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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尋支撐生命的內在力量

發布時間:2022-01-19 10:04:00來源: 光明網-《光明日報》

  【從(cong) 新年首期選刊看文學新氣象】

  探尋支撐生命的內(nei) 在力量

  ——從(cong) 2022年第1期《散文選刊》《散文海外版》看當下散文創作特色與(yu) 趨向

  何平(南京師範大學文學院教授)

  河南省文聯主辦的《散文選刊》創刊於(yu) 1984年10月,2022年第1期是它的第448期。這本雜誌的主要欄目有《特別推薦》《煙雲(yun) 錄》《心靈史》《思想錄》《人文物理》《自然筆記》《講述》《碎玉集》等。其中,《特別推薦》是當期重點,優(you) 中選優(you) ,一定程度上也體(ti) 現著刊物的態度;《講述》有點類似口述史;《碎玉集》則遴選精短散文;其他各欄目基本按題材內(nei) 容劃分。《散文海外版》和《散文》都是百花文藝出版社旗下的刊物,前者是選刊,後者發表原創作品。《散文海外版》創刊於(yu) 1993年,2022年第1期是它的第205期。這本雜誌打頭的欄目也是《特別推薦》,其他欄目還有《特約專(zhuan) 欄》《人生漫遊》《別具隻眼》《作家視野》《散文新星》《海天片羽》等。透過兩(liang) 家選刊2022年第1期的內(nei) 容,可以大致觸摸到當下散文創作的內(nei) 在肌理。

   專(zhuan) 業(ye) 寫(xie) 作者從(cong) 書(shu) 齋裏“跨出去”,非職業(ye) 作家“走進來”

  這期《散文選刊》特別推薦的是塞壬的《無塵車間》。與(yu) 一般有組織的文學“采風”不同,《無塵車間》是一次主動“下生活”的收獲。塞壬以女工黃紅豔的身份,“身在其中”地去工廠流水線。女工黃紅豔在工廠的日常生活,涉及工作環境和生活方式。區別於(yu) “我”被抽離的客體(ti) 敘述、全麵取景的非虛構文體(ti) ,《無塵車間》讓“我見”的生活事實說話,尊重生活自身邏輯,以強烈的“我在”,觀察生活更豐(feng) 富的褶皺,既覽觀流水線工人生活的全景,也容許偶然、意外、個(ge) 別、非典型的事件和人物。

  參照“行為(wei) 藝術”這個(ge) 詞,似乎也可以將《無塵車間》全部寫(xie) 作過程理解為(wei) 一次“行為(wei) 文學”。但散文的“野外作業(ye) ”不隻是類似《無塵車間》寫(xie) 作這樣有意“下生活”的“行為(wei) 文學”,而是將“正常”的生活轉化為(wei) 散文。應該意識到諸種文體(ti) 中,隻有散文和生活是無間的。這種轉化,可以是傳(chuan) 統散文裏很常見的像《散文海外版》的《人生漫遊》欄目中的“記遊”。

  但情況又不止於(yu) 此,像這期《散文選刊》的《自然筆記》欄目選編的《無人區手記》和《散文海外版》的《別具隻眼》欄目選編的《做好一粒種子》中,作者馬行、沈希宏都非職業(ye) 化寫(xie) 作。其實現代文學史上有不少這樣的散文家,比如陳之藩、侯仁之、陳從(cong) 周等。我曾經提出用散文的“野外作業(ye) ”來矯正耽於(yu) 書(shu) 齋裏的冥想和過於(yu) 依賴知識搬運的寫(xie) 作。“野外作業(ye) ”可以是專(zhuan) 業(ye) 寫(xie) 作者像塞壬這樣從(cong) 書(shu) 齋裏“跨出去”,也可以是像馬行和沈希宏這樣的非職業(ye) 作家“走進來”。

  在日常生活中書(shu) 寫(xie) 人情世態與(yu) 生命韌性

  散文是屬於(yu) 日常生活的。這期《散文海外版》選編的周榮池的《南角墩菜蔬傳(chuan) 》寫(xie) 的是鹹菜與(yu) 老百姓的生活,“與(yu) 日子周旋,其實正是生長”;潘鳴《成都幽巷》中的牛王廟巷隱身城市的中心,人們(men) 日常生活起居和生老病痛的各種所需盡在其中;曉蘇的《鄉(xiang) 村美容師》借由鄉(xiang) 村建築師個(ge) 人奮鬥史書(shu) 寫(xie) 新鄉(xiang) 村建設,具體(ti) 到新建房屋如何埋線,如何安置廚房與(yu) 廁所,如何建造村的公共廣場。

