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麗(li) 中國萬(wan) 裏行】

　　一場春雨過後，寧夏石嘴山市平羅縣紅崖子鄉(xiang) 紅崖子村的天然草場上雲(yun) 浮蒼穹，草吐芽尖。“真是及時雨啊！瞧這返青率，今年草場長勢應該不錯。”望著被細雨打濕的茫茫原野，平羅縣草原管理站站長劉春宏的臉上露出了欣喜的笑容。

　　作為(wei) 生態係統的重要組成部分，草原被稱為(wei) “地球的皮膚”，在保持水土、防風固沙、保護生物多樣性、維護生態係統平衡等方麵具有不可替代的作用。而在地處我國西北內(nei) 陸的寧夏，草原麵積幾乎占全區國土麵積的三分之一。曆史上，這裏水草豐(feng) 美、牧畜興(xing) 旺，有“牛馬銜尾、群羊塞道”的記載。然而，隨著內(nei) 地人口的一度大規模遷移，過度墾荒、過度放牧等問題讓當地的生態環境不堪重負。

　　2003年，為(wei) 盡快遏製天然草原持續惡化的局麵，寧夏在全國第一個(ge) 以省為(wei) 單位全域禁牧封育，百萬(wan) 牛羊退出草原，將林草還給自然。20年來，寧夏草原的生態“傷(shang) 疤”修複成效如何？“靠天養(yang) 畜”的傳(chuan) 統畜牧時代終結，農(nong) 民曾賴以生存的養(yang) 殖產(chan) 業(ye) 如今又有怎樣的新發展？近日，記者走進了這片塞上草原……

　　牛羊下山 畜禽進圈

　　地處毛烏(wu) 素沙漠邊緣的寧夏鹽池縣，自古就是天然草場。戰國時，秦在當地置昫衍縣，後屬北地郡。東(dong) 漢尚書(shu) 令虞詡所寫(xie) 奏章中形容此地為(wei) ：“沃野千裏，穀稼殷積。又有鬼茲(zi) 鹽池以為(wei) 民利。水草豐(feng) 美，土宜產(chan) 牧，牛馬銜尾，群羊塞道。”

　　千百年的自然選擇和物種進化，使灘羊成為(wei) 這片草原上最聞名的物產(chan) 。當地人介紹，這裏的草場野生草藥遍地，水中礦物質含量高，鹽池灘羊可謂“喝的是礦泉水，吃的是中草藥”，因此肉鮮、味醇、營養(yang) 價(jia) 值高。然而，也正是這一點，使得當地長期過度放牧，草原退化，生態環境變得脆弱。至20世紀80年代初期，鹽池全縣75%的人口和耕地已處於(yu) 沙區。

　　“風吹沙子跑，抬腳不見蹤。刮風的時候，一道巨大的沙牆壓過來，根本辨不清方向。一夜之間，流動的沙丘就能和房頂齊平。”說起兒(er) 時關(guan) 於(yu) 風沙的記憶，鹽池縣馮(feng) 記溝鄉(xiang) 馬兒(er) 莊村黎明自然村村民白學寶依然曆曆在目。

　　鹽池不是個(ge) 例。在寧夏南部六盤山區，濫伐和放牧也讓本就脆弱的山體(ti) 變成了“和尚頭”。“禁牧前，原州區草原植被蓋度隻有50%。”固原市原州區草原工作站站長王瓊告訴記者。統計資料顯示，2003年，因過度放牧、氣候幹旱等因素，寧夏草原超載率達300%，加之濫采亂(luan) 挖等人為(wei) 破壞，90%以上的草原退化，地表裸露嚴(yan) 重，沙化草原麵積達1376.5萬(wan) 畝(mu) ，草原綜合植被蓋度僅(jin) 有35%。

　　黃土漠漠、黃沙漫漫，千裏無綠、冬夏一色。極度脆弱的生態狀況如何扭轉？

　　禁牧！封育！2003年5月，寧夏回族自治區政府發布《關(guan) 於(yu) 對草原實行全麵禁牧封育的通告》，將禁牧作為(wei) 生態建設“1號工程”強力推進。為(wei) 此，先後修訂和頒布了《寧夏回族自治區草原管理條例》(2005年)、《寧夏回族自治區禁牧封育條例》(2011年)，為(wei) 草原保護建設提供法律保障。

