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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人眼中的法國騷亂

發布時間:2023-07-07 15:29:00來源: 新京報

  華人眼中的法國騷亂(luan)

  法國騷亂(luan) “高峰期”已過,對生活的影響在減弱;有受訪者稱,移民衝(chong) 突在法國從(cong) 未歸於(yu) 平靜

  7月5日,當陳哲宇重新走在巴黎市中心的街道上,他發覺了這裏與(yu) 過去的不同:一些大的商店玻璃櫥窗處,安裝了一整麵的防護網,香榭麗(li) 舍大道也罕見地擺上了成排的鐵欄杆。

  在路過盧浮宮附近的一條商業(ye) 街時,他注意到,一家百貨商店外停了三輛警車,另一家服裝店則在店麵外鋪上了防護的木板,“警察巡邏的力度比平時要加大很多。”

  據《環球時報》報道,當地時間6月27日8時20分左右,在巴黎郊區上塞納省的南特雷(也譯作“楠泰爾”)地區,一名17歲少年駕車被兩(liang) 名警察攔停令其接受臨(lin) 時檢查,但司機沒有停車,警察便開槍射擊,司機胸部被擊中,最終不治身亡。

  事發當晚,南特雷地區爆發一係列抗議活動,抗議者點燃汽車、垃圾箱等,堵塞街道並燃放煙花襲擊警方。隨後,騷亂(luan) 波及法國各地。

  據新華社報道,法國總統馬克龍7月4日在巴黎說,法國持續數天的騷亂(luan) “高峰期”已過去,但在未來幾周仍需保持謹慎。

  多位受訪的在法華人向新京報記者回顧了騷亂(luan) 時的景象,騷亂(luan) 給他們(men) 生活帶來的影響已經在漸漸減弱。但他們(men) 也提到,移民衝(chong) 突在法國從(cong) 來都沒有歸於(yu) 平靜過。

  歸於(yu) 平靜

  陳哲宇今年25歲,來巴黎生活不到半年時間,居住在位於(yu) 塞納河右岸的十一區,在巴黎八區一家公司實習(xi) ,平日主要在巴黎市中心活動。事態漸漸平息,但陳哲宇注意到,自己住處樓下常常站著一群街頭青年。這幾天晚上睡覺前,他仍然會(hui) 將窗戶外的卷簾門拉上,“防護措施做徹底一點,會(hui) 更有安全感。”

  住在巴黎二十區的劉詩怡這幾天明顯感覺到,城市恢複了往常的秩序。7月3日,風波發生後的第6天,劉詩怡去了一趟市中心,她發現地鐵班次比以往減少了些,原先二十分鍾的路程需花費三十幾分鍾。少數一兩(liang) 條街道上仍有未被清理的被燒毀的汽車框架,一些商店櫥窗被砸後濺出的玻璃碴兒(er) 散落在馬路上。除此之外,人們(men) 正常地在街道上行走著,劉詩怡覺得,若是不仔細觀察,很難發現衝(chong) 突留下的痕跡。

  生活在此次事件發生地巴黎近郊南特雷的錢寧寧,持續見證了市郊夜晚發生的衝(chong) 突。直到事件過去後一周,錢寧寧住處附近依然是過去幾天衝(chong) 突留下的痕跡:被燒毀的車輛和垃圾桶,公交和電車站牌被破壞,碎玻璃滿地。清理房間衛生時,她在窗台附近擦出了大量深灰色的塵埃,她推測那是過去幾天街頭建築物燃燒後飄上來的灰。

  24歲的小文實習(xi) 所在的公司,距離17歲少年內(nei) 爾死亡的地點不遠。7月5日,她回到公司上班,公司附近許多銀行、藥店的玻璃櫥窗在衝(chong) 突中被砸碎,如今用一塊塊木板代替玻璃櫥窗,一些建築物的牆體(ti) 仍有明顯的黑色焚燒痕跡,也有公寓的大門玻璃上出現了許多裂紋,被人們(men) 用白色膠帶暫時貼補上。與(yu) 建築物留下的痕跡形成鮮明反差的是,地鐵站恢複了過往的熱鬧。

  相比其他華人,生活在法國東(dong) 南部城市格勒諾布爾的店鋪主付強則顯得憤怒和悲傷(shang) 。他在格勒諾布爾市中心最繁華的區域擁有一間美甲店和售賣亞(ya) 洲快餐的餐飲店。為(wei) 了應對這次騷亂(luan) ,他花了幾百歐元購買(mai) 木板,安裝在自家店鋪的玻璃櫥窗上。而騷亂(luan) 最嚴(yan) 重的6月30日,他被迫提前關(guan) 門,當天便損失了上千歐元的營業(ye) 額。

