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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歲網紅奶奶朱錦沁 網絡中的獨居生活

發布時間:2023-10-23 16:17:00來源: 新京報

  網絡中的獨居生活【86歲網紅奶奶朱錦沁】

  朱錦沁的一天從(cong) 群發早安問候開始,對她來說,這是一種確認彼此還活著的方式。

  她會(hui) 選擇一張花草的圖片做背景,圖片是她種的橘子樹,喇叭花,三角梅,大麗(li) 花,鬱金香,炮仗花等等,左上角是“上午好”,右下角落上日期,中間一句問候語,有時是簡單的“秋安”,有時是“家園一角,開心每一天”,有時是“用感恩的心,問候珍惜的人”。

  拍攝圖片,手寫(xie) 輸入文字,保存,發送,很難想象這一切由一位86歲的老人獨立完成。

  而她能做的不僅(jin) 如此。

  今年2月13日,朱錦沁在網絡上發布了一條視頻。她戴著金絲(si) 邊眼鏡,銀白色的頭發紮在腦後,衣服整潔體(ti) 麵,清晰明了地安排自己的身後事,“不要搶救”“一切從(cong) 簡”“每活一天開心一天”,這份“人間清醒”上了熱搜,獲得了百萬(wan) 網友的點讚。

  86歲,獨居的一天怎麽(me) 度過?腳步能丈量的物理空間小了,網絡是否能讓她擁有更廣闊的精神天地?這不僅(jin) 是一位獨居老人的人生,也是城市獨居老人的一個(ge) 切麵。

  短視頻上“解密”人生

  86歲的朱錦沁能清楚地記得,第一個(ge) 短視頻發出的日子是2022年7月11日。

  她曾是一名大學生,61年前畢業(ye) 於(yu) 北京醫學院(現為(wei) 北京大學醫學部)預防醫學專(zhuan) 業(ye) ,畢業(ye) 後她長期在青海做鼠疫的預防,一直做到青海省地方病預防控製所所長。過去的那些年,由於(yu) 保密原則,她從(cong) 未和家人講述過自己的工作經曆。如今,工作解密,她便在視頻裏分享往事,給子孫後代留作紀念。

  對她來說,比較難的軟件是剪映。“會(hui) 弄一點,但弄得不太好。”視頻截圖,她不太會(hui) ,實在著急,她先在網上搜索了怎麽(me) 截屏,按照指南沒操作成功,她就直接到物業(ye) 辦公室去問,知道了是手機邊上的兩(liang) 個(ge) 按鈕一起按。有時候是在請教別人的過程中,她自己又找到了竅門。

  她記得自己曾發過一個(ge) “根本沒意思”的視頻,在視頻裏,她分享自己在20世紀80年代沒有完成的一個(ge) 細菌菌苗課題,“我就老老實實地說了,我沒有完成,因為(wei) 那時候經費特別緊張。”

  這個(ge) “根本沒意思”的視頻,朱錦沁一開始完全沒在意,覺得不會(hui) 有人看。結果那天夜裏,手機的提示音響個(ge) 不停,這個(ge) 視頻在B站上有一百多萬(wan) 人觀看。

  這個(ge) 突然火起來的視頻,嚇了她一跳,後來,她隨便發一個(ge) 日常生活,一張老照片,一張舊的家庭合影,都有好幾萬(wan) 人觀看。

  另一個(ge) 讓她真正走入公眾(zhong) 視野的視頻,是她發布的身後事。那天是2023年2月13日,女兒(er) 催更。關(guan) 於(yu) 工作的往事講完了,學生的趣事講完了,同事的友誼也講完了,講什麽(me) 好呢,講一講自己的後事安排吧。

  她在視頻裏說,不要過度搶救,不要追悼會(hui) ,要最便宜的骨灰盒。還把子女和青海的老同事拉在一個(ge) 群,去世後可以互相聯係對接,處理好身後事。她有條不紊地布置自己的身後事,她覺得這很正常,醫學生都會(hui) 這麽(me) 淡然地看待生死,“不是說是心血來潮,是早都準備好了。”

  身後事視頻發布的第二天,她沒法睡覺了,手機一夜沒停,她給女兒(er) 打電話,“怎麽(me) 看的人這麽(me) 多啊?”小區裏的鄰居也把視頻發到群裏。她上了熱搜。

