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障“她”權益，著力點在哪裏

　　白鷗

　　拐賣婦女兒(er) 童犯罪和每個(ge) 女性都相關(guan) ，它侵害的是女性作為(wei) 人所具有的人格尊嚴(yan) ，婦女兒(er) 童的自由與(yu) 尊嚴(yan) 不可侵犯。

　　保障婦女權益必須上升為(wei) 國家意誌。今年政府工作報告提出，嚴(yan) 厲打擊拐賣婦女兒(er) 童犯罪行為(wei) ，堅決(jue) 保障婦女兒(er) 童合法權益。“兩(liang) 高”工作報告也均談及拐賣婦女兒(er) 童犯罪，強調從(cong) 嚴(yan) 懲治此類犯罪行為(wei) 。在剛剛結束不久的全國兩(liang) 會(hui) 上，許多代表委員呼籲嚴(yan) 厲打擊拐賣、收買(mai) 婦女兒(er) 童犯罪，更好保障婦女兒(er) 童權益。

　　沒有“市場”就沒有買(mai) 賣

　　我國曆來重視婦女兒(er) 童權益保護，保障婦女兒(er) 童權益的立法執法力度持續加大。近年來，在打擊拐賣婦女兒(er) 童犯罪方麵取得了一定成效。公安部公開數據顯示，2021年，全國拐賣婦女兒(er) 童案件與(yu) 2013年相比，降幅達到88.3%，其中群眾(zhong) 高度關(guan) 注的盜搶兒(er) 童案件目前年立案不到20起。2022年3月2日，公安部決(jue) 定，2022年3月1日起至12月31日開展打擊拐賣婦女兒(er) 童犯罪專(zhuan) 項行動。這意味著，我國開啟了對拐賣婦女兒(er) 童犯罪的又一重大治理行動。

　　從(cong) 立法的層麵看，我國對拐賣婦女、兒(er) 童犯罪的刑罰總體(ti) 上趨於(yu) 嚴(yan) 厲，針對收買(mai) 被拐賣婦女兒(er) 童犯罪的打擊力度也在逐步加大。比如，2015年刑法修正案(九)明確，收買(mai) 被拐賣的婦女、兒(er) 童，對被買(mai) 兒(er) 童沒有虐待行為(wei) ，不阻礙對其進行解救的，可以從(cong) 輕處罰；按照被收買(mai) 婦女的意願，不阻礙其返回原居住地的，可以從(cong) 輕或者減輕處罰。而此前立法對於(yu) 上述情形規定的是“可以不追究刑事責任”。

　　按照我國刑法第二百四十條規定，拐賣婦女、兒(er) 童的，處五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情節嚴(yan) 重的，最高刑可以到死刑。清華大學法學院教授勞東(dong) 燕介紹，“從(cong) 國際層麵上看，我國針對拐賣犯罪的刑罰比德國、日本等大陸法國家都要嚴(yan) 厲。”與(yu) 之相比，我國目前法律對於(yu) 收買(mai) 婦女、兒(er) 童的行為(wei) 處罰相對比較寬鬆。收買(mai) 被拐賣的婦女、兒(er) 童罪，法定刑目前隻有一檔，即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管製。

　　對此，有代表委員和專(zhuan) 家學者認為(wei) ，應提高收買(mai) 被拐賣的婦女、兒(er) 童罪的法定刑，還有人呼籲買(mai) 賣雙方“同罪同罰”。

　　全國人大代表、廣東(dong) 省律師協會(hui) 會(hui) 長肖勝方通過在中國裁判文書(shu) 網上檢索相關(guan) 案例，分析近10年來全國司法實踐中打擊拐賣婦女、兒(er) 童類犯罪的現狀。通過分析，他發現拐賣婦女、兒(er) 童犯罪案件數量一直高於(yu) 收買(mai) 被拐賣的婦女、兒(er) 童犯罪案件，且二者數據差距懸殊。“司法實踐中對收買(mai) 被拐賣的婦女、兒(er) 童的行為(wei) 科以刑罰的數量並不多。”