  散文日常生活細事且莫等閑看,這意味著散文有其深與(yu) 淺、大與(yu) 小、遠與(yu) 近、身與(yu) 心、形而下與(yu) 形而上、器物與(yu) 精神、俯身與(yu) 高蹈等辯證法。故而,沈希宏的《做好一粒種子》從(cong) 一粒種子到糧食大計、民之根本;阿來的《十二背後》見獨特的喀斯特景觀,也見自然、見世界、見宇宙;李一鳴的《黃河口追憶》見黃河入海奇觀,思生死,也思人世悲歡;韓玉的《古琴記》和沉洲的《吃茶去》講琴趣與(yu) 茶韻;周華誠的《陪花再坐一會(hui) 兒(er) 》講風花雪月卻超出尋常之味;於(yu) 堅的《人當詩意地棲居在大地上》如他所談論的巴黎,混雜著敘述、解釋、思辨、詩歌、短篇小說和箴言,本身就是一種寓言和象征。

  散文亦在日常生命的有限長度中,留存個(ge) 人記憶、家族曆史和時代訊息。《散文選刊》選編的寧雨《第五十九號地》,寫(xie) 租賃田地種菜的“我”在蟲鳴四野之時,諦聽更低沉、更寬厚的大地聲音,“我的先祖、我的父輩,與(yu) 地母的魂魄一起擁抱我”;蔣韻的《北方廚房》裏有時光的變遷,也有個(ge) 體(ti) 獨到的發現:“社會(hui) 變遷、私人經驗、時代大事、物質巨變、心理隱微,都通過廚房和食物的小切麵湧入。”

  值得注意的是,兩(liang) 家選刊挑選出來的多篇散文都涉及苦難記憶。經由散文,苦難記憶成為(wei) 自我教育的曆史遺產(chan) 和精神上升的階梯。《散文海外版》選編的羅大佺《十六歲那年的夏天》寫(xie) 貧窮與(yu) 改變,人與(yu) 命運的爭(zheng) 鬥,身處鄉(xiang) 村卻不死的寫(xie) 作之心,希冀給自己另一種答案;劉小男的《在三鐵車間駐足》中,車間工人“我”用種花的形式與(yu) 現實的三鐵車間對話,工廠和夜晚讓“我”對生命有了認知並發出詢問。《散文選刊》選編的宋占方《趕牛》,敘寫(xie) 青少年時期的貧苦,卻因有少年視角的貫穿,道來平常,變得輕盈。

  從(cong) 吾身出發,進行自我反思與(yu) 超越

  《散文海外版》本期特別推薦的是楊獻平的《抑鬱症與(yu) 日常懸念》和康夫的《盜火》。《無塵車間》和《抑鬱症與(yu) 日常懸念》都選自《天涯》雜誌的《作家立場》欄目。《作家立場》除了可以理解為(wei) 作家對世界的態度,也可以理解為(wei) 作家的自我人格建設。現代散文的萌發就是“五四”個(ge) 性解放和人的發現的重要成果。一定意義(yi) 上,這也是現代散文之為(wei) 現代的精神起點。而人的發現首先要從(cong) 認識自我開始。在這種意義(yi) 上,自我反思使得散文先天具有精神自傳(chuan) 的文體(ti) 屬性。這種精神自傳(chuan) 可能是一個(ge) 生命的瞬間和片段,也可能是用一生完成的長篇,其起點都在於(yu) 散文對生命的逼視。《抑鬱症與(yu) 日常懸念》坦陳一己之身如何承受抑鬱症的苦痛,正是因為(wei) 苦痛的提醒得以敞開對愛、死亡和孤獨的思考。對楊獻平而言,寫(xie) 作是在黑暗的深淵中前行,也是“把我們(men) 從(cong) 萬(wan) 物不可彌補的悲傷(shang) 中拯救出來”的過程。

  寫(xie) 作的拯救在康夫的筆下則是寒冷中的“火”。《盜火》寫(xie) 的是“我”寄身西南邊陲小鎮,感受到寒冷正在緩慢、堅定地穿透房屋襲來。太陽落山後,“寒冷就像一隻展開羽翼的灰鳥席卷而來”,走在野鴨湖邊的路上,又黑又冷又靜,隻有碩大的月亮照耀著明亮的湖麵,山中傳(chuan) 來奇怪的動物聲響,“我”穿過竹林,就像穿過通往另一世界的屏障。可是,在夜晚的寒意中攤開稿紙的作者,在創造“身騎雪豹、跨越冰河去盜火的女孩”和“一個(ge) 血與(yu) 火的世界”。寫(xie) 作創造性的勞動,如同在灰燼中追尋那一點亮光,其中的艱辛與(yu) 喜悅,和盜火無異。

