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

　　國寶之美，穿越古今，器以載道，恢弘萬(wan) 千。每件珍稀文物背後，都凝聚著古人的匠心智慧，鐫刻著中華民族的文化基因，見證著中外文明的交流互鑒。從(cong) 2023年5月1日起，中新社“東(dong) 西問”推出“鎮館之寶”係列策劃(四)，藉專(zhuan) 家探究文物之意涵及其背後故事。

　　中新社南京5月8日電 題：江南“微雕”玉飛鳳，如何促進東(dong) 西方靈犀一點通？

　　——專(zhuan) 訪無錫市吳文化遺址和文物保護中心主任逯俊寧

　　中新社記者 孫權 楊顏慈

　　地處中國江南的江蘇省無錫市，其市徽的原型是一枚從(cong) 約2500年前“穿越而來”的玉飛鳳。

　　無錫市鴻山遺址博物館是以春秋戰國時期長江下遊地區吳越文化為(wei) 主題的遺址類專(zhuan) 題博物館，為(wei) 國家二級博物館。無錫市吳文化遺址和文物保護中心主任逯俊寧近日接受中新社“東(dong) 西問”專(zhuan) 訪，從(cong) 曆史考古價(jia) 值、時代變遷等脈絡梳理玉飛鳳的約2500年之變。

　　現將訪談實錄摘要如下：

　　中新社記者：請介紹一下玉飛鳳的出土過程。玉飛鳳的特色、工藝、文化意義(yi) 及其珍貴之處體(ti) 現在哪裏？

　　逯俊寧：2004年，南京博物院考古研究所(江蘇省考古研究所)和原無錫市錫山區文物管理委員會(hui) 組成考古隊，對無錫鴻山旅遊度假區範圍內(nei) 的墓葬、遺址進行了搶救性考古發掘，共發掘了春秋戰國時期的越國貴族墓葬5座，連同之前發現的2座，共計發掘、清理了墓葬7座，修複文物2000餘(yu) 件。

　　考古隊員在這7座墓葬中，發現了三枚鳳形玉佩，後被統稱為(wei) 玉飛鳳。其中，最精美的一枚長3.2厘米、高2.6厘米、厚0.5厘米，可謂“指頭”大小，後成為(wei) 無錫市市徽的造型主體(ti) 。其受沁呈白色、微透明，鳳額處有一紅色圓斑，鳳作振翅欲飛狀，冠、翅及尾采用邊緣切割成形，伴有一小孔上下貫穿。

　　鴻山遺址邱承墩出土的鳳形玉佩。(該玉佩也是無錫市徽的原型)鴻山遺址博物館供圖

　　玉飛鳳正反兩(liang) 麵均陰刻極淺、極細的羽片，內(nei) 為(wei) 羽紋，翅及尾的邊緣陰刻斜線紋。

　　通常來說，越國玉器的基本特征可歸納為(wei) 玉料精良、精雕細琢、造型奇巧、紋飾細膩，在林立的諸侯國中獨樹一幟。鴻山越國貴族墓出土的玉器，可謂將越玉的這些特征表現得淋漓盡致。

　　鴻山玉器不僅(jin) 有吳越地區傳(chuan) 統的製玉工藝，亦有春秋戰國時期新出現的器型和紋飾，將良渚文化的陰線細刻發展成“微雕”，尤其反映出越玉奇巧和細膩的特征。

　　可以說，越國玉器微雕技藝在當時非常領先。鴻山考古隊領隊、時任江蘇省考古研究所所長張敏認為(wei) ，鴻山越國貴族墓出土的玉器，是春秋戰國玉器中的一朵奇葩，也是中國最早出現的微雕，是越國玉器陰刻工藝的代表。它不僅(jin) 展示了越人製玉的高超技藝，更展示了越國王侯玉器的風采。

　　鴻山遺址邱承墩出土的鳳形玉佩。鴻山遺址博物館供圖

　　中新社記者：無錫鴻山越國貴族墓的考古成果，被列入2004年度“中國十大考古新發現”後，在海內(nei) 外引發廣泛關(guan) 注。玉飛鳳的出土對中國乃至世界考古學界的意義(yi) 何在？

　　逯俊寧：相比以往發現的越國貴族墓葬，鴻山越國貴族墓出土的玉器數量最多、種類也最複雜，對於(yu) 研究春秋戰國時期越國的佩玉製度和喪(sang) 葬用玉製度有重要意義(yi) 。

　　璜是貴族身份的象征，璜的數量代表了貴族身份的高下。從(cong) 已發掘的貴族墓分析，春秋戰國時期的貴族墓有一璜、二璜、三璜和五璜，諸侯為(wei) 五璜。

　　鴻山越墓出土的璜自大而小呈現五種不同的形態，即龍形璜、龍鳳璜、雲(yun) 紋璜、雙龍首璜和龍首璜。

　　鴻山遺址邱承墩出土的鳳形玉佩。鴻山遺址博物館 供圖

　　此外，鴻山越墓出土的環形或璧形的佩飾自大而小，是蟠螭紋璧形佩、螭鳳紋璧形佩、穀紋環形佩、絞絲(si) 紋環形佩和出郭龍紋璧形佩。玉飛鳳屬於(yu) 佩玉，作振翅欲飛狀，應佩在璧、環之間，功能有別於(yu) 葬玉和服飾的裝飾玉。

