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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培行業從業者:等一個華麗的轉身

發布時間:2022-07-06 11:22:00來源: 中國青年報

  等一個(ge) 華麗(li) 的轉身

  2300家。這是4個(ge) 月的時間裏,招聘軟件記錄下雍佳“主動接觸”過的公司數量。

  一年前,這個(ge) 95後女孩還站在講台上,以新東(dong) 方教培老師的身份給小學生講閱讀的方法、寫(xie) 作文的套路和模板。作為(wei) 考評的主要指標,她的“續課率”和“學生量”一直維持在高位,她也因此晉升為(wei) 學科主管。

  但師範專(zhuan) 業(ye) 畢業(ye) 的她心裏一度懷疑自己“誤人子弟”,覺得教的內(nei) 容“真的很應試”。她能感受到父母身上的焦慮已經“過了火”。“沒辦法,補課的就是比沒補的分高”。

  很快,高速行進的行業(ye) 被踩下“刹車”。去年7月,《關(guan) 於(yu) 進一步減輕義(yi) 務教育階段學生作業(ye) 負擔和校外培訓負擔的意見》(以下簡稱“雙減”政策)出台,教培機構麵臨(lin) 轉型。麵對驟減的業(ye) 務和薪酬預算,數以萬(wan) 計的從(cong) 業(ye) 者或主動、或被動地離開了這個(ge) 紅利消退的行業(ye) ,開始一場新的職業(ye) 大遷徙。

  他們(men) 中的絕大多數人一畢業(ye) 就進入教培機構,拿過超出同期畢業(ye) 生的薪資。一些人從(cong) 過往的能力積累中找到新的職業(ye) 方向,雍佳就是其中一員。她花了三四個(ge) 月的時間,投遞出超過300份簡曆,麵試了近50家公司,在今年年後成功入職一家互聯網大廠。

  她把自己的經驗分享在社交平台,引來同行數不清的谘詢。事實上,很多人在尋求新工作和轉型路徑中並不順利,他們(men) 有的簡曆遭到HR(人力資源專(zhuan) 員)的“嫌棄”,在麵試時被“壓價(jia) ”,有的在新公司再次被裁員、欠薪,有的遲遲無法找到心儀(yi) 的工作,一邊焦慮,一邊靠賠償(chang) 金維持生活。

  互聯網招聘平台拉勾網今年1月發布的數據顯示,有7.4%的在線教育從(cong) 業(ye) 者繼續留在教育行業(ye) ,80%的從(cong) 業(ye) 者流出,其中8.7%流向遊戲行業(ye) 、6.8%流向人工智能服務行業(ye) 、5.7%流向電商平台等。

  在社交平台,有人分享,“前段時間老公接了個(ge) 車險電話,開始稱呼他先生,說著說著稱呼變成家長,感覺是教培行業(ye) 轉型的同行。”

  “你留在新東(dong) 方應該也能火。”雍佳的朋友們(men) 調侃。6月爆火的“最有文化的直播間”,正是雍佳的前同事轉型而來。這也讓聚光燈再次打在了這群轉型的教培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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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最後離職時間是什麽(me) 時候?”“今天。”去年9月的一個(ge) 周四,從(cong) HR口中得到這樣的答案時,曹欣倩以為(wei) 自己聽錯了。她躲過了公司的第一批大裁員,以為(wei) 自己是幸運的。“雙減”政策落地後,HR開始找各部門談話,她看著身邊的人越來越少,工位空了一大片。

  作為(wei) “雙一流”大學對外漢語專(zhuan) 業(ye) 的研究生,這個(ge) 安徽姑娘在2019年畢業(ye) 後“順理成章”地被高薪資吸引進入教培行業(ye) 。在學而思工作了兩(liang) 年,跳槽到新東(dong) 方在線成為(wei) 學科主管,除了在線授課,還負責公司一些“一對一”教師的培訓。領導一度告訴她,“一對一”的業(ye) 務可以繼續。沒想到,不到一周,HR就拿著解除勞動合同的協議找她談話。