  當下的散文,重視從(cong) 吾身出發,在喧囂的世界尋找珍貴的事物。《散文選刊》選編的南子《梨花啊》,寫(xie) 幹枯、蒼黑、遒勁的梨樹枝丫上如噴射一般,出現繁多、脆弱的白色花朵,在風中微顫。這個(ge) 場景點醒“我”以勇氣追尋未知。作品寫(xie) 浩蕩的秋風,枯寂的田野,過去的生活掉落關(guan) 鍵的冊(ce) 頁,而久未開花的病梨,一夜之間繁花滿枝,寫(xie) 作者回到田野與(yu) 自然,探尋支撐生命的內(nei) 在力量。

   散文如何麵對非虛構文學的興(xing) 起和媒介環境的新變

  觀察新年首期兩(liang) 家選刊推出的散文作品,發現“五四”新文學甚至更久遠散文的流風,特別是20世紀五六十年代楊朔、劉白羽和秦牧的風格餘(yu) 韻皆有跡可循。應該意識到,散文正處在一個(ge) 危機與(yu) 變革的時刻。比如非虛構文學“咄咄逼人”,有著強大的吞噬能力,已經開始侵入傳(chuan) 統的散文疆域,甚至有以非虛構文學取代散文的趨勢。我們(men) 在一些文學榜單裏已經看到隻有非虛構文學的麵目,再無散文的蹤影。

  應該說,這期《散文選刊》特別推薦的塞壬《無塵車間》和《講述》欄目中陳倉(cang) 的《拯救父親(qin) 》,比較接近“非虛構文學”。但恰恰是塞壬,她認為(wei) :“我向,我在,是散文跟非虛構的重要區別。”這裏的“我向”,顯然是強調散文重構日常生活世界的能力。不論是從(cong) 生活意義(yi) 上看,還是從(cong) 文學意義(yi) 上看,散文都不是簡單的“非虛構”,而是想象和重構。所以,並非所有的非虛構紀實作品都能算散文。可以說,非虛構文學與(yu) 散文既有交集也有差別,雖然明辨兩(liang) 者的異同是文體(ti) 自覺的表現,但是似乎又很難對兩(liang) 者進行明確的區分,尤其是在“非虛構文學”這一概念未明的情況下。其實,無論是當下的“非虛構文學”,還是20世紀90年代開始出現的“大散文”“新散文”“在場主義(yi) 散文”等,這些概念其實都是散文這一文體(ti) 形式不斷求新求變的產(chan) 物。在此情況下,“非虛構文學”對散文的冒犯更應該被視為(wei) 一種態度、一種方法,而非簡單文體(ti) 勢力範圍的瓜分。“在場”“親(qin) 曆”與(yu) “真實”是“非虛構寫(xie) 作”的關(guan) 鍵詞,而這也曾經被視作是散文創作中一直備受重視的核心要義(yi) 。

  再有,在未有網絡之前,能夠進入到公共空間的寫(xie) 作者屬於(yu) 少數。他們(men) 把遴選出符合他們(men) 審美趣味的那部分寫(xie) 作定義(yi) 為(wei) 他們(men) 想象的文學。新世紀媒體(ti) 革命一個(ge) 重要的貢獻就是寫(xie) 作的大眾(zhong) 化,從(cong) 論壇到博客,再到今天的微博、微信公眾(zhong) 號造就的各種自媒體(ti) ,大眾(zhong) 寫(xie) 作成為(wei) 可能。作為(wei) 大眾(zhong) 寫(xie) 作占有最大份額的散文,這些個(ge) 人記憶和記錄,這些原生的“素人寫(xie) 作”“個(ge) 人史記”如何被定義(yi) 和接納?遺憾的是,這一方麵的散文變革和成果在兩(liang) 家選刊的新年首期上體(ti) 現得不甚充分,隻有於(yu) 堅的《人當詩意地棲居在大地上》選自微信公眾(zhong) 號平台。但於(yu) 堅是一個(ge) 已有公認文學成就的詩人和散文家,並非廣泛意義(yi) 上網絡平台的“素人寫(xie) 作”。據此,有理由認為(wei) 散文類選刊作為(wei) 一個(ge) 開放的文學空間,應該在回應大眾(zhong) 寫(xie) 作時代來臨(lin) 等方麵更有作為(wei) 。

(責編: 李雨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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