  點讚50多萬(wan) 的這條身後事視頻中,網友們(men) 的高讚留言關(guan) 鍵詞是“睿智”“通透”“豁達”,不少人感歎,朱錦沁讓網友看到獨居老人的另一麵,以及從(cong) 容麵對死亡的心態。

  86歲的“不老鬆”

  獨居是朱錦沁自己的選擇。她住在上海遠郊一棟有地下室和閣樓的獨棟房屋裏,這是女兒(er) 的房子,靠近浙江的一個(ge) 小鎮。

  老伴2020年秋天去世以後,住在舊房裏容易睹物思人,差不多有一年的時間她走不出伴侶(lv) 去世的陰影。她白天想著過去一起生活的場景,晚上做夢總是夢見老伴,也想過去住養(yang) 老院,“一個(ge) 人挺寂寞的”。後來她換到現在的房子居住,算下來,這是她獨居的第三年。

  女兒(er) 在房子裏安裝了20多個(ge) 攝像頭。花園前院,大門口,花園後門口,加起來就有十幾個(ge) ,書(shu) 房一個(ge) ,客廳有三個(ge) ,廚房一個(ge) ,臥室一個(ge) ,二樓三個(ge) ,“就是不放心啊”。

  這些攝像頭連接著女兒(er) 的手機,女兒(er) 夜裏上班,隻要一有空就看監控。

  朱錦沁自己也可以通過監控看到地下室、院裏院外的情況,一個(ge) 人住的時間長了,加上左耳聽不見,夜裏外麵的聲音她分辨不清,但這算是一個(ge) 安全的小區。她會(hui) 給網友分享監視器裏拍到的畫麵——有時是花園裏來了一隻小貓咪,有時是地下室裏的一隻老鼠。

  早上6點多醒來以後,她會(hui) 在床上編輯早安圖片,群發完以後,再打開她的各個(ge) 社交平台,回複網友的評論和問候。10月10日早晨,朱錦沁吃了麥片、奶粉和雞蛋混合在一起的糊糊,兩(liang) 片麵包,配上肉鬆和泡菜。中午是土豆排骨湯麵條,配白菜辣椒炒肉絲(si) 。她每天就做一頓午飯,晚上吃剩下的。

  白天剩下的時間,她要打理花園。花園裏一年四季都有落葉,櫻花樹,桂花樹,還有她也叫不出來名字的樹,黃的葉子,淡綠的葉子鋪滿一地,她先打掃這些落葉,然後再鬆土,澆花。她種了一棵橘子樹,是觀賞橘,第一年結了六個(ge) 果子,很酸,不能吃,去年又結了六個(ge) 果子,很甜很大。今年結的果子更多了,差不多有30個(ge) ,拳頭一般大,還綠著,她留著,想等孩子們(men) 過來吃。

  她出門的時候不多,這天下午她去了一趟超市,買(mai) 了牛排、春卷、南瓜、麵包和牛奶。超市買(mai) 菜來回半個(ge) 多小時,每天下午她都會(hui) 在小區裏兜圈子走路,每天的步數保持在4000步以上。

  她形容自己,“晚上不睡覺,早上不起床”。晚上12點睡覺,睡前她都玩上一會(hui) 數獨,現在已是“大師”級別。這也是女兒(er) 介紹她玩的遊戲,可以鍛煉大腦,她已經堅持了十幾年。以前是買(mai) 書(shu) ,在書(shu) 上玩,現在她用平板,一路升級。

  “快到終點”

  在短視頻上走紅之後,一些過去失聯的老同學、老同事,都輾轉聯係上了。很多老單位的年輕人,也紛紛成為(wei) 她的粉絲(si) ,主動和她搭話,“不管認識不認識,反正他關(guan) 注了我,我就回關(guan) 一下。”

  她也會(hui) 讓年輕的青海同事,去打聽過去失聯的同事們(men) ,輾轉幾個(ge) 彎,總能聯係上,老朋友盡管天各一方,但還能聚在網絡裏聊聊家常。每天互道早安,分享照片,或者是子孫的成長,或者是自己眼前的風景。有時候她還會(hui) 在群裏“一聲令下”,要大家把老照片發進來,她要做一個(ge) 視頻相冊(ce) 。急起來的時候,她還告訴對方,“你別吃飯了,趕緊先發過來。”

