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堂課的時光
編者按:黨(dang) 的二十大報告鮮明提出,“教育、科技、人才是全麵建設社會(hui) 主義(yi) 現代化國家的基礎性、戰略性支撐。”教之本在師。在長沙國防科技大學校園內(nei) ,有一位這樣的教員,40餘(yu) 年手寫(xie) 板書(shu) 、手寫(xie) 講義(yi) 、76歲仍佇(zhu) 立講台。在他的課堂上,學員總是擠滿教室。有時,一堂課上完,大家常常都會(hui) 自發地集體(ti) 起立鼓掌。他,就是氣象海洋學院退休後仍堅持發揮餘(yu) 熱的教授黃思訓。寒來暑往,一批批軍(jun) 校學子在他的影響下從(cong) 院校走向部隊,“大先生”的故事都濃縮在了一堂課的時光之中。
初冬的一個(ge) 周末,國防科技大學氣象海洋學院的課堂裏擠滿了人。他們(men) 有的幾個(ge) 人擠在一張課桌旁,有的搬來椅子坐在過道上,有的索性抱著課本站在教室後麵。這些來自氣象、數學、物理等不同專(zhuan) 業(ye) 的研究生,都是慕名而來聽課。這堂課是《大氣海洋科學數理基礎》,授課老師是76歲的黃思訓。
手裏拎著隨處可見的布袋,棗紅色的夾克外套被洗起了球。7:50,黃思訓準時出現在教室門口。穿過擁擠的人群,他站上講台,從(cong) 粉筆盒裏揀出一根粉筆,一轉身,空白的黑板上出現了仿佛印刷體(ti) 一般的三個(ge) 公式和一幅示意圖……
此時,清晨的陽光穿過窗外的樟樹,在教室的地麵寫(xie) 下歲月的光影。
“你看,這多簡單”
8:20,黃思訓的課堂上顯得安靜又熱鬧。
安靜,是因為(wei) 近200人的教室裏,能聽見粉筆在黑板上吱吱作響,能聽見整齊的落筆唰唰聲。熱鬧,是因為(wei) 不用擴音器的黃思訓總能把洪亮的聲音傳(chuan) 遍教室的每個(ge) 角落;他的每一次公式推導,也會(hui) 讓學員們(men) 不由自主地“哇”出聲來。不同的聲音仿佛奏出的是音符,奇妙且和諧。
不知不覺間,板書(shu) 已經寫(xie) 滿了整整一麵黑板。講得興(xing) 起,黃思訓索性脫掉外套,捏著粉筆頭指著剛剛推導的公式,對著台下的學生們(men) 說道:“你看,這多簡單。”
一句話,頓時引來課堂的一陣騷動。當“簡單”二字從(cong) 一位76歲的老先生口中說出時,台下這群90後、00後學員的臉上浮現出無法感同身受的表情。
簡單,真的簡單嗎?黃思訓所上的這門課,是典型的交叉學科,涉及數學、物理學、大氣科學、海洋科學等多個(ge) 學科方向,既要有紮實的數學功底,還要精通氣象海洋知識。有人說,哪怕研究數學的老師,要上好這門課,還要經過8年左右時間的曆練。龐雜的學科背景、抽象的公式推導無形中把這門課的門檻抬得極高。有剛看到講義(yi) 的研究生學員甚至吐槽:“除了前言能看懂,其他的章節全是公式,像天書(shu) 一般。”
簡單,也的確很簡單。在黃思訓的課堂上,他一不拿教材,二不帶講義(yi) ,三不放幻燈,就是一盒粉筆,一塊黑板。所有的公式、所有的推導過程全在腦袋裏。
這堂課,他已經上了40多年。1981年,研究生畢業(ye) 的黃思訓來到氣象學院,開始站上講台。這一站,就到了如今。
“老師推導公式,好像不用思考,也從(cong) 來不看講稿,提筆就來。”如今已經是青年長江學者的盛崢,曾經時常納悶老師黃思訓的那份揮灑自如從(cong) 哪裏來。直到一次大年初一偶然去辦公室拿東(dong) 西,他驚訝地發現黃老師居然在辦公室加班。“哪有什麽(me) 天才,課堂45分鍾背後,是老師幾十年的辛勤耕耘。”
一輩子做一件事,再難的事也會(hui) 變得簡單。
一件事做一輩子,再簡單的事也會(hui) 變得不簡單。
翻開黃思訓的講義(yi) ,00後研究生學員黃淑文的第一感覺是——雋秀。映入眼簾的案例、圖表、公式跟老師上課的板書(shu) 一樣,仿佛機器印刷一般工整。從(cong) 2010年開始,黃思訓每年都會(hui) 對授課講義(yi) 進行更新,至今已經有10餘(yu) 個(ge) 版本,每個(ge) 版本都有近50萬(wan) 字。
“難以想象,一個(ge) 70多歲的老人,這麽(me) 大年紀了還在為(wei) 常教常新而努力。”望著手中那一筆一筆工工整整的手寫(xie) 講義(yi) ,學員們(men) 對踏實求學、嚴(yan) 謹治學有了更為(wei) 直觀的感受。
熱愛可抵歲月漫長
8:45,第一節課下課鈴響。
“我再講幾分鍾。”黃思訓對著台下交代了一句,緊接著又轉向黑板書(shu) 寫(xie) 起來。他的手懸在半空中,像打了一套“空手拳”,又像是部隊指揮員的手勢:“跟上,別掉隊。”熟悉他的學生都知道,黃老師的課一旦開講,除非把一個(ge) 知識點完全講清楚,他是不可能停下來的。“能感覺到,老師是真的喜歡這門課程,也真的喜歡上課。”