　　根據碳14測年數據及史料分析，鴻山越國貴族墓的年代應為(wei) 公元前473年至前468年之間，為(wei) 越王勾踐的鼎盛時期。依據墓葬的等級規模和隨葬器物，特別是五璜五環的發現，學界有觀點認為(wei) ，鴻山越國貴族墓的墓主應為(wei) 僅(jin) 次於(yu) 越王的越國大夫。

　　越國貴族墓中佩玉完整組合的首次發現，也反映了春秋戰國時期“君子比德於(yu) 玉”“君子無故，玉不去身”的思想已滲透到偏居東(dong) 南一隅的越地。

　　市民在江蘇無錫鴻山遺址博物館參觀了解吳地文化。盛國平 攝

　　中新社記者：玉微雕技術在當時的發展情況如何？鴻山文物如何體(ti) 現東(dong) 西方文化交流？

　　逯俊寧：在距今五千年前後的良渚文化時期，越地之玉就已獨領風騷。良渚文化的典型器物有玉琮、玉璧和玉鉞。良渚玉器碩大而深沉，神秘而嚴(yan) 謹，尤其是玉琮上陰線細刻的獸(shou) 麵羽人紋和玉鉞上的淺浮雕獸(shou) 麵紋，其製玉工藝技藝達到近乎登峰造極的地步，為(wei) 南方地區玉器發展的第一個(ge) 高峰。

　　春秋戰國時期，諸侯爭(zheng) 霸、百家爭(zheng) 鳴，各諸侯國的玉雕藝術也爭(zheng) 奇鬥豔，精彩紛呈。此時佩玉特別發達，最具代表性的是S形的富有動感的龍、鳳形玉璜，而璜的多少又代表了貴族身份的高低。春秋戰國之際當為(wei) 越玉發展的第二個(ge) 高峰，鴻山出土的玉器代表了吳越地區最高等級的玉器和最高水平的治玉工藝。

　　鴻山越墓還出土了綠色琉璃珠8件，不透明，珠上有鑲嵌，俗稱“蜻蜓眼”。研究成果表明，中國在東(dong) 周時期已自行創造並逐步熟練掌握了鉛鋇矽酸鹽玻璃的製作技術，其主要化學成分、器型特征等與(yu) 西方玻璃有明顯差別。

　　鴻山越墓出土玻璃的化學成分顯示其當為(wei) 中國本土產(chan) 品，玻璃璜、多彩釉陶器等更是中國自製的特有器型。但是，鉛鋇蜻蜓眼珠的器型，應是受到了西方輸入的鈉鈣蜻蜓眼玻璃珠的影響，是東(dong) 西方文化交流的有力見證。

　　中新社記者：作為(wei) 一種遠古圖騰，飛鳳隱喻“鳳凰起飛迎朝陽”。在您看來，當下可以如何通過文物外交，更好促進國際文化交流，更好向世界展現中國？同時，怎樣促進中國民眾(zhong) 和海外民眾(zhong) 在文化上的融通與(yu) 契合？

　　逯俊寧：2007年，無錫市市徽公布，以玉飛鳳為(wei) 造型主體(ti) 。玉飛鳳是無錫的珍貴文化遺存，其秀逸之形、翔動之姿，喻示無錫人的聰慧靈秀、無錫城市的祥瑞騰飛。

　　鴻山遺址邱承墩出土的鳳形玉佩。(該玉佩也是無錫市徽的原型)鴻山遺址博物館供圖

　　中華文明是世界上唯一以國家形態自古延續至今、從(cong) 未中斷的文明。長期以來，中華文明同世界其他文明互通有無、交流借鑒，向世界貢獻了深刻的思想體(ti) 係、豐(feng) 富的科技文化藝術成果，深刻影響了世界文明進程。

　　文物是中華優(you) 秀傳(chuan) 統文化最直觀的物質性和可視性載體(ti) ，推動文物外交，讓文物活起來，有利於(yu) 促進東(dong) 西方的官方、民間及學界交流。高數量、高質量的文物外交能直接促進東(dong) 西方文化交流，增強彼此理解。

　　無錫擁有豐(feng) 富的文物和文化資源。鴻山國家考古遺址公園作為(wei) 中國首批命名的國家考古遺址公園，我們(men) 將以遺址公園建設為(wei) 契機，立足於(yu) 無錫地區吳文化曆史資源稟賦，通過深入開展考古調查工作，重點開展鴻山墓群吳家浜遺址考古發掘工作，持續開展鴻山墓群本體(ti) 保護展示工程。

　　同時，深入開展公眾(zhong) 考古體(ti) 驗中心建設工程，增強公眾(zhong) 特別是青少年在大遺址現場的中華文明體(ti) 驗感，積極融入中華文明探源工程，高質量推動大遺址保護利用工作。作為(wei) 博物館，要不斷加強與(yu) 海內(nei) 外的技術與(yu) 人員交流、文物文明互鑒，讓玉飛鳳“振翅”海內(nei) 外。(完)

　　受訪者簡介：

　　逯俊寧，無錫市吳文化遺址和文物保護中心主任、無錫市鴻山(國家)考古遺址公園管理中心主任。從(cong) 事文物保護工作13年，主要參與(yu) 無錫新吳區第三次全國文物普查工作、第一次全國可移動文物普查工作、第一批國家考古遺址公園評定工作、第四批全國博物館定級評估工作、江蘇省吳文化考古研究基地建設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