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狀態下的李玟，有著無可挑剔的“藝人自我修養(yang) ”——麵對觀眾(zhong) 與(yu) 工作夥(huo) 伴，她永遠活力四射、笑容滿麵，令人如沐春風；她對自我的要求也非常嚴(yan) 格，從(cong) 幾十年如一日的嗓音狀態與(yu) 身材管理中就可見一斑。之前她曾不止一次在采訪中提到自己是個(ge) “完美主義(yi) 者”，但很少有人深究“完美主義(yi) 者”是怎樣煉成的。

　　新京報對李玟的兩(liang) 次采訪橫跨了兩(liang) 年半的時間，第一次在2020年初她出道25周年世界巡演快到北京站時，第二次是2022年中她參加港樂(le) 競唱節目《聲生不息》期間。從(cong) 45歲到47歲，李玟走出了“完美主義(yi) 者”的自我設定，願意敞開心扉分享她對於(yu) 音樂(le) 經曆，對自我身份和人生傷(shang) 痛的感知與(yu) 態度。

　　李玟從(cong) 小左腿有缺陷難以治愈，卻一直以勁歌熱舞形象示人。她坦言，出生就失去了爸爸再加上腿傷(shang) ，成了她人生的陰影，一念及此就會(hui) 忍不住默默難過。但她現在已經能夠勇敢地把人生的傷(shang) 痛說出來了，希望能鼓勵那些和她一樣生來就有缺陷或處在困難之中的人堅持往前走。“沒有一個(ge) 人是完美的，每個(ge) 人生來都會(hui) 吃苦，隻是程度不同，關(guan) 鍵是以什麽(me) 樣的態度麵對苦難。”

　　A 直麵人生傷(shang) 痛

　　等有一天我沒辦法走路就真去開刀了

　　2020年初，李玟在接受新京報專(zhuan) 訪時表示，她在巡演的排練中感到自己左腿的狀況越來越糟糕，跳舞比以前更加困難了。她左腿的問題源於(yu) 嬰兒(er) 時期，那時她因左大腿與(yu) 盆骨關(guan) 節脫臼做了手術。但令人惋惜的是，術後她的左腿沒有完全康複。“左腿經常使不上力，右腿承擔了身體(ti) 的大多數重量，每走一步路都會(hui) 痛。所以別說跳舞，走路一度都有困難。”而這種狀況並沒有因為(wei) 身體(ti) 的成長而有所緩解，反而隨著時間的流逝，越來越糟糕了。

　　入行這麽(me) 多年來，李玟一向以勁歌熱舞示人，其實她也一直在尋找與(yu) 自己疼痛的左腿相處的辦法。她一度不太願意提起腿傷(shang) ：“一是這麽(me) 多年我都是報喜不報憂的性格，也不想讓大家看到我脆弱的一麵。二是我以前覺得這很丟(diu) 人，會(hui) 想：人家知道以後會(hui) 不會(hui) 覺得我不夠好？會(hui) 不會(hui) 覺得我有瑕疵？會(hui) 不會(hui) 看不起我？”因此她選擇不說，並且在跳舞上比別人更加努力。現在既然決(jue) 定說出來，她就打算分享更多。“我有很多的經曆是大家不可能想象到的，希望放在一本書(shu) 裏去跟大家分享，去激勵更多的人。”

　　兩(liang) 年半之後，她出現在《聲生不息》的舞台上，展現粵語唱功的機會(hui) 很多，跳舞的時候很少。她很坦誠地告訴記者，現在她的左腿比兩(liang) 年半之前痛得更厲害了，連普通站立都需要不停地換姿勢，走路開始變得困難了。她自嘲，如果不忍著痛加以控製的話，走起路來就像很多說唱歌手有點兒(er) 顛顛的、邊走邊說唱的感覺。“他們(men) 那個(ge) 叫swag(說唱圈常見用語，用來誇一個(ge) 人很酷很厲害)，特別帥。所以有時我就開玩笑說，我也是說唱歌手。”

　　《聲生不息》錄製過程中，林子祥注意到了李玟“獨特”的走路方式，曾私下關(guan) 心地問她是不是腿有問題。得到肯定的答複後，還建議她去看醫生，通過做手術來改善腿的狀況。李玟說：“嗯，是的，我應該去做手術。”但她也沒有再繼續這個(ge) 話題。“實際上我谘詢過，這是一個(ge) 很大的手術，需要換好幾塊骨頭，做完我大概就會(hui) 變成‘仿生人’，也許踢人的時候會(hui) 更加有力吧。”她之所以一直忍著痛猶豫著沒去做手術，是因為(wei) ，這個(ge) 手術的風險就是她可能以後再也不能跳舞了，她無法接受這一點。