雙目炯炯有神,講課時背挺得筆直,爬起樓來年輕人都跟不上……如果不是有人介紹,學員們(men) 很難將講台上精神矍鑠的老師同一個(ge) 76歲的老人畫上等號。
翻開黃思訓的履曆,年輕的標簽並不鮮見。上學時,他是複旦大學數學研究所招收的全國首批研究生;工作時,他是教研室公認的青年骨幹;獲評教授職稱,他是當時學校最年輕的正教授;在他和團隊的努力下,還拿下了全軍(jun) 第一個(ge) 氣象海洋領域的應用數學碩士點……
一直充滿激情,一直走在前列。有人曾問黃思訓年輕的秘訣,他笑著說了兩(liang) 個(ge) 字:熱愛。
因為(wei) 熱愛,他總是做得很多。他喜歡上課,每年授課3到4門,撰寫(xie) 的教材不僅(jin) 成為(wei) 本院碩士生、博士生必備教材,還被不少高校和研究所作為(wei) 重要輔導書(shu) 目。他喜歡把理論知識放在作戰背景中講,每推導完一個(ge) 公式,都會(hui) 告訴學員們(men) 戰場上該如何運用。他更喜歡研究不同的領域,數學專(zhuan) 業(ye) 出身的他不僅(jin) 獲得氣象領域的重磅獎項——全國首屆“趙九章優(you) 秀中青年科學工作獎”,而且在數學、物理學、力學、甚至生物學領域都頗有建樹,國務院政府特殊津貼、全軍(jun) 優(you) 秀教師等榮譽數不勝數。
同樣因為(wei) 熱愛,他總是要得很少。40多年的教學生涯,黃思訓收到過不少單位伸來的橄欖枝,出國訪學時的同行挽留、地方單位的高薪聘請,都被他一一婉拒。他曾坦言:“既然選擇了教師這個(ge) 職業(ye) ,就選擇了一輩子與(yu) 清貧為(wei) 伍,但我就是喜歡當老師。”
熱愛可抵歲月漫長。時光的列車駛過三尺講台,76歲的黃思訓就在那裏,激情一如初登講台時一樣。那裏有碩果累累、也有桃李滿園;那裏有激情燃燒、也有恬靜淡然,卻獨獨沒有留下蒼老。
玉不琢不成器,鐵不煉不成鋼
9:40,黃思訓講完這堂課的最後一個(ge) 知識點,把粉筆頭往講桌上一扔,粉筆劃出一道完美的弧線,落入粉筆盒中。“下課!”
此時,台下學員們(men) 齊刷刷地站起身來,自發地用掌聲向講台上這個(ge) 年長又“年輕”的老師表達敬意。
這是黃思訓最幸福的一瞬間。盡管這樣的瞬間早已出現多次,但他依然會(hui) 感動。因為(wei) 在黃思訓心中,“帶學生,是我這輩子最有成就感的事。”
57歲的氣象海洋學院教授項傑至今還記得當年跟隨黃思訓讀書(shu) 時的情景。“老師開門見山第一句話就是,我們(men) 在學術上是完全平等的,我是老師,你也是老師。”後來的求學之路也的確如此。
一次,項傑某個(ge) 研究的算法結果不理想,著急之下找到黃思訓。黃思訓對他說,“沒關(guan) 係,沉住氣。沒有哪一項科學研究是一帆風順的,遇到困難我們(men) 一起想辦法解決(jue) 。”就這樣,項傑在老師的指導下反複完善算法,最終形成了高質量的研究成果。
“那些年,黃老師帶的學生發表的高水平論文數量在學校名列前茅,人們(men) 都說黃思訓的學生寫(xie) 論文,就跟螞蟻上樹一樣,一篇接一篇不斷線。”想起往事,項傑的臉上露出笑容。在他眼中,黃思訓對學生總是充滿感情。“時間過得真快,我都快要退休了,老師還在堅持給學生上課。”
但在旁人眼中,黃思訓有時也會(hui) 有不近人情的地方。每到學員畢業(ye) ,他總是把自己帶的學生全部“趕”走,一個(ge) 都不留。“學生畢業(ye) 了,應該到外麵去闖蕩。玉不琢不成器,鐵不煉不成鋼。學生就像孩子,一直帶在身邊,一輩子長不大。”黃思訓總是這樣對學員說。
事實也的確如此。40多年,黃思訓帶了一批批碩士、博士,但身邊一個(ge) 沒有。這些學員如今有的已經成為(wei) 業(ye) 務主管部門的總工,有的成為(wei) 氣象海洋領域的技術領軍(jun) 人物。僅(jin) 在數值天氣預報創新團隊這支“國家隊”中,就有3位他曾經帶過的學員,如今都已成為(wei) 中堅力量。
尾聲
一堂課的時間很短,一轉眼教室就空了;一堂課的時光又仿佛很長,讓黃思訓從(cong) 青年上到古稀。
10:20,上完課的黃思訓並沒有離去。教室的走廊上,一群年輕的學員正圍著他請教問題。接下來,他還要輔導學員備戰全國數學建模競賽。
有些課,早已上完;有些課,還遠遠沒有結束。(解放軍(jun) 報 韓雪 周鵬 本報特約記者 王微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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