yu) 年輕一代的新想法之間抉擇,但最終,他們(men) 還是尊重了表弟的意願。對家人來說,這個(ge) 清明,既是踏青放紙鳶,也是緬懷。

  小仙兒(er) 的父母則期待著更久以後。姥爺親(qin) 手埋葬了小仙兒(er) ,沒有告訴父母具體(ti) 位置,是害怕父母日日守候,駐足不前。

  待那棵桃樹枝繁葉茂,或許就是父母與(yu) 小仙兒(er) 再見麵之時。

  新京報記者 林子

(責編: 陳濛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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