  老朋友們(men) 有的也是獨居老人,其中有一位86歲的模特,和朱錦沁過去是同學,53年沒有見過麵。她物質條件好,雇了鍾點工,每天早上跳舞,平時注意護膚,還要燙頭,看起來很年輕。重新聯係上後,兩(liang) 人每天互相分享生活,朱奶奶手把手教她怎麽(me) 編輯早安圖片。有的獨居老人,喜歡畫畫,畫得好,朱奶奶也會(hui) 將它們(men) 做成視頻相冊(ce) 。一位女同學,上個(ge) 月老伴去世了。朱奶奶沒有貿然給對方打電話,過了一個(ge) 多月,才開始聊起“需要多長時間走出陰影”,互相勸慰。

  這幾年,她見多了生死。同學們(men) 接連離去。有一位同學,不怎麽(me) 用微信,每年過年都是對方主動打電話來問候。有一年沒打,她在這邊幹等,著急,再打過去時,對方回了新年好,沒有說病情,沒多久就去世了。

  前兩(liang) 年體(ti) 檢的時候,醫生說朱錦沁的胰腺有一個(ge) 腫塊。她當時很緊張,知道胰腺癌是癌症之王,會(hui) 在短期內(nei) 去世,沒有什麽(me) 挽救空間。複查時,醫生建議她做穿刺,確定一下是良性還是惡性,心裏有底,她拒絕。建議她住院,她也拒絕。

  在她看來,穿刺以後,如果真的是癌症的話,穿刺不好會(hui) 轉移到其他器官,“我去做它幹啥?如果是惡性的,心裏有疙瘩,那死得更快了。如果是良性的,那就更不用管它了。”

  抱著“當它沒有”的心態,她平安度過了三年。沒有做更多檢查。

  自從(cong) 胰腺腫塊的檢查出現以後,她開始思考自己的身後事。她不希望,人走了,卻沒有留下一句話。

  當她和孩子們(men) 交流時,女兒(er) 能接受,兒(er) 子聽不進去,不願意聽,覺得談論死亡很晦氣。每次朱奶奶一開口,他都答,“你不要跟我說這個(ge) ,你不會(hui) 的,你不會(hui) 的。”

  “我說怎麽(me) 不會(hui) 呢,人都老了,你不想想你爸爸怎麽(me) 走的,你的那些叔叔阿姨怎麽(me) 走的?都這麽(me) 突然走了,一句話都沒有。”

  她把財產(chan) 做了清晰的安排,房子賣掉,錢款子女平分。她不想要墓地,太貴,而且她覺得,除了孫輩偶爾來看之外,再往下不會(hui) 有人來看了,“不會(hui) 有人管你的”。

  她內(nei) 心深處想要海葬,但因為(wei) 老伴是壁葬,她聽從(cong) 孩子們(men) 的意見,也決(jue) 定壁葬。她不願意在死亡這件事上花費太多錢,“有這些錢我寧可給他們(men) ,人死了講究這麽(me) 多幹嗎?怎麽(me) 便宜怎麽(me) 來。”

  當身邊的人逐漸離去,像朱錦沁這樣的老年人更願意珍惜剩下的朋友,陪伴彼此最後的人生時光。有一位老同學,隻要幾天都沒看見朱奶奶發微信,就會(hui) 著急了,在他們(men) 的共識裏,不發微信就是有問題了。每天發早安,實際上表示“我還健在”。如果不發了,好多同學會(hui) 長途電話追過來問,今天發生了什麽(me) 事?確認互相平安之後,他們(men) 也不多講別的。

  10月23日重陽節,每年這一天,老同學們(men) 都會(hui) 組織爬山。今年,她讓年輕的學生給她拍些素材,她想要發個(ge) 視頻。爬不動了,但通過網絡也算參與(yu) 了。“路也走得差不多了,快到終點了”,過好一天是一天,不去看遠方,隻專(zhuan) 注當下。

  新京報記者 朱清華

  《新京報》2023年10月23日C06版

(責編:陳濛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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