勞動者的第一視角創作,看見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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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年來,諸如《我在北京送快遞》《趕時間的人》《在菜場,在人間》等勞動者自述式創作成果走進大眾(zhong) 視野。《工人日報》記者采訪了解到,勞動者的自我表達實則並不局限於(yu) 文字,還有照片、話劇等多種形式,它們(men) 共同構成了來自職業(ye) 主體(ti) 的創作圖景。
1月27日,回到家已經是晚上9點,收拾完後的張小滿還是打開了母親(qin) 春香的“保潔日記”,幫她進行修改和謄寫(xie) 。2023年11月,《我的母親(qin) 做保潔》一書(shu) 出版,書(shu) 中的主人公春香也逐漸有了書(shu) 寫(xie) 的欲望,但由於(yu) 文化水平有限,女兒(er) 張小滿承擔了後期工作。
不止於(yu) 文字的表達
有一位阿姨能說流利的韓語,有一位東(dong) 北大哥就睡在商場廁所,有的商家會(hui) 把剩菜送給保潔……2021年春節假期,張小滿終於(yu) 有時間和在商場做保潔的母親(qin) 聊聊她的工作,也獲知了原來整潔的城市生活服務背後還有這樣鮮活的人群。
“在我看來,我和母親(qin) 雖然職業(ye) 不同,但都是從(cong) 農(nong) 村進入城市謀生的女性,在角色上有很多相似點,但這些年都忙著各自的生活和工作,缺乏深入的溝通。”出於(yu) 這樣的想法,喜愛寫(xie) 作的張小滿決(jue) 定將這位50多歲農(nong) 村母親(qin) 在大城市做保潔的經曆記錄下來。
為(wei) 此,母女二人展開了一場合作。張小滿有時間就去幫春香做保潔,觀察她的工作環境、工作方式和身邊的同事;春香下班後就和女兒(er) 交流今天發生的故事,在和出版社確定出版計劃後,還負責督促她好好寫(xie) 作。“母親(qin) 就像是我的另一雙眼睛,隻有用她的視角去寫(xie) ,才能更真實、平等地表達這個(ge) 群體(ti) 的想法。”張小滿說。
對於(yu) 已經在廣東(dong) 省東(dong) 莞市長安鎮定居的農(nong) 民工攝影師占有兵而言,鏡頭則是他的“眼睛”。1月15日,第二屆小火球紀實攝影獎獲獎作品公布,占有兵的攝影集《東(dong) 莞製造——轉型》獲得銅球獎,均來自他在這座製造業(ye) 城市生活20多年來所拍攝的100多萬(wan) 張攝影作品。
“以前在車站可以看到,工人用化肥袋、膠桶裝行李,看到陌生人笑得比較拘謹,現在的年輕人用專(zhuan) 門的行李箱、行李袋,表情很放鬆地打遊戲。”20世紀90年代末,占有兵從(cong) 老家湖北襄樊來到長安鎮,從(cong) 電子廠工人做起,為(wei) 了幫工廠拍宣傳(chuan) 照拿起了攝影機,沒想到攝影最終成為(wei) 自己的職業(ye) ,也記錄了時代的變化。
在創作中“打撈”自己
對占有兵而言,即便自己已經不是流水線的操作工,但所拍攝的對象都是與(yu) 自己同時代、同背景的人,“這就是我的生活,是這一代人的共同經曆。”在他看來,一代代的工人來了又走,自己的拍攝就是在“打撈”親(qin) 身經曆。
“我寫(xie) 的並不是普遍的快遞員,而是個(ge) 人的親(qin) 身經曆,都是真實事件和內(nei) 心想法。”《我在北京送快遞》的作者胡安焉也向記者表示,是先有個(ge) 人的創作欲望,後來才有這本記錄他19份工作經曆的非虛構作品集。