  她能感受到公司的財政在縮緊。剛來時,公司可以支付她在打車軟件的專(zhuan) 車行程,漸漸變成快車,直至不能使用。考勤也是一樣,一開始,她在地鐵站就能用手機軟件打卡,可以悠閑地買(mai) 個(ge) 早餐再走到工位,隨著教培行業(ye) 監管風聲越來越緊,打卡的範圍也越來越小,最後改成人臉識別。“印證了一個(ge) 說法,當一個(ge) 公司嚴(yan) 查考勤的時候,它可能就會(hui) 出問題。”

  “我有這個(ge) 預期,但讓我當天就離職,心裏還是不能接受。”她那時剛跳槽到新公司4個(ge) 月,沒來得及平複心情,就又打開了招聘網站。

  幾乎在同一時間,曾婉如也在找工作。她剛剛經曆了人生的第二次裁員。2018年畢業(ye) 後,她加入樸新網校,成為(wei) 一名英語教師。2020年11月,因為(wei) 公司的業(ye) 務線調整,她所在的樸新網校從(cong) 集團剝離,她選擇離開。當時,在線教育行業(ye) 正如火如荼,很快,她就以英語教師的身份加入了另一家在線教育公司作業(ye) 幫。

  在那裏,她除了答疑解惑,還負責“答主”的社群運營。13萬(wan) “答主”基本是兼職,主要由“雙一流”高校的大學生構成,也有部分一線任職的教師。他們(men) 幫助實現作業(ye) 幫App的核心功能——拍照搜題。公司把市麵上教輔材料的題目掃描入庫,分發給“答主”完成。如果用戶上傳(chuan) 的圖片是數據庫裏沒有的新題,“答主”則像外賣騎手接單一樣,接手解答,審核通過就能獲得4-6元不等的報酬。

  曾婉如要把這些“答主”組織起來,還主辦過幾次線上分享會(hui) 。她要解決(jue) “答主”們(men) 形形色色的問題。有的“答主”會(hui) 在群裏討論某道題的解法,一言不合就在群裏battle(對決(jue) )。有的向她抱怨,自己的答案明明是對的,卻被審核判斷為(wei) 錯誤。有的則反饋,時間充足的時候想多領點題,卻因為(wei) 係統是按“答主”的等級分配而無法實現。

  她還從(cong) 零開始搭建了所在團隊的公眾(zhong) 號,負責內(nei) 容更新,很短時間就實現了10萬(wan) 多人的關(guan) 注量。這些她引以為(wei) 傲的工作經曆,在她試圖轉行時卻幫不上忙。“你之前做的這些在我看來也不是什麽(me) 特別牛的事。”一些麵試官的話讓她感到很不舒服,“最近像你這樣出來的人多了去了,你覺得你的優(you) 勢在哪裏?”

  “受人嫌棄,感覺好像我們(men) 沒有價(jia) 值了一樣。”她記得去年7月底,幾乎整個(ge) 部門一起接到了HR裁員的通知,一排桌子,一個(ge) 放著協議,一個(ge) 擺著箱子收工牌,一個(ge) 箱子收工作電腦。“給您N+1的賠償(chang) ,簽了字你就可以走了,不用來了,工資結到月底。”

  她當時甚至有些慶幸,“公司裁員比較早,市場競爭(zheng) 還沒那麽(me) 激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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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雍佳能夠感受到競爭(zheng) 的激烈。去年8月,她就開始學習(xi) 新領域的知識,在招聘軟件上投簡曆,也投一些小公司積累麵試經驗。到了10月她發現,“能得到的回複不多了”。她和同事最初覺得新東(dong) 方的平台不錯,預期都挺高的,“去不了字節,去不了騰訊,最差去個(ge) 百度。”但投了兩(liang) 個(ge) 月簡曆,發現這些互聯網大廠連麵試機會(hui) 都不給。

  “很多公司看到你是教培相關(guan) 的簡曆,它完全不搭理你。”甚至有公司在招聘需求中注明,“不要教培人”。

  當時秋季學期還未結束,課程因政策被收縮到周中,很多學員選擇了退費,老師們(men) 的收入下降得很快。政策不允許在周末進行學科培訓,公司又要“開發新產(chan) 品”,他們(men) 就組織到頤和園“研學”的“寫(xie) 作半日營”,老師們(men) “像導遊帶團一樣周周去頤和園”。