　　“我現在雖然痛，但還可以跳舞啊！有些動作我做不了，就避開，或者換成另一個(ge) 能做的動作。訓練排舞有多疼我都可以忍受，因為(wei) 舞蹈排出來的效果很好看。能夠在舞台上帶給大家享受、讓大家看了覺得開心，這就值得。可是醫生說做手術的風險是我以後沒有辦法跳舞了，我就不敢(去做手術)。等有一天我沒有辦法走路了，那就真的要去開刀了。”

　　李玟是家裏最小的女兒(er) ，出生之前爸爸因病去世。失怙和腿傷(shang) 成了她的人生陰影，從(cong) 小她就經常問自己：“我已經沒有爸爸了，為(wei) 什麽(me) 腿還要有問題？”媽媽對她們(men) 三姐妹的要求非常嚴(yan) 格，希望她們(men) 在學業(ye) 等各方麵都做到完美。“我也懂媽媽為(wei) 什麽(me) 這麽(me) 嚴(yan) 格。我出生那一年她經曆了那麽(me) 多，老公去世，要自己帶大三個(ge) 孩子。她既要工作賺錢養(yang) 家，又要管教三個(ge) 孩子，必須嚴(yan) 格一些，否則我們(men) 都變成不求上進的孩子了，怎麽(me) 辦？”

　　媽媽的堅強鼓舞了李玟，她覺得自己不能做個(ge) 弱者。“有好多人比我過得更慘，比我受了更多的苦，不是嗎？我已經很幸運，還可以從(cong) 事我熱愛的唱歌事業(ye) ，還有家人和歌迷疼我，我應該知足感恩的。”隨著人生閱曆的增長，她逐漸認識到可以追求完美，但沒有一個(ge) 人是完美的，不完美才是現實。每個(ge) 人生來都會(hui) 吃一些苦，隻是吃苦的程度不一樣，遭遇的苦難也有所不同，關(guan) 鍵是以什麽(me) 樣的態度麵對苦難。“如果吃了苦，你沒有學習(xi) 到、沒有獲得成長，那以後可能還要繼續再上這堂課。”

　　B 音樂(le) 是她的樂(le) 園

　　100%不夠要讓聽眾(zhong) 覺得150%的值得

　　李玟在中國香港度過童年，而後隨母親(qin) 前往美國生活，成年後返回家鄉(xiang) 參加了TVB舉(ju) 辦的新秀歌唱大賽(1991)被更多人認識，踏上了歌手的道路。《聲生不息》節目裏她獻唱的第一首曲目《真的想見你》，正是她當年第一張粵語專(zhuan) 輯《李玟CoCo同名粵語專(zhuan) 輯》(1997)裏的主打歌。她在微博上寫(xie) 道：“真的很想見到大家，為(wei) 了家人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和大家見麵，很想念我的歌迷。我最快樂(le) 的事情就是帶給大家歡樂(le) ，唱歌給你們(men) 聽。在舞台上通過表演感受到的歡樂(le) 與(yu) 愛，是我最大的快樂(le) 。我的一生所愛就是在舞台上繼續唱歌給你們(men) 聽！”

　　《真的想見你》之後她還獻唱了多首經典粵語老歌——包括她的偶像劉德華主演的港片同名主題曲《天若有情》、張國榮的《Monica》、陳百強的《一生何求》等。其中與(yu) 李健合作的《一生何求》是她夢想成真的舞台。她是陳百強歌迷，也喜歡聽李健的歌入眠。這首歌，采用口風琴伴奏，李健彈吉他與(yu) 她對唱。“口風琴聽起來更有那種心痛和經曆過很多風雨的感覺。重溫歌詞我也有很多感觸，我們(men) 好像永遠在往前追，卻忽略了眼前已經得到的東(dong) 西。‘一生何求’也是提醒大家，如果不珍惜已經擁有的，可能變得一無所有。”

　　參加《聲生不息》節目錄製期間，李玟還於(yu) 6月17日發布了新歌《樂(le) 園Wonder》，她也參與(yu) 了填詞。《樂(le) 園Wonder》的節奏歡樂(le) 明快——“讓煙火在你的心中盛開。你會(hui) 發覺愛是無所不在。外套甩掉、甩掉，感覺快要、快要，飛向歡樂(le) 無限的樂(le) 園。”很難想象，這樣的舞曲風是她在隔離期間創作的歌曲。“我心情不好的時候，就喜歡聽快歌跳舞。然後我發現，不管身處什麽(me) 環境，我都找到了樂(le) 園。”她希望這首歌能讓大家暫時忘了生活中的煩惱，暫時隻想跳舞，放鬆之後再回去繼續麵對工作、麵對生活。