在成為(wei) 快遞員之前,胡安焉的身份是網店店主。出貨量大的時候,自己每晚都要留下來整理發貨,和一位相對固定的快遞小哥對接。“他總是笑嘻嘻的,無憂無慮,我感覺他比我快樂(le) 多了,不像我愁眉苦臉。”胡安焉說,就是這個(ge) 深刻的印象,讓他離開網店後決(jue) 定去送快遞。
“快遞員和大家的生活接觸頻次越來越多,但他們(men) 並不是投遞機器。這些個(ge) 體(ti) 的工作和生活是怎樣的,想法怎麽(me) 樣,很少有人知道。”對胡安焉而言,寫(xie) 作是他得心應手的方式,能夠讓他將這些職業(ye) 經曆娓娓道來。
去年9月,羅雪芳與(yu) 其他20多位家政工姐妹們(men) 在北京798藝術區的一家畫廊,再次向公眾(zhong) 表演了近百位家政工集體(ti) 創作的身體(ti) 劇場《分·身》。來自山西的家政工高冬梅來到北京,雇主和她說話時,她愣在原地沒有回應。那是普通話第一次闖入她的世界,她分不清是電視機裏麵的人在說話,還是雇主在說話。這個(ge) 故事成為(wei) 《分·身》的創作起點,曆經3年打磨最終完成。
在舞台上,家政工們(men) 要在流動中找到各種不同的相互依靠的方式,有的人在各種交叉的手臂間穿梭,有的原本陌生的手緊緊相握,衣服的胸口處寫(xie) 著“勞動最光榮”。作為(wei) 劇場創作的全程參與(yu) 者之一,羅雪芳認為(wei) ,在這種設身處地的挑戰中,大家逐漸理解了家政工真實的、勞動的身體(ti) 究竟是什麽(me) 樣的。
被看見的重要性
盡管公開表演的機會(hui) 不多,《分·身》的每次亮相都能收獲來自觀眾(zhong) 的熱烈掌聲。據該劇場表演發起機構北京鴻雁社工服務中心創始人梅若介紹,這些沒有任何演出經驗的家政工,休息日就帶著自己的經驗走進排練場。她說:“當家政工登上藝術舞台,同時登上舞台的還有她們(men) 的職業(ye) 價(jia) 值和生命尊嚴(yan) 。”
和表演相比,文字對勞動者而言有更高的門檻,這也是胡安焉認為(wei) 自己的書(shu) 能夠受到如此歡迎的原因之一。“出租車司機、快遞員這類勞動者往往被認為(wei) 沒有文字表達能力,我當時的同行也確實是發語音居多。這樣一來,第一人稱視角的職業(ye) 寫(xie) 作是罕見的,具備稀缺性。”胡安焉說。
張小滿也總是提醒自己,要用白描化、場景化的方式去完成寫(xie) 作,否則仍然是“場外”的視角,而不是勞動者群體(ti) 自身。她告訴記者,《我的母親(qin) 做保潔》出版之後,看這本書(shu) 的保潔員沒有多少,母親(qin) 的同事知道自己在寫(xie) 作後,也隻是慈愛地對她說:“你寫(xie) 吧,拿去賣錢!”
然而,對於(yu) 母親(qin) 春香來說,她希望保潔員群體(ti) 的領導能看到這本書(shu) ,“掙錢和勞動是很光榮的事情,但是保潔員工作中接觸的東(dong) 西是髒的。希望領導看到書(shu) 後多一些同理心,改善大家的工作環境。”春香說。
作為(wei) 《我的母親(qin) 做保潔》的責任編輯,蘇本坦言,非虛構寫(xie) 作並不算“新潮”,這幾年的本土紀實作品也在不斷充實,而勞動者自身的創作顯得真實懇切,鮮少矯飾,讀起來令人非常受觸動,也確實更容易引發讀者們(men) 的關(guan) 注和討論。她說:“如今,準作者們(men) 有了更多平台可以展現自己,他們(men) 自己和所在的群體(ti) ,也有更多機會(hui) 被看見。被看見是很重要的,多多益善。”
劉小燕
(工人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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