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東(dong) 北五環外有個(ge) 地方叫費家村，距離望京CBD隻有幾公裏遠。雖然是個(ge) 村子，但這裏的人員密集程度並不比望京寫(xie) 字樓低。約0.68平方公裏內(nei) 居住了流動人口9000餘(yu) 人，當中大多數是外賣騎手、快遞員、保潔員、網約車司機等新興(xing) 就業(ye) 人群。村裏吃住便宜，一碗拉麵十幾元，這價(jia) 格在國內(nei) 大部分地方算是平價(jia) ，但在北京幾乎可以說是“打了對折”。2000元就能租到一間小房，容得下夫妻兩(liang) 個(ge) 人居住。

　　美團外賣騎手付叢(cong) 榮和妻子在村裏住了八年，也在望京送了八年餐。女兒(er) 的出生為(wei) 付叢(cong) 榮增添了工作的動力，他在送餐車上貼了“天上不會(hui) 掉餡餅 擼起袖子加油幹”兩(liang) 行字鼓勵自己。八年間，除去新冠肺炎疫情期間村子被封無法外出，其他時間他幾乎全勤，常年風吹日曬，胳膊早已變成醬紫色。勤奮讓付叢(cong) 榮快速積累了一些財富，他在陝西的縣城買(mai) 了房，也背了每月接近3000元的房貸。付叢(cong) 榮坦言“有了壓力”，但似乎又胸有成竹，因為(wei) 隻要還在送餐的路上，每一單的零散收入就能聚沙成塔，讓他心安。

　　付叢(cong) 榮的女兒(er) 在村裏慢慢長大、懂事，透過低矮平房，看到了南邊一座座高聳的寫(xie) 字樓，她知道那是爸爸上班的地方。這些年，村裏也有了變化，一些藝術工作室搬了進來。離家不遠的村頭一側(ce) ，紅磚砌成的藝術廣場上放著多件高大的雕塑。女兒(er) 喜歡在一尊模仿瑞士雕塑大師賈科梅蒂風格的銅像前玩耍。付叢(cong) 榮也曾經想過給孩子報音樂(le) 、舞蹈等興(xing) 趣班，但看到報名費，又想到每個(ge) 月要還的房貸，最終還是放棄了。到了上小學的年紀，因為(wei) 戶口的原因，女兒(er) 被送回陝西洛南縣城念書(shu) 。他關(guan) 心女兒(er) 的學習(xi) 成績，每晚跑完單後，都會(hui) 和孩子視頻，陪她聊聊學校的事兒(er) 。“我小學、初中的成績很好，高中瞎混，結果沒畢業(ye) 。以前吃了沒學曆的虧(kui) ，現在可得把孩子的成績盯緊了。”孩子的爺爺三年前患腦梗，留下後遺症，輔導功課有些力不從(cong) 心。付叢(cong) 榮盤算著買(mai) 個(ge) 小黑板，以後早些下班，遠程幫孩子輔導。

　　付叢(cong) 榮說，外賣行業(ye) 臥虎藏龍。他曾遇到過好幾個(ge) 做生意失敗的人，為(wei) 了還債(zhai) 來做騎手。“這些人是真的拚，起早貪黑，玩命賺錢。還上錢就辭職回去接著做買(mai) 賣了。”付叢(cong) 榮也有開飯店的夢想，甚至還考察了幾個(ge) 項目。為(wei) 了攢錢，他午飯會(hui) 去一些為(wei) 外賣員服務的檔口，十幾元就能吃飽。費家村今年成立了“小哥加油站”，為(wei) 騎手們(men) 提供一些工作之外的服務和幫助。付叢(cong) 榮打聽到這裏可以免費理發，還有暑假帶娃的服務，他有些心動，尋思著假期的時候可以讓女兒(er) 來村裏住段時間，也不會(hui) 耽誤自己工作賺錢。