  那段時間雍佳尤為(wei) 掙紮,改了20多遍簡曆,每天簡曆都投到招聘軟件設置的上限。她花4698元報了為(wei) 期半個(ge) 月的線上職場培訓課,感覺“被割了韭菜”。“講師也是大廠來兼職的,講一些互聯網的基礎知識,比如產(chan) 品分析、電商模型,但一節課有一半時間都在讓你分享上節課的作業(ye) ,更像是職場人來講自我提升、提高工作效率的東(dong) 西,對麵試沒有幫助。”雍佳說。

  她還花錢報過職場社交軟件上大V開的麵試簡曆輔導課,發現“這個(ge) 人特別不靠譜兒(er) ,差評很多”。她也遇到過提供個(ge) 性化服務的團隊,教她簡曆怎麽(me) 針對崗位要求進行修改,對她的意向崗位進行麵試的拆解,分析麵試官可能提的問題,甚至會(hui) 告訴她問題應該怎麽(me) 答。“一般會(hui) 把他們(men) 說的那些話記下來,然後多麵試幾次就OK了,能通過他們(men) 的思維去回答了。”

  在“升級後”的簡曆裏,她完全隱瞞自己從(cong) 事教學幾年、教授多少學生的經曆,“如果寫(xie) 在簡曆上是會(hui) 被歧視的,公司看重的是你有沒有和崗位相關(guan) 的工作經驗乃至資源”。她會(hui) 根據崗位的方向不同,在簡曆的“學科運營”或“開發教育產(chan) 品”上側(ce) 重修改。

  真正的問題是“隔行如隔山”。麵試過程中雍佳發現,麵試官讓她分享過往的工作經曆時,往往她講得挺開心,自以為(wei) 挺好,但坐在對麵的人根本聽不懂。“很多詞和邏輯都是不一樣的,不在一個(ge) 體(ti) 係。”

  她舉(ju) 例說,“教培行業(ye) 把低價(jia) 吸引新學員的班叫‘入口班’,把學員轉化到‘正價(jia) 班’叫留存,學員畢業(ye) 後要引導他報下一階段的課程,這叫‘出口班’。”但麵試官可能聽不懂,她後來學會(hui) 用“互聯網黑話”解釋:“拉新”“增加用戶黏性”“延長用戶的生命周期”。

  有時她也沒聽懂麵試官的問題,“好幾次我回答完之後,他會(hui) 重複再問我這個(ge) 問題。”她隻能在麵試結束後複盤,回去搜索諸如“數據指標體(ti) 係”“用戶模型漏鬥”的知識,讓它們(men) 化為(wei) 己用。

  麵試了近50家公司,她也有了自己的感悟,“麵試時,除了簡曆要精彩,有數據之外,真正顯示實力的部分可能就占30%,20%是展示和表演,剩下50%是誠懇。要讓麵試官相信簡曆上的東(dong) 西是你自己做的,你有能力勝任這個(ge) 崗位。”

  去年11月開始,雍佳陸續接到錄用通知,她心裏有了底氣。12月28日,她結束了在新東(dong) 方兩(liang) 年的工作生涯,一個(ge) 多月後入職互聯網公司。

  3

  “歡迎教培行業(ye) 來投。”在被辭退的那個(ge) 下午,曹欣倩看到了這樣一條招聘啟事。

  崗位來自一家老牌招聘網站,工作內(nei) 容是“負責直播的工作,涉及出差,寫(xie) 直播腳本,負責直播間流程把控。”

  投遞不到20分鍾,曹欣倩就接到了麵試電話,按照要求,她還提供了自己的講課視頻和之前寫(xie) 過的文案。僅(jin) 僅(jin) 兩(liang) 天,新公司就通知曹欣倩入職。直播是這家招聘網站的新業(ye) 務方向。在曹欣倩所在的工區,懸掛著標語“萬(wan) 裏長城永不倒,直播團隊少不了”。

  她所在的團隊,7個(ge) 員工中,5個(ge) 都來自教培行業(ye) ,曾婉如也在其中。團隊主要向企業(ye) 用戶提供直播產(chan) 品,讓企業(ye) 在該網站的直播間推銷崗位,“直播帶崗”。