　　牛羊下山、畜禽進圈，全境禁牧封育為(wei) 大麵積草原和林地的修複治理奠定了重要基礎。寧夏山川由此得以休養(yang) 生息，走向複綠之路。

　　還林還草 鎖住“沙龍”

　　林草複綠，管住牛羊的蹄子和嘴巴隻是開始。補播改良、還林還草，則是一個(ge) 漫長的生態修複過程。

　　寧夏草原工作站的一張展板上，一組退化草原修複前後的衛星影像圖片，訴說著生態建設的不易。三幅影像圖是平羅縣紅崖子鄉(xiang) 的荒漠化草原，分別拍攝於(yu) 2003年、2013年和2022年。“可以很直觀地看到，2003年這裏還是一片黃，這些年植被恢複非常明顯，‘黃’‘綠’不斷‘博弈’，終於(yu) 形成了現在綠‘肥’黃‘瘦’的格局！”寧夏草原工作站副站長黃文廣感慨道。

　　恢複草原植被，種什麽(me) 草很關(guan) 鍵。“寧夏氣候相對幹旱，降雨量偏少，我們(men) 經過大量試驗，選育了蒙古冰草、檸條、花棒、沙蘆草、沙打旺等幾十種耐旱的鄉(xiang) 土草種。”寧夏草原工作站建設科科長王順霞告訴記者，每年六七月份雨季來臨(lin) 前，各地根據不同草原類型，采用人工撒播、點播或機械免耕補播的方式搶抓種草，一點點為(wei) 地球植起綠色“皮膚”，2019年退化草原生態修複項目啟動以來，全區已修複退化嚴(yan) 重的草場80多萬(wan) 畝(mu) 。

　　在六盤山的溫性草原區，因山大坡陡，機械難以進入，補播全靠人工作業(ye) 。“五六十人一大早七點多就上山，有時一天要走十幾公裏，主要種扁穗冰草和胡枝子。這些年下來，我們(men) 改良了60多萬(wan) 畝(mu) 草原，現在水土流失得到有效控製，生態環境變好，降雨量都增加了。”王瓊介紹。

　　而在北部沙漠化嚴(yan) 重的草場，種草還多了一道工序——紮草方格。“這地方流動沙丘多，最高的有40米，拖拉機半坡爬不動，全靠人背著二三十斤的麥草，頂著夏天沙漠裏的高溫往前走，非常不容易。”劉春宏告訴記者，在流動沙丘和裸露沙地等重度退化區域，紮設草方格築起網格沙障的同時，還要補播灌草種子一一隻有“麥草”與(yu) “草籽”雙料齊下，方能真正鎖住“沙龍”。

　　這些年，在國家草原生態重點工程的推動下，寧夏先後實施退牧還草、退耕還草、退化草原補播改良、鼠蟲病害防治、草原監測、草原防火、退化草原生態修複等工程建設，有效遏製了草原退化，草原生物多樣性得到明顯提升。

　　數字見證著變化。截至2022年年底，寧夏草原綜合植被蓋度達到56.73%，較禁牧前增加了21.73個(ge) 百分點；草原單位麵積鮮草產(chan) 量達到2412公斤/公頃，較禁牧前增加了81.48%；沙化草原麵積由1376.5萬(wan) 畝(mu) 減少到871.36萬(wan) 畝(mu) ，越來越多的“傷(shang) 疤”正逐漸被撫平。

　　塞上新曲 “牧”歌嘹亮

　　禁牧封育，意味著用圍欄將數百萬(wan) 畝(mu) 草原徹底保護隔離。一開始，也曾有人質疑：寧夏農(nong) 民賴以生存的畜牧養(yang) 殖業(ye) 就此“撂荒”，可咋辦？