  第二天,格勒諾布爾的街道漸漸恢複了正常,清潔工將地麵上的玻璃碎片清掃幹淨,“街上的狼藉已經消失了,但人們(men) 心中的狼藉將長久存在著,對很多被打砸的商鋪來說,需要付出很長的時間成本才能恢複營業(ye) ,法國的工期長,有的商鋪可能要四五個(ge) 月才能等來新玻璃。”付強說。

  “應該是有什麽(me) 事發生了”

  錢寧寧第一次意識到有衝(chong) 突發生,是在6月27日。

  當晚,她聽到公寓外頭有煙花聲,起初她以為(wei) 是有人在慶祝活動,但緊接著,外頭出現了混亂(luan) 和喊叫的聲音,又有重物打擊和墜落的聲音。錢寧寧跑到陽台上,發現附近的鄰居也都聚在陽台上,“遠處時不時能看到火光和煙花照亮天空的景象,當時我才意識到,應該是有什麽(me) 事情發生了。”

  第二天,錢寧寧看到新聞報道了17歲少年死亡的事件。

  6月28日,錢寧寧正常上班,直到下班回家時,在家附近看到街邊出現越來越多的抗議者。有些是成群地騎著摩托車,有些則在街巷裏四處跑,隨手推倒街邊的垃圾箱,或是合力砸破路上的公交車車窗。也是從(cong) 這晚開始,錢寧寧看到有大批武裝車輛停在馬路上,她估摸著,當晚可能有聚集的示威活動,便加快腳步往家趕。

  法國當地時間6月29日,事態被推上了高潮。據人民日報海外版報道,法國警察射殺少年事件持續發酵,連續多日在全國引發騷亂(luan) 和暴力事件。6月29日至30日夜間,法國多個(ge) 城市在實行宵禁的情況下,共有875人被逮捕。全國共發生起火事件3880起,2000輛汽車被燒成廢鐵,還有492座建築物受損。

  6月29日下午,錢寧寧所在的公司給所有員工發郵件,稱“騷亂(luan) 和衝(chong) 突”正在附近發生,提醒大家注意安全。晚上九點,錢寧寧推掉了同事的聚會(hui) 邀約,由於(yu) 電車停運她步行回家。路上行人們(men) 都是匆匆趕路的模樣,不斷有街坊提醒她“趕緊回家”。

  “這個(ge) 季節巴黎天黑得晚,晚上九點還是白天的模樣。我晚上十點到了家,十點半天色才漸漸暗了下來。”回家的路上,錢寧寧看到了三四輛被燒毀的車,路上四處是被推倒或是被點燃的垃圾桶,“基本上所有的公交站台,包括電車的站台玻璃都被打碎了。”

  到了晚上,錢寧寧感覺到事態明顯升級了。街上傳(chuan) 來越來越多的叫嚷聲和煙花聲。“我當時都不敢去陽台。樓底下不斷有人放煙花,有人在燒垃圾桶和汽車,就在我家樓下。煙花直衝(chong) 著我家陽台,也把我嚇了一跳,緊接著有大批的警察趕過來。”

  錢寧寧說,放煙花的人群大部分是邊走邊跑,手上拿著類似“衝(chong) 天炮”的煙花棒。這群人身形看上去普遍很年輕,大部分都戴著黑色帽子,臉部用黑色圍脖遮擋著。而警察們(men) 一部分開著警車和裝甲車,一部分手裏拿著電棒和盾牌。

  空氣中彌漫著硝石的氣味,還有物體(ti) 燒焦的氣味。錢寧寧記得,6月29日晚上,衝(chong) 突相比前兩(liang) 天持續得要更久。“從(cong) 晚上大概12點開始,到次日淩晨兩(liang) 三點鍾,外麵一直有比較大的動靜,各種砸東(dong) 西和煙花的聲音,還有叫喊聲。”

  事態蔓延

  生活在巴黎市中心的陳哲宇說,相較於(yu) 新聞和社交媒體(ti) 上看到的巴黎市郊和其他城市打砸搶燒的混亂(luan) ,巴黎市中心的情況要輕微許多。陳哲宇記得,6月30日一早,自己下樓時看到了路旁有一輛被燒得隻剩下框架的摩托車,“除此之外,巴黎市中心挺正常的。風暴眼一直集中在事件發生的巴黎市郊周邊。最緊張的那兩(liang) 天,巴黎市中心也沒有出現太混亂(luan) 的情況,交通也沒怎麽(me) 受到影響。”