  “感覺直播和上課是有共同之處的。”這是曹欣倩選擇這裏的原因。進入教培行業(ye) 時,她經曆過一個(ge) 半月艱苦的練課磨課,“一節課的內(nei) 容讓你選講10分鍾,領導批評你1個(ge) 小時:哪裏語速不對,哪個(ge) 知識點講得不對,PPT哪裏做得不夠好……”每天練到淩晨兩(liang) 點多,4點多吃個(ge) 火鍋,早上9點繼續練課。有來自東(dong) 北的同事講課帶口音,領導安排他們(men) 每天照著《新聞聯播》練發音,直到糾正標準。

  寒暑假前,她也要經曆將近半個(ge) 月的拓展培訓,同樣是練課。培訓的終審是把自己上課的視頻錄下來,拷貝到大屏幕上,領導們(men) 當麵點評。曹欣倩回憶,“上課過程中,一個(ge) 語調的起伏可能就會(hui) 影響學生的情緒,特別是在線課程,所以要反複練。當時真的尷尬,但被‘拷打’出來了。”

  這種“拷打”讓她形成了自己的風格。今年“6·18”期間,她化著精致的妝容,坐在鏡頭前向招聘企業(ye) 直播介紹“崗位代播”新產(chan) 品。“我們(men) 的帶崗主播能夠給大家職場建議,推薦最好的公司和最好的崗位、足夠專(zhuan) 業(ye) 的人。”平均每分鍾有近400個(ge) 漢字從(cong) 她的嘴裏吐出,配合抑揚頓挫的語調,時不時插幾個(ge) 段子,信息密集又不讓人厭煩。她的手邊擺放著一個(ge) 兩(liang) 升容量的大水杯,時不時潤潤嗓子,那是她當老師時就開始用的。

  曾經很多學生喜歡曹欣倩大大咧咧、咋咋呼呼的性格,“就吃你這一掛”。 在教培機構時,每個(ge) 老師都要形成自己的風格,有的是“溫柔姐姐”,有的是段子手。他們(men) 給曹欣倩PS了一個(ge) 表情包,“仙女姐姐來上課了”。有時曹欣倩的一個(ge) 電話,就能解決(jue) 讓家長頭疼不已的問題。150元的“入口班”往往有幾千人來上課,“願意為(wei) 你付4000多元留下來的學生,一定是特別喜歡你的。這一點也和主播特別像。”因此,她在直播時也不會(hui) 拘謹,大膽地表達自己。

  團隊負責人劉甦記得,曹欣倩剛來時,直播帶崗剛剛興(xing) 起,帶貨主播的“話術”市麵上很多,但怎麽(me) 在直播間裏把崗位推薦給用戶,並沒有相應的模式。曹欣倩翻書(shu) 、查資料、研究別人的直播,很快出了一套類似教案的培訓手冊(ce) 。“很係統,這是她教研能力的體(ti) 現。”手冊(ce) 裏,主播要把公司福利像“知識點”一樣做拆解和分析。比如,“五險一金”分別是哪方麵的福利,包吃住怎樣介紹給求職者,會(hui) 對他們(men) 的生活產(chan) 生什麽(me) 具體(ti) 的影響。

  這是教培行業(ye) 的經曆在她們(men) 身上留下的印記。這種印記有時也會(hui) 在新領域“幫倒忙”。曾婉如剛開始直播時,在沒有彈幕互動的情況下,會(hui) 不自覺地說“好的,我們(men) 來講下麵這一塊兒(er) ”。領導批評她,怎麽(me) 老是“好的好的”。她回想起來,這可能是以前練課時,模擬學生回答問題留下的習(xi) 慣。

  雍佳也發現,以前在教培行業(ye) ,她喜歡把一個(ge) 複雜的東(dong) 西簡單化,讓別人能聽懂,但在互聯網公司不一樣,“寫(xie) 周報的時候要在PPT裏加上各種黑話,簡單的問題複雜化。”