　　李玟對於(yu) 音樂(le) 、對於(yu) 舞台，從(cong) 來都極其認真。盡管左腿的情況一直在變差，但為(wei) 了籌備出一場精彩的演出照樣可以每天排練很長時間。“我工作起來就會(hui) 非常有勁。我覺得自己好像一直保持新人的狀態，但其實我也沒有特別說一定要怎樣，因為(wei) 熱愛嘛，是從(cong) 骨子裏麵冒出來的東(dong) 西。”

　　舞台是她的一生所愛。即便有著豐(feng) 富的演出經驗，她也說任何時候站到舞台上都會(hui) 緊張。“每一次開場之前其實都是非常緊張的，因為(wei) 很在乎、希望自己做得好。我有試過做一些表演，可能下麵坐的都不是我的歌迷，唱歌時大家也沒有什麽(me) 反應，我就會(hui) 越來越緊張。但是如果聽到歌迷的歡呼聲，我會(hui) 非常開心，會(hui) 唱得越來越好，越來越放鬆。”

　　音樂(le) 是她的事業(ye) ，也是她的精神樂(le) 園。李玟承認隻要與(yu) 這個(ge) “樂(le) 園”有關(guan) 的事情，“努力”“拚”這些詞匯就會(hui) 跟她發生無法分割的緊密聯係。“比如演唱會(hui) 很多都發生在周末，禮拜六的那三個(ge) 小時，觀眾(zhong) 可以選擇跟自己的另一半在一起，去吃頓大餐，或者去別處遊玩，但有一些人選擇跟我在一起，我就希望他們(men) 能覺得這個(ge) 時間花得值。100%還不夠，要有150%的值得。”

　　C 隻想做自己

　　我能唱能跳想給大家帶來快樂(le)

　　李玟是第一位在奧斯卡頒獎典禮現場演唱(《臥虎藏龍》)的華人歌手。她告訴新京報記者，成為(wei) 一名國際化歌手的確是自己出道以來的願望，但她對所謂的那些頭銜毫無興(xing) 趣。

　　在美國上學時她就喜歡唱歌跳舞，當時唱的是惠特妮·休斯頓的歌，聽過的外國同學都很驚訝：“哇！你是中國人，可是你唱歌像黑人，你應該出專(zhuan) 輯，我們(men) 肯定去買(mai) 。”她就想：為(wei) 什麽(me) 沒有一個(ge) 華人在國際歌壇被大家認識？於(yu) 是她想當歌手、闖國際。她的第一張專(zhuan) 輯《愛就要趁現在》(1994)裏有一個(ge) 小花絮，問她夢想是什麽(me) ？她回答，自己的第一個(ge) 夢想就是“闖國際”。那時她19歲，卻大膽說出了這句話。“我那時想要證明給大家看，中國人不隻是功夫了得，音樂(le) 也了得，缺少的隻是機會(hui) 。”

　　如今回顧“闖國際”的經曆，李玟認為(wei) 過程很不容易。因為(wei) 這麽(me) 多年來國際歌壇都不習(xi) 慣看到一個(ge) 華人歌手唱歌好，需要時間去改變大家的慣性思維。“當你把自己的音樂(le) 市場做得非常強大的時候，他們(men) 就一定要去接受它，就會(hui) 慢慢變成一個(ge) 習(xi) 慣。其實已經開始在轉變了，我有看到往國際去努力的歌手。”她提到王嘉爾之前就在美國做了一場表演，並認為(wei) 這是好的開始。

　　褪去“國際化歌手”身份的李玟在生活中性格爽朗，喜歡搞笑，有她在的地方通常會(hui) 傳(chuan) 出“哈哈哈”標誌性的大笑聲。《聲生不息》開播前，她在微博發了一張隔離中的自拍照，角度刁鑽，堪稱自黑典範。網友評價(jia) 說：“素材又要被黑粉和營銷號拿去用了。”她回複：“沒關(guan) 係，我從(cong) 來都沒有覺得自己是美女。我隻是想做自己，一個(ge) 人的外表不會(hui) 永久的。希望喜歡我的人是因為(wei) 我的個(ge) 性和才華。要黑就黑吧，能夠讓人笑一笑也挺好的。”

　　也因為(wei) 在綜藝節目裏展現了自來熟的社交人格和擅長搞笑搞氣氛的能力，李玟被網友封為(wei) 歌手中的“喜劇人”“小品演員”，調侃她唱歌的時候是“李玟”，演小品的時候是“李玫”。李玟對這些外號欣然接受，她稱自己本身就是一個(ge) 非常喜歡搞笑的人，從(cong) 來不怕把自己搞醜(chou) 被別人取笑。“我私下常常逗我媽笑，還是像個(ge) 孩子一樣。我覺得能讓一個(ge) 人開心、逗一個(ge) 人笑，是特別好的事情。”