  但事態在巴黎市郊蔓延開來。據新華社報道,法國總理府6月30日下午宣布,政府決(jue) 定取消全國所有大型活動,以應對持續蔓延的騷亂(luan) 。法國總統馬克龍當天表示將采取一切措施維護國家秩序。

  自事態升級後,劉詩怡連著四五天沒有出門。每天十一點入夜後,她在家中能聽到街上傳(chuan) 來越來越多的騷亂(luan) 聲,有鐵棍敲打電線杆或是敲擊店鋪鐵門的聲音。劉詩怡從(cong) 住所陽台往下看,時不時有穿著黑衣服的人,十幾個(ge) 人,聚成一團,點燃煙花對著警車噴放,“他們(men) 也會(hui) 把垃圾桶點燃,放在十字路口,把來往的車輛攔住。”

  付強記得,法國東(dong) 南部城市格勒諾布爾的大規模騷亂(luan) 開始於(yu) 6月30日傍晚。在騷亂(luan) 開始之前,當地商鋪老板們(men) 都收到了市政府打的“招呼”,提醒大家提前關(guan) 門。

  據新華社報道,根據法國內(nei) 政部發布的數字,6月30日晚至7月1日晨,法國發生2500多起縱火事件,1350輛車和234座建築物被縱火,79名警察在騷亂(luan) 中受傷(shang) 。

  騷亂(luan) 發生時,付強擔心自己的店鋪被砸,獨自一人從(cong) 住處走到了店鋪附近查看情況,“當時,街頭已經有一些年輕人聚集起來了”。付強說,聚集的人群大多是年輕人,樣貌多在20歲以下。“我一邊走一邊看街上的情況,觀察他們(men) 看我的眼神。後來發現他們(men) 根本不關(guan) 注我,眼睛都在看搶來的鞋,拿著一兩(liang) 個(ge) 鞋盒從(cong) 我身邊跑開了。”

  付強說,他看到聚集的人群在行動之前先放了鞭炮,繼而開始沿街砸碎店鋪的玻璃。他在自家店鋪的玻璃櫥窗內(nei) 部加裝了木板,因為(wei) 是飯店,沒有值錢東(dong) 西擺在外麵,“運氣好,店鋪沒有被砸。”

  “大部分華人還是會(hui) 繼續做自己的事情”

  從(cong) 小生活在巴黎市郊的華人陳威一直關(guan) 注著這次事件。這次的遊行示威活動在陳威的記憶裏是過去二十年中規模比較大的一次,但在他看來,遊行示威在法國時有發生,他對此“不算太驚訝”。

  身為(wei) 居住在法國的中國移民,陳威覺得對這次風波中提及最多的“法國移民衝(chong) 突問題”感受並不強烈。陳威從(cong) 小在巴黎市郊長大,在他的印象中,自己所住的社區有許多“移民二代”“移民三代”,但在日常生活中,鄰裏之間不會(hui) 強調彼此的移民身份,也不會(hui) 給某一戶居民貼上移民的標簽。

  鄰居中有許多是從(cong) 北非地區和越南移民到法國的,通過日常聊天和曆史課,陳威了解到大部分移民是上世紀七八十年代以殖民地避難的方式抵達法國。而作為(wei) 同一棟樓的鄰居,陳威覺得,大家會(hui) 有一種聯結感。“如果來了新的住戶,大家會(hui) 主動交流,甚至會(hui) 送禮物,歡迎新鄰居入住。”

  陳威說,小時候居住地附近華人不多,鄰裏之間都很自然地玩在一起。大家雖然膚色和樣貌截然不同,但都說法語,一起在樓下踢足球、騎自行車,彼此之間沒有隔閡。“除了他們(men) 偶爾聊起,是父母或爺爺輩移民來到法國,能判斷他們(men) 是第幾代移民外,大家基本不會(hui) 談論更多關(guan) 於(yu) 移民的事情。”

  在成長過程中,陳威覺得自己也並沒有因外來移民身份而遭受到不公待遇。陳威說,由於(yu) 法國的移民群體(ti) 眾(zhong) 多,學校裏老師甚至會(hui) 主動觀察,注意到有被排擠的學生時,老師會(hui) 主動提供幫助和輔導。