  劉甦從(cong) 2000多份簡曆中篩選出了100人麵試,最終留下了曹欣倩等5個(ge) 曾經的教培老師。在她看來,作為(wei) 一個(ge) 麵向公司客戶的崗位,很多時候要平衡各方需求的衝(chong) 突,需要較高的溝通能力,既有親(qin) 和力也不能被帶跑偏。這是她為(wei) 什麽(me) 在招聘時注明,“歡迎教培行業(ye) 來投”。

  “教培行業(ye) 出來的普遍更加務實‘扛造’、有執行力。”她甚至覺得,一個(ge) 人在年輕的時候遭遇一個(ge) 行業(ye) 性的重大挫折,也不是毫無益處。

  4

  孫凱沒有想到,他迎來的是接二連三的挫折。

  2019年畢業(ye) 後,他曾到一家小貸金融機構做管培生,新冠肺炎疫情暴發後,公司倒閉。失業(ye) 的他入職了一家線上教育公司做輔導老師。與(yu) 主講老師相比,他的工作是督促和輔導學員線下完成作業(ye) ,同時維護與(yu) 家長之間的關(guan) 係。

  “輔導工作非常繁瑣,價(jia) 值感和成就感要靠自己找。”他服務的用戶很多來自四五線城市,這一度讓孫凱認為(wei) ,自己一定程度上能幫助實現教育公平。他曾和厭學的小朋友單獨約定,完成作業(ye) 或者學習(xi) 成績進步,他自掏腰包郵寄小禮品做獎勵。他也曾耐心給家長講述一個(ge) 女孩的進步,讓“覺得女孩上學不用花太多錢”的家長重視女兒(er) 。在家長續報時,他的續費率總是排在前麵,他也因此得到晉升。

  “雙減”政策落地後,學科課程必須放到周中,他看到同行大量時間用在催學生上課,催“課程數據”,麵對孩子沒時間、家長想退費,又要磨破嘴皮“挽單”。這讓他非常苦惱,“眼睜睜地看著你所做的事情已經弊大於(yu) 利”。

  他認同好未來創始人、CEO張邦鑫在線上告別會(hui) 直播時的反思,“是不是增加了學生的經濟負擔,是不是製造了焦慮,捫心自問,或多或少都是存在的。”那天是去年12月22日,一周後,大量好未來老師離開了這一行業(ye) 。

  孫凱在11月選擇主動轉型,和HR提離職時,對方十分驚訝。他所在的公司已經決(jue) 定12月底將裁員,主動離職將失去一筆可觀的賠償(chang) 金,“為(wei) 什麽(me) 不多等一個(ge) 月?”他想過這個(ge) 問題,“12月都裁員的時候,市場競爭(zheng) 壓力會(hui) 更大。”

  研究了當時各家在線教育機構3個(ge) 轉型的方向,做教育硬件、素養(yang) 教育,還有“出海”做麵向外國人的中文教育,孫凱選擇去一家在線教育公司的素養(yang) 項目做互聯網運營。他在社交平台分享了自己的轉型經曆,並給想轉型的同行提建議。很多人在評論區“接好運”。

  好運並不長久。4個(ge) 月後,公司發現編程、口才、美術、寫(xie) 字等一係列課程,除編程外,能夠盈利的很少。今年春節後,這家公司對素養(yang) 方向進行了裁員,孫凱又失業(ye) 了,“當時對‘雙減’的影響還沒有特別深刻的認識,後悔放棄了之前的賠償(chang) 金。”

  離職後,他來到一家麵向成人的在線職業(ye) 教育機構“開課吧”。從(cong) 今年5月底開始,這家機構深陷欠薪和裁員危機,還被爆料拖欠學員返款。6月29日,開課吧創始人、CEO方業(ye) 昌發了一封致員工的內(nei) 部信,他承認,公司幾個(ge) 月裏的現金缺口都在每月一個(ge) 億(yi) 左右,他通過個(ge) 人信用借款、個(ge) 人投資抵押和個(ge) 人資產(chan) 抵押等方式負債(zhai) 10個(ge) 多億(yi) 投入到公司。

