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月19日，陝西西安的李女士在網上發布視頻，稱其丈夫多次對其毆打。值得注意的是，李女士在視頻中提到作為(wei) 全職太太的她向丈夫要500元生活費也要打欠條。

　　家暴視頻在令網友憤怒的同時，也再次引發人們(men) 對家庭暴力問題的關(guan) 注和思考。

　　針對李女士向丈夫索要生活費被要求打欠條的情況，北京市律協婚姻家庭專(zhuan) 業(ye) 委員會(hui) 委員、北京市兩(liang) 高律師事務所婚姻繼承部主任張荊近日接受《法治日報》記者采訪時指出，這種行為(wei) 已經涉嫌構成經濟控製，但目前反家庭暴力法中並未明確將經濟控製納入其中，導致遭遇此類行為(wei) 很難尋求司法保護，應盡快對法律進行修改完善。

　　很多家暴案件伴有經濟控製行為(wei)

　　在朋友眼中，家住北京市豐(feng) 台區的陳紅（化名）是個(ge) 讓人羨慕的女人，不僅(jin) 人長得漂亮，老公還是一家網絡公司的銷售主管，讓陳紅在家安心當著“全職太太”。

　　每每聽到這樣的“讚美”，陳紅隻能勉強擠出一絲(si) 笑容。陳紅以前的工作經常接觸男客戶，多疑的丈夫讓她辭掉了工作。而所謂的“全職太太”隻是足不出戶，丈夫不允許她“碰錢”，以前上班攢的錢都被轉到了丈夫的卡上，她購買(mai) 任何東(dong) 西都要“報備”。

　　像陳紅這樣的案例，北京眾(zhong) 澤婦女法律谘詢服務中心副主任呂孝權接觸過不少，“這是典型的經濟控製行為(wei) 。”呂孝權介紹說，所謂經濟控製，一般是指加害人通過對家庭成員共同財產(chan) 和家庭收支狀況的嚴(yan) 格控製，摧毀受害人自尊心、自信心和自我價(jia) 值感，以達到控製受害人的目的。

　　“這種行為(wei) 同樣違背了民法典婚姻家庭編中夫妻平等的相關(guan) 規定。”張荊指出，民法典明確規定，“夫妻在家庭中地位平等”“夫妻對共同財產(chan) ，有平等的處理權”“夫妻雙方都有參加生產(chan) 、工作、學習(xi) 和社會(hui) 活動的自由，一方不得對他方加以限製或幹涉”。因此，當一方以生活費為(wei) “武器”控製對方經濟，強行幹涉另一方工作，以致影響到正常社會(hui) 交往時，婚姻家庭的平等關(guan) 係就已破裂，構成家庭暴力。

　　對於(yu) 丈夫的行為(wei) ，陳紅從(cong) 來沒想過報警，因為(wei) 丈夫從(cong) 沒打過自己，在她的認知中這不是家暴行為(wei) 。

　　2018年，浙江省杭州市婦女聯合會(hui) 發布的《關(guan) 於(yu) 推進全市反家庭暴力工作的調研報告》顯示，有超過四成的受訪者不知道經濟控製也屬於(yu) 家庭暴力。

　　在張荊接觸的家暴案件中，很多都伴有經濟控製行為(wei) ，但由於(yu) 受害者大多僅(jin) 將家庭暴力簡單理解為(wei) 肢體(ti) 暴力，使得經濟控製行為(wei) 被忽視，這也使此類違法行為(wei) 具有長期持續性。

　　地方立法明確經濟控製屬於(yu) 家暴

　　家庭暴力絕不是“家事”，而是法律嚴(yan) 厲禁止的行為(wei) 。2016年3月1日起施行的反家庭暴力法為(wei) 家暴受害者撐起了“保護傘(san) ”。

　　反家庭暴力法第二條規定，家庭暴力是指家庭成員之間以毆打、捆綁、殘害、限製人身自由以及經常性謾罵、恐嚇等方式實施的身體(ti) 、精神等侵害行為(wei) 。

　　由此可以看出，反家庭暴力法中將家庭暴力行為(wei) 分為(wei) 了身體(ti) 侵害和精神侵害兩(liang) 類，經濟控製並未被明確列入其中。

　　在張荊看來，這是一個(ge) 遺憾，因為(wei) 不論是國際公約，還是很多西方國家，都已將經濟控製明確納入家庭暴力行為(wei) 之列。

　　記者注意到，2008年3月，最高人民法院中國應用法學研究所編寫(xie) 的《涉及家庭暴力婚姻案件審理指南》中，將家庭暴力分為(wei) 身體(ti) 暴力、性暴力、精神暴力和經濟控製四種類型。