  但隔閡仍有發生。陳威發覺,隨著年齡的增長,大家逐漸意識到自己的移民身份。而北非地區移民們(men) 的共同點更多,彼此之間的來往和交流也就慢慢變多。“有很多北非地區的移民二代、三代,雖然不是結幫,但是會(hui) 產(chan) 生歸屬感。移民二代或者三代本來也都是在法國出生長大的,後來經曆不同的教育和環境,漸漸開始和其他種族的群體(ti) 產(chan) 生一些隔離感。”

  陳威說,偏見和隔閡常常發生於(yu) 不同區域之間,與(yu) 所居住的區域和環境有關(guan) 。通過口口相傳(chuan) ,大家會(hui) 對經常出現問題的某些區的印象不太好。“大家也會(hui) 盡量不想產(chan) 生偏見,但是說到底,還是不可避免地會(hui) 產(chan) 生一些不同的看法。”

  錢寧寧所在的公司有不少員工是來自摩洛哥、突尼斯等國家的移民,她發現在日常工作中,大家都會(hui) 避開討論移民的問題。“其實關(guan) 於(yu) 移民和種族,在法國一直是比較嚴(yan) 肅、敏感的話題,法國人從(cong) 來不會(hui) 主動討論這些。特別是當團隊有外國人的時候,大家會(hui) 更小心。”

  在陳威的觀察下,同樣作為(wei) 移民群體(ti) 的華人,往往不會(hui) 和衝(chong) 突事件有太多關(guan) 聯。“當發生衝(chong) 突和混亂(luan) 時,大部分華人還是會(hui) 繼續做自己的事情。”陳威說,法國的華人大部分有自己的生意,像退休年齡上升等政府的政策對他們(men) 的影響不會(hui) 太大。“大部分華人跟這些罷工、遊行都不太相幹,遇到類似的衝(chong) 突事件,華人往往選擇避開,然後繼續正常生活。”

  錢寧寧也說,“華人不會(hui) 是選擇激烈鬧事的那種群體(ti) 。可能是受到文化的影響,大家想的還是以保證自己的人身還有財產(chan) 安全為(wei) 重,所以可能很多時候受了委屈是不太敢發聲的。”

  “隱患一直存在”

  錢寧寧是2021年到的巴黎。她感覺巴黎的遊行示威很多,前陣子法國憲法委員會(hui) 批準了馬克龍政府提出的養(yang) 老金改革法案,將法國最低退休年齡提高兩(liang) 年至64歲。這項改革法案爭(zheng) 議較大,隨後在全國範圍內(nei) 引發大規模抗議活動。“但大部分示威都不能被稱為(wei) ‘暴力的遊行示威’,都是相對比較平和的,沒有暴力行為(wei) ,也會(hui) 在特定區域進行,會(hui) 有警察和憲兵的保護,對日常生活的影響基本不大。”錢寧寧說。

  小文發來的一張圖片顯示,位於(yu) 公司附近的一條街上,街的一側(ce) 是身穿黑色衣服的抗議者,另一側(ce) 是嚴(yan) 陣以待的警察,而一位身穿白色衣服的市民則坐在街中間的座椅上旁若無人地吃著三明治。小文覺得,對衝(chong) 突“習(xi) 以為(wei) 常”的行為(wei) 很有法國特色,也說明了衝(chong) 突幾乎成了法國居民的某種“日常”。

  遊行抗議活動給小文的生活沒有帶來太大的影響,除了巴黎市郊的公共交通變得緩慢,小文選擇了居家辦公,不少商店到了傍晚提前閉店以外,生活仍是照常進行。但過去一周,她一直處於(yu) 不安的狀態,“事情發生後,我出門去附近超市的途中,也會(hui) 一直擔心突然有事情發生。現在如果要晚一點回家,我會(hui) 戴帽子戴口罩,把自己盡量捂得嚴(yan) 實一點。”

  而在巴黎生活更長時間的錢寧寧,則顯得更淡定,“隱患一直存在,但是當你掌握了哪些地方比較安全,不要去不安全的地方,就基本可以把風險降到最低。”

  陳哲宇也有自己在法國安全出行的準則:絕不踏足人們(men) 認為(wei) “較危險”的區域,如果必須要去一些“不那麽(me) 安全”的區域,會(hui) 選擇盡量在白天出行。在陳哲宇看來,許多衝(chong) 突有各自的曆史原因,而自己能做的,是在日常生活中盡量避免討論敏感話題,保護好自身安全。

  (應受訪者要求,陳哲宇、劉詩怡、錢寧寧為(wei) 化名)

  (新京報記者 周思雅 李冰潔 實習(xi) 生 鄒冰倩 王艾琳 程冉)

(責編:陳濛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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