  但對孫凱來說,這些錢於(yu) 事無補。從(cong) 4月開始,他就沒有收到公司發出的薪資。他刪去了社交平台上自己轉型經曆的分享,盡管那曾讓他獲得成百上千的點讚。“側(ce) 著睡總是聽見什麽(me) 聲響,趴著睡又壓著我的心髒,平躺的時候眼睛總是想睜開看著月亮。”他陷入了失眠的困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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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轉型的出路在哪,困擾的不隻是孫凱。有人選擇了暫時休息,“回家生娃帶娃”。有人在家準備教師招聘考試,“考上了萬(wan) 事大吉,考不上就真的‘家裏蹲’了。”薪資待遇是困擾他們(men) 轉型的原因之一,有人抱怨,麵試的公司薪資不到以前的一半,實在接受不了,“啃老本中”。

  有人鋌而走險做“私教”,自嘲“富貴險中求,一邊焦慮一邊暗爽”“沒有中間商賺差價(jia) ”。

  一位在北京的受訪者透露,她所在的四五個(ge) 教培老師的500人群,經常有老師發來家長帶著報價(jia) 的輔導需求,“從(cong) 小學到高中,線上線下都有,語數外物化生各科都有”。甚至介紹人都能拿到幾百元的中介費,“家長的需求非常旺盛。”

  張成也還在找工作。失業(ye) 半年,他一直沒找到心儀(yi) 的轉型方向。去年年底,他所在的好未來轉型,如果留下,他有機會(hui) 轉到素養(yang) 項目,但他還是決(jue) 定拿“N+1”的賠償(chang) 金走人。

  他分析過幾方麵的原因:“經濟層麵,沒有課時費,薪資會(hui) 下降,很不劃算;業(ye) 務層麵,換了新的部門,業(ye) 務不熟悉,很多職級比我低的小夥(huo) 伴已經過去把‘坑’占了,去了沒有發展;大環境層麵,素養(yang) 教育同樣在‘雙減’的監管範圍內(nei) 。”

  “我對前東(dong) 家非常信任,也非常喜歡這份工作,從(cong) 來沒動念想要去找工作。”此前,張成連招聘軟件都沒有注冊(ce) ,結果等他離職時, BOSS直聘接受互聯網安全審查,新用戶無法注冊(ce) ,“很多互聯網公司都接觸不到。”

  他想投互聯網大廠,有公司願意給他機會(hui) 。但“北京的業(ye) 務剛招滿人”,希望他能去上海。張成已經在北京生活了五六年,也安了家,他拒絕了。他麵試過成人教育機構,發現雙方差別很大。“學科培訓沒有脫離線下的土壤,消費者是家長,體(ti) 驗者是孩子;但是成人教育純靠在線獲客,麵對的也是體(ti) 驗者本身。”他還拒絕了一家興(xing) 趣輔導機構發出的邀請。“他們(men) 在朝陽區,主打線下門店,我覺得風險太高,不像學科培訓還能轉成線上。”不久,北京遭遇新冠肺炎疫情反彈,這家機構被迫停課。

  疫情也暫緩了張成找工作的步伐,他開始審視自己內(nei) 心的變化。從(cong) 二本學校畢業(ye) ,進入好未來旗下的學而思培優(you) ,一路成為(wei) 主管,張成靠的是“拚”。5年來,他從(cong) 沒有過周末,現在,行業(ye) 沒了,“相當於(yu) 之前所有的努力付諸東(dong) 流,所有的行業(ye) 積累都沒了。”他在找工作時不太考慮那些“內(nei) 卷”的公司,“我現在也有家庭,拚完之後最終還不知道是怎麽(me) 樣。”

  在他看來,這段時間給他最大的教訓是不能孤注一擲地去做一件事,“抗風險能力啥時候都得有,要有第二職業(ye) 去避險。”

  新東(dong) 方董宇輝的爆火讓張成重新獲得了某種信心,他希望這個(ge) 行業(ye) 的人都能像他們(men) 一樣,經曆了幾個(ge) 月的無人問津後,有一個(ge) 華麗(li) 的轉身。

  (應受訪者要求,孫凱、張成為(wei) 化名)

  中青報·中青網記者 劉言 來源:中國青年報

  2022年07月06日 06 版

(責編: 陳濛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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