　　在一些地方性法規中，經濟控製也被納入其中。

　　將於(yu) 2022年3月1日起施行的《江蘇省反家庭暴力條例》明確規定，家庭暴力是指家庭成員之間實施的身體(ti) 暴力、精神暴力、性暴力、經濟控製等侵害行為(wei) ，並列舉(ju) 了經濟控製具體(ti) 的表現形式，即實施非正常經濟控製、剝奪財物等侵害行為(wei) 。

　　為(wei) 什麽(me) 反家庭暴力法沒有將經濟控製納入其中，張荊分析認為(wei) ，最主要的原因還是受到傳(chuan) 統觀念影響，長期以來，社會(hui) 對家庭暴力的認識更多停留在肢體(ti) 暴力層麵，反家庭暴力法將精神侵害也納入其中，已經是一種進步。

　　不過在呂孝權看來，反家庭暴力法還是為(wei) 未來修法預留了“口子”。比如，反家庭暴力法第二條中用到的是“身體(ti) 、精神等侵害行為(wei) ”的表述，這個(ge) “等”字就為(wei) 日後增加經濟控製提供了可能。第三條規定中“國家禁止任何形式的家庭暴力”的表述其實也涵蓋了經濟控製這種家庭暴力形式。

　　完善家暴案件舉(ju) 證責任分配規則

　　反家庭暴力法施行5年多來，對於(yu) 提高民眾(zhong) 意識，解決(jue) 家庭暴力問題起到了至關(guan) 重要的作用，但受訪專(zhuan) 家均建議應考慮對反家庭暴力法進行修改完善，將經濟控製、性暴力納入法律規製範疇，完善家庭暴力含義(yi) 。

　　“當前在家庭暴力案件中存在經濟控製行為(wei) 的不在少數，由於(yu) 法律沒有明確規定，導致在司法實踐中，單獨以經濟控製作為(wei) 理由尋求司法保護難以被認定。”張荊坦言，這種現實隻會(hui) 讓更多遭受經濟控製的受害者選擇沉默，而讓侵害行為(wei) 變本加厲。

　　考慮到民眾(zhong) 對經濟控製行為(wei) 的理解和意識並不深，張荊建議在將經濟控製明確納入反家庭暴力法的同時，要在法律中明確其概念和認定標準。

　　“認定經濟控製的核心要素是“控製”，因為(wei) 這直接影響到雙方是否處於(yu) 平等地位。”張荊舉(ju) 例稱，實際中有一些“妻管嚴(yan) ”，在工資到賬後會(hui) “上交”給妻子，這種行為(wei) 就不屬於(yu) 家庭暴力中的經濟控製，因為(wei) 夫妻雙方本質上還是處在平等的地位。經濟控製的核心一定是控製，這種控製有兩(liang) 層含義(yi) ：一是加害方通過嚴(yan) 格控製家庭成員共同財產(chan) 等行為(wei) 使得家庭成員對家庭財產(chan) 的處理權不再平等；二是通過這種行為(wei) 達到對受害方人身或精神等方麵的實際控製。

　　結合一些家暴案件，呂孝權建議修法中應進一步完善家庭暴力案件的舉(ju) 證責任問題，采用“過錯推定”原則，在原、被告之間合理分配舉(ju) 證責任。

　　當前司法實踐中，家庭暴力案件的舉(ju) 證責任一般是采用“誰主張、誰舉(ju) 證”原則，由受害者提供被加害證據。但呂孝權指出，家庭暴力案件具有隱蔽性、周期性、複雜性等多種特點，且受害者與(yu) 加害者之間地位是不平等的，這種舉(ju) 證規則對受害者不太公平，也導致家暴的認定率低。

　　《涉及家庭暴力婚姻案件審理指南》第四十條對審理家庭暴力案件時的舉(ju) 證責任提出了“一定情況下的舉(ju) 證責任轉移”概念。

　　在呂孝權看來，這一概念可以理解為(wei) “過錯推定”原則，由原告方來提供證據證明自己受到侵害的事實及傷(shang) 害後果，同時指認家暴行為(wei) 是由被告方所實施。此後，舉(ju) 證責任應轉移至被告，被告需通過舉(ju) 證來證明自己沒有加害行為(wei) ，如果無法證明，可以推定被告方為(wei) 加害人，認定家暴行為(wei) 的存在。

　　呂孝權提醒，這種舉(ju) 證責任並非是“舉(ju) 證責任倒置”，基礎性證據還是需要由原告方來提供，這樣能避免一些人假借家庭暴力之名惡意提起訴訟。本報記者　　趙晨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