　　“加油站”的店長叫常凱，今年30歲，也是一名外賣騎手。與(yu) 其它“加油站”的服務不同，費家村的站點更多關(guan) 注騎手們(men) 的生活。

　　店裏的活動區有一塊白板，各類活動已經提前按照日期排好。騎手們(men) 可以在下班後來這裏看電影，也可以在跑單之餘(yu) 享受免費的理發服務。來自五湖四海的騎手們(men) 通過每月一次的生日聚會(hui) 彼此相識，有的年輕人在相親(qin) 活動中找到了愛情。“加油站”成立初期並不像現在這樣熱鬧，常凱和另兩(liang) 位外賣騎手高豐(feng) 、董婉秋一起，在村裏挨家挨戶敲門推廣，因為(wei) 過於(yu) 熱情，他們(men) 甚至曾被誤認為(wei) 是騙子。今年北京的夏天異常炎熱，說起那段出門“地推”的經曆，社工高豐(feng) 很看得開，他覺得炎熱的天氣反而幫了忙，“店裏有空調，還有提前冰好的西瓜，大家都愛來。”

　　為(wei) 了照顧“加油站”，常凱從(cong) 原先的全職騎手申請成為(wei) 眾(zhong) 包騎手，時間上更加靈活，“騎手服務騎手，我們(men) 更了解這個(ge) 行業(ye) ，是一個(ge) 優(you) 勢。”

　　前些天，北京一則外賣員與(yu) 司機發生口角後被“辣椒水”噴臉的新聞引發了廣泛關(guan) 注，傷(shang) 人的司機最終受到了法律製裁。常凱認為(wei) ，這件事也從(cong) 側(ce) 麵反映了外賣騎手應該得到更多人的尊重和認可。

　　讓騎手群體(ti) 擁有職業(ye) 自豪感，需要社會(hui) 各界包括騎手們(men) 共同努力。常凱想起了兩(liang) 件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2019年，他受邀參加“慶祝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70周年大會(hui) ”現場觀禮，當看到“美好生活”方陣中的外賣員群體(ti) 經過天安門的那一刻，他流下了眼淚。另一件事發生在新冠肺炎疫情初期，北京很多小區都采取封閉式管理，本已回到山西老家的常凱決(jue) 定返回北京，為(wei) 居家的百姓送餐送藥。無論是在天安門廣場還是送餐的路上，常凱都很喜歡自己的職業(ye) 身份，他享受那種幫助別人足不出戶就可以吃上熱飯的成就感。

　　送餐和為(wei) 騎手服務之餘(yu) ，常凱通過外賣平台和大學合作的資助項目，免費就讀於(yu) 國家開放大學社會(hui) 工作專(zhuan) 業(ye) ，還自學了短視頻剪輯。未來他想通過“加油站”這個(ge) 平台，為(wei) 有意向的騎手進行攝影和剪輯培訓，幫助他們(men) “升級轉型”。 據美團公司發起的騎手問卷調查顯示，50.17%的騎手有獲得教育培訓、學曆提升的需求。公司也在2021年與(yu) 國家開放大學合作開辦“騎手上大學”項目，讓248名騎手獲得全額獎學金，進入國家開放大學進修，為(wei) 騎手們(men) 提供更多長遠的職業(ye) 發展可能。

　　初秋夜晚，費家村街頭人來人往。“小哥加油站”亮著燈，常凱和高豐(feng) 拿出準備好的水果、瓜子，陸陸續續有外賣騎手和快遞員進屋。付叢(cong) 榮給女兒(er) 打完電話，站在“加油站”心願板前看了一會(hui) 兒(er) ，彩色便箋紙上寫(xie) 著“想要個(ge) 電冰箱”“找到對象早脫單”“中500萬(wan) ”等留言，他也猶豫著，要不要寫(xie) 一個(ge) 心願貼在上麵……

　　中青報·中青網記者 李雋輝 攝影報道 來源：中國青年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