　　肖勝方認為(wei) ，沒有市場就沒有買(mai) 賣，正是因為(wei) 對買(mai) 家懲處力度不足，導致長期以來無法斬斷需求鏈，縱容了拐賣犯罪。肖勝方建議將收買(mai) 被拐賣的婦女、兒(er) 童罪法定刑從(cong) “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提高至“五年以上有期徒刑”，其最直接的效果即能以沉重的刑罰打擊收買(mai) 方，震懾犯罪。肖勝方還建議，以“拐取婦女、兒(er) 童罪”“收受被拐取的婦女、兒(er) 童罪”替代“拐賣婦女、兒(er) 童罪”“收買(mai) 被拐賣的婦女、兒(er) 童罪”。“這樣可以從(cong) 罪名、罪狀表述上除去將婦女、兒(er) 童‘商品化’的傾(qing) 向，更符合我國設立本罪的立法用意。”

　　與(yu) 肖勝方的觀點相似，全國人大代表、“寶貝回家”尋子網創始人張寶豔同樣認為(wei) 對於(yu) 收買(mai) 方的量刑不應該低於(yu) 拐賣婦女兒(er) 童犯罪的量刑。

　　“買(mai) 賣同罪意味著對收買(mai) 方最高配置死刑，這實際上會(hui) 進一步擴大死刑罪名的適用，與(yu) 我國目前死刑政策存在一定的背離。”勞東(dong) 燕肯定“買(mai) 賣同罪”的主張有其合理之處，但同時認為(wei) 現行立法框架下更為(wei) 可行的是，適當提高收買(mai) 犯罪的法定刑。她建議在現行刑法第二百四十一條第一款增設一檔三年以上，十年以下的量刑幅度。“這樣的調整對現有的立法結構影響比較小，也符合國際上對於(yu) 收買(mai) 犯罪法定最高刑配置的一般水平。像德國、日本等大陸法國家是實行‘買(mai) 賣同罪的’，但配置的法定最高刑是十年。”勞東(dong) 燕解釋道。

　　用足現有法律至關(guan) 重要

　　也有觀點認為(wei) ，刑法第二百四十一條還規定，收買(mai) 被拐賣的婦女、兒(er) 童，並有強奸、非法拘禁、故意傷(shang) 害、侮辱等行為(wei) 的，依照數罪並罰的規定處罰。而收買(mai) 被拐賣的婦女、兒(er) 童，往往高度伴隨著上述犯罪行為(wei) 。因而，如果全麵地評價(jia) 收買(mai) 被拐賣婦女、兒(er) 童的行為(wei) ，不能僅(jin) 僅(jin) 著眼於(yu) 刑法第二百四十一條第一款本身，片麵地評價(jia) 為(wei) 一個(ge) “輕罪”，而要結合第二百四十一條的全部條款綜合評價(jia) 成一個(ge) 重罪。

　　然而司法實踐中，真正適用數罪並罰的案例並不多。勞東(dong) 燕告訴記者，從(cong) 她所了解到的有關(guan) 收買(mai) 犯罪判決(jue) 的實證研究來看，涉及收買(mai) 人常規會(hui) 犯的罪行，如強奸、非法拘禁等，數罪並罰的比例隻有5%。

　　同時，在進入刑事司法程序的案件中，收買(mai) 方量刑普遍偏低，緩刑適用率比較高。有媒體(ti) 曾以“收買(mai) 被拐賣的婦女罪”為(wei) 關(guan) 鍵詞，對400多份刑事案件判決(jue) 書(shu) 進行梳理發現，大部分案件對於(yu) 收買(mai) 方的刑罰較低，判處刑罰在一年以內(nei) 、適用緩刑的情況約占七成。

　　針對收買(mai) 被拐賣婦女、兒(er) 童犯罪，勞東(dong) 燕還提到了追訴時效期限的問題。收買(mai) 犯罪由於(yu) 法定刑比較低，根據目前法律規定，追訴時效隻有5年。一些案件被發現、被害人被救出後，往往追訴時效已經過了。

　　在主張適當提高收買(mai) 犯罪的法定刑之外，勞東(dong) 燕認為(wei) ，用足用好現有刑法規定至關(guan) 重要。首先，有必要加強對收買(mai) 被拐賣的婦女兒(er) 童犯罪的處罰力度，提高處罰的確定性，並降低緩刑適用率，向社會(hui) 傳(chuan) 達收買(mai) 犯罪同樣會(hui) 受到嚴(yan) 厲打擊的信號。最高檢可以聯合最高法、公安部出台相應指導意見，對如何適用收買(mai) 犯罪的刑事政策與(yu) 相關(guan) 規定作出明確。其次，用足現有的數罪並罰規定。在涉及相關(guan) 犯罪的證據認定方麵，可以考慮確立一些特殊的證據認定規則。比如在確認被拐賣婦女的結婚證係違規辦理，其被迫結婚或已經生育，如果女方聲稱被強奸，即可認定強奸事實的存在。“這並非降低強奸罪的認定標準，而是針對證據認定規則做必要的變通。”第三，針對拐賣收買(mai) 婦女兒(er) 童案件，公安機關(guan) 發現有人口失蹤的情況應及時立案，這樣有助於(yu) 避免案發後因追訴時效已過而難以追究刑事責任的問題。根據刑法第八十八條規定，在人民檢察院、公安機關(guan) 、國家安全機關(guan) 立案偵(zhen) 查或者在人民法院受理案件以後，逃避偵(zhen) 查或者審判的，不受追訴期限的限製。“對於(yu) 收買(mai) 犯罪而言，在司法層麵加大打擊力度顯然更具現實意義(yi) 。”