　　李玟提到，之前的經紀公司為(wei) 了維持她的形象，經常約束她在社交平台上發布內(nei) 容。“說這不能發、那不能發。難道一個(ge) 人有了名頭之後就沒有做自己的權利了嗎？我覺得這很愚蠢。他們(men) 私底下其實都知道我的個(ge) 性是很逗的，所以為(wei) 什麽(me) 要這樣要求我？”簽了新公司後，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跟新的團隊說：“我必須要做自己，你們(men) 不要限製我。我隻有這一生，想要按照自己的想法活。我現在還能唱、還能跳，我想繼續給大家帶來快樂(le) 。”

　　D 擅長慧眼識人

　　也許我會(hui) 是個(ge) 不錯的老師

　　近年來的音樂(le) 綜藝節目裏，李玟除了作為(wei) 參賽嘉賓，也經常以導師的身份出現，她坦言自己很喜歡做導師的感覺。“因為(wei) 我本來就是參加唱歌比賽出道的，再加上我上過這麽(me) 多舞台，學習(xi) 過怎麽(me) 去麵對不同的觀眾(zhong) ，所以我很希望把我學會(hui) 的東(dong) 西以及經驗分享給其他人。如果真的可以幫到別人的話，我會(hui) 非常開心。”

　　她覺得做導師是很有成就感的。尤其有一些她看中的藝人當時還不是專(zhuan) 業(ye) 歌手，但經過幾年的磨礪後成了大明星，這讓她覺得自己看新人的眼光很不錯。“像潘瑋柏就是其中一個(ge) ，他曾經在節目上說，我是他的伯樂(le) (笑)。還有蔡徐坤，我在做《星動亞(ya) 洲》(導師)的時候，他是其中一個(ge) 選手，當時我就說這個(ge) 男生不得了，非常全能，懂得感恩又非常努力，大家要趕快簽，一定會(hui) 大紅。現在再看到他的時候，很為(wei) 他開心。”

　　因為(wei) 這些當導師的成功經驗，李玟覺得自己非常適合去做發掘“明日之星”的那個(ge) 人。“因為(wei) 我很相信我的眼光，每次看一個(ge) 人的表演時，心裏就很清楚這個(ge) 人是否有成為(wei) 藝人的潛質。以後我也希望可以繼續做一些發掘新人的工作或訓練，我對這些非常有興(xing) 趣。”

　　對 話

　　新京報：在忙碌的日程安排中，你有一直堅持的作息計劃和運動計劃嗎？

　　李玟：我的標準是一定要睡夠8個(ge) 小時。當然曾經比較拚的時候，可能一天隻能睡三四個(ge) 小時，現在還比較好一些，盡量能休息就休息。運動的話，我盡量堅持一個(ge) 禮拜至少運動三次。

　　新京報：如今留給自己享受生活的時間多嗎？

　　李玟：還好，但一定是有一些時間要留給家人的，有一些時間要留給自己，雖然留給自己的部分也還是會(hui) 剪音樂(le) 做音樂(le) (笑)。而且我全家都是女孩子嘛，我也會(hui) 跟兩(liang) 個(ge) 姐姐和媽媽去逛街。

　　新京報：嚐試過唱歌、演戲等多個(ge) 領域，如今還有哪些事物是你比較感興(xing) 趣，還想再進一步去嚐試的？

　　李玟：我現在在學習(xi) “平靜”。有一次我看到一位老師在電視上教人家如何讓自己好過一些，就非常感興(xing) 趣。因為(wei) 大家每天的事情都很多，容易受到困擾，所以你要怎麽(me) 去調整自己的心態，如果碰到不好的事情怎樣走出困境，就變得很重要。比如北京常常堵車，大家就可以去聽聽音樂(le) ，思考些別的正麵的事情，才會(hui) “平靜”。而且所有不好的事情其實也有它好的一麵，一定要碰過釘子後，你才會(hui) 有成長。我正在學習(xi) 的就是這些東(dong) 西。

　　新京報：如果可以穿越回過去跟新人李玟說一句話，你會(hui) 告訴她什麽(me) ？

　　李玟：我想對新人李玟說：相信你自己的直覺。我常常對一些事是有直覺的，但又不確定，聽了很多意見，時過境遷之後，往往發現，早知道應該一開始就照著直覺走。所以我想跟新人李玟說：相信自己，你的直覺是對的。

　　B02-B03版采寫(xie) /新京報記者 楊蓮潔

　　撰文 楊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