　　20年過去，一組數據給予了有力的回答——僅(jin) 鹽池縣的灘羊飼養(yang) 量，就從(cong) 禁牧前的100萬(wan) 隻增加到320萬(wan) 隻；2022年寧夏全區灘羊及改良羊飼養(yang) 量達到1412.8萬(wan) 隻，增長明顯；同時，涵蓋灘羊養(yang) 殖、生產(chan) 加工、銷售等各環節的標準體(ti) 係已然建立，規模化養(yang) 殖達70%，品牌價(jia) 值達到98.25億(yi) 元。

　　四野無牛羊，“牧”歌更嘹亮。既然“魚和熊掌不可兼得”，那麽(me) 生態修複和畜牧養(yang) 殖這一對“矛盾體(ti) ”，又是如何在寧夏實現相輔相成的呢？

　　原來，作為(wei) 被封禁的“主角”，灘羊在飼草、防疫、繁育等一道道難題的“通關(guan) ”中，完成了由粗放放養(yang) 到科學舍飼的轉型。在畜牧養(yang) 殖領域工作了30年的鹽池縣畜牧技術推廣服務中心主任周托告訴記者，一開始，的確存在圈養(yang) 後肉質下降的問題。於(yu) 是，當地邀請專(zhuan) 家在人工飼草中科學配比甘草、黃芪、苦豆子、地椒等天然中草藥，最大限度還原原始草原的草料生態；同時，改變傳(chuan) 統羊隻病害防治“聽天由命”的處理方式，組織技術人員分批培訓、入戶指導，引導牧戶向科學化、標準化養(yang) 殖轉變。

　　傳(chuan) 統養(yang) 殖產(chan) 業(ye) 的蝶變同樣發生在肉牛、奶牛等領域。在六盤山區的肉牛養(yang) 殖大縣涇源縣，科學養(yang) 殖讓牛產(chan) 業(ye) 變得越來越“牛氣”。“以前養(yang) 牛，管理、防疫、配種全憑經驗，就兩(liang) 頭黃牛還經常侍弄不好；現在畜牧專(zhuan) 家手把手教咱，我都養(yang) 到18頭了，還是安格斯牛呢！”涇源縣大灣鄉(xiang) 蘇堡村養(yang) 殖戶康發海越來越自信起來。

　　牧業(ye) 如農(nong) 業(ye) ，種業(ye) 是“芯片”。在育種端，寧夏通過加強雙羔灘羊品係選育和生物育種等研究示範，將灘羊的生長性能提高了50%以上，繁殖率達到160%以上。此外，中國(寧夏)良種牛繁育中心建成運行，肉牛良種化率達到89%；自主培育的“寧京1號”種公牛達到國內(nei) 一流、國際先進水平，實現了由單一引種向自主繁育轉變……

　　市場是“指南”。在銷售端，產(chan) 業(ye) 的提檔升級培育了鹽池灘羊、六盤山牛肉等一大批走向全國餐桌的特色農(nong) 產(chan) 品，成為(wei) 帶動寧夏農(nong) 業(ye) 農(nong) 村發展、農(nong) 民增收致富的主力軍(jun) 。

　　禁牧封育，讓畜禽換了個(ge) “活法”，產(chan) 業(ye) 有了新氣象。相關(guan) 數據顯示，到2022年年底，寧夏畜牧業(ye) 總產(chan) 值比禁牧前增長了7.67倍；肉牛、灘羊飼養(yang) 量逐年增長，分別達到220萬(wan) 頭、1380萬(wan) 隻；奶牛存欄82萬(wan) 頭，增速連續4年居全國第一……

　　“多年的實踐證明，禁牧封育促進天然草原植被有效恢複，顯著改善牧區生態環境，推動養(yang) 殖業(ye) 向標準化規模化發展，探索出符合寧夏優(you) 勢特色產(chan) 業(ye) 舍飼高效養(yang) 殖的新經驗、新方案，並付諸實踐總結推廣。”寧夏畜牧工作站副站長溫萬(wan) 一語道破禁牧封育帶來的生態之變、產(chan) 業(ye) 之變。

　　綠了草原，富了農(nong) 牧民，這是一個(ge) “禁”字帶來的奇跡。

　　(光明日報 記者 張文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