　　構建長遠工作機製

　　公安部在3月2日召開的電視電話會(hui) 議中表示，受多重因素影響，當前滋生拐賣犯罪的土壤尚未完全鏟除，還有一批積案沒有偵(zhen) 破，拐賣犯罪形勢仍然不容樂(le) 觀，預防、發現、打擊、解救、安置等工作機製尚不完善，打擊治理工作還任重道遠。公安部已牽頭成立打擊拐賣婦女兒(er) 童犯罪專(zhuan) 項行動領導小組，公安機關(guan) 將充分發揮職能作用，精心組織開展專(zhuan) 項行動，堅決(jue) 維護婦女兒(er) 童合法權益。

　　從(cong) 長遠來看，反拐綜合治理是一項係統性工程。在3月29日召開的國務院反拐部際聯席會(hui) 議電視電話會(hui) 議上，會(hui) 議專(zhuan) 門提到，堅持齊抓共管，著力構建“黨(dang) 委領導、政府負責、部門聯動、社會(hui) 協同、公民參與(yu) 、法治保障、科技支撐”的反拐工作新格局。不久前，最高檢與(yu) 中華全國婦女聯合會(hui) 聯合下發通知，決(jue) 定今年3月至年底共同開展“關(guan) 注困難婦女群體(ti) ，加強專(zhuan) 項司法救助”專(zhuan) 項活動，遭受家庭暴力、性侵害、拐賣等違法犯罪行為(wei) 侵害的婦女被作為(wei) 重點救助幫扶對象之一。

　　在北京市千千律師事務所執行主任、律師呂孝權看來，被解救的婦女兒(er) 童回歸社會(hui) 後，對他們(men) 開展綜合救助非常重要。“有必要充分發揮防拐部際聯席會(hui) 議機製作用，明確相關(guan) 部門的具體(ti) 職責，對被解救的婦女兒(er) 童進行持續跟蹤評估。同時，希望檢察機關(guan) 針對進入檢察辦案環節、符合救助條件的被拐婦女加大幫扶救助力度。

　　針對現實中，解救拐賣婦女過程困難重重的情況，張寶豔認為(wei) ，應該加強對相關(guan) 責任人和責任單位的監督問責機製。張寶豔和呂孝權均建議，將防止拐賣婦女納入地方政府績效考核體(ti) 係，並實行一票否決(jue) 製。

　　事實上，國務院辦公廳在2021年4月發布的《中國反對拐賣人口行動計劃(2021—2030年)》中曾提出，將反拐工作納入平安建設考核範疇以及相關(guan) 部門、機構的目標管理和考核體(ti) 係，考核結果送幹部主管部門，作為(wei) 對相關(guan) 領導班子和領導幹部綜合考核評價(jia) 的重要依據。“如果沒有剛性的問責機製，法律的落實就會(hui) 大打折扣。”呂孝權表示。

　　呂孝權還建議，前不久麵向社會(hui) 公開征求意見的婦女權益保障法草案中應該考慮加入有關(guan) 部門和機構發現疑似拐賣婦女後的“強製報告”製度。負有防拐賣人口責任的相關(guan) 部門和機構發現有疑似拐賣婦女兒(er) 童情形的，應該及時報告。比如婚姻登記機關(guan) 、醫療機構、村委會(hui) 、居委會(hui) 等，發現疑似拐賣婦女、兒(er) 童情形的，應該及時向公安機關(guan) 報告。值得注意的是，在4月14日全國人大常委會(hui) 法製工作委員會(hui) 舉(ju) 行的記者會(hui) 上，新聞發言人介紹，婦女權益保障法草案二審稿擬增加強製報告與(yu) 排查製度的內(nei) 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