係統梳理古籍遺產 推動中華傳統文化創新性發展
作者:張湧泉(全國古籍整理出版規劃領導小組成員、浙江大學文科資深教授)
最近,中辦國辦印發了《關(guan) 於(yu) 推進新時代古籍工作的意見》,作為(wei) 一個(ge) 伴隨著古籍整理成長的學人,感到很振奮。
1981年3月,我大學畢業(ye) 後從(cong) 事的第一份工作,就是在義(yi) 烏(wu) 文化館從(cong) 事館藏四萬(wan) 多冊(ce) 古籍的整理編目,單身一人,麵對撲滿灰塵的幾萬(wan) 冊(ce) 古書(shu) ,孤單寂寞,開始不免感到有些迷茫。當年9月,中央發出《關(guan) 於(yu) 整理我國古籍的指示》,給了我很大鼓舞,讓我明白了傳(chuan) 承弘揚中華優(you) 秀傳(chuan) 統文化的重要性,堅定了我一輩子從(cong) 事古籍工作的決(jue) 心。通過近三年的辛勞,四萬(wan) 多冊(ce) 古籍的編目工作完成了,我的古籍方麵的知識也隨之大大提高。1984年9月,我考上了杭州大學古籍研究所的研究生,後來又讀了四川大學的古典文獻學博士,做了北京大學的我國第一個(ge) 古典文獻學博士後。1997年1月,我博士後出站後,繼續回到杭州大學古籍研究所工作,先後任副所長、所長,一直在從(cong) 事古籍的整理與(yu) 研究工作。相關(guan) 古籍整理著作曾獲國家出版政府獎圖書(shu) 獎、國家圖書(shu) 獎提名獎、宋雲(yun) 彬古籍整理圖書(shu) 獎,並有兩(liang) 種著作被評選進入國家新聞出版廣電總局、全國古籍整理出版規劃領導小組首屆向全國推薦的91種優(you) 秀古籍整理圖書(shu) 之列。確實可以說,我從(cong) 古籍中找到了精神的涵養(yang) ,古籍整理伴著我成長。
四十一年後的今天,中央再次出台古籍工作的文件,對新時代古籍保護、整理、研究、出版工作作出了全麵部署,站位更高,措施更有力,也對我們(men) 古籍工作者提出了新的更高的要求。作為(wei) 一個(ge) 從(cong) 事文化遺產(chan) 整理研究的學人,我想談一點自己的體(ti) 會(hui) 和想法。
係統梳理先賢留存的古籍遺產(chan) ,打造中國古代典籍大型書(shu) 庫
中華文明,源遠流長;文獻典籍,浩如煙海。自先秦至民國,曆代先賢撰作了浩繁的圖書(shu) 典籍,孕育了多元燦爛的中華文化。這是一筆無比珍貴的精神財富,確實值得我們(men) 努力傳(chuan) 承和弘揚。然而麵對如此巨量的文化遺產(chan) ,如何找書(shu) 、讀書(shu) 其實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清代編《四庫全書(shu) 》,收書(shu) 3462種,這是我國曆史上最大規模的一次圖書(shu) 結集。20世紀末,國家組織編纂《續修四庫全書(shu) 》,收書(shu) 5213種,規模達《四庫全書(shu) 》的1.5倍。但即便如此,被這兩(liang) 種大型總集所收載的古籍仍不足傳(chuan) 世古籍的十分之一(前幾年編纂的《中國古籍總目》著錄古籍書(shu) 目約20萬(wan) 種),由此可見,有待搜集的文獻數量仍然十分龐大。試以浙江省為(wei) 例,據統計,浙江古代著述就達近2萬(wan) 種之多(包括1912年前浙籍人士著作與(yu) 浙江地方文獻),數量比《四庫全書(shu) 》《續修四庫全書(shu) 》的總和還多一倍多。曆代有識之士,在浙江文獻的搜集整理上,做出過不少貢獻,如清代胡鳳丹、胡宗懋父子編的《金華叢(cong) 書(shu) 》《續金華叢(cong) 書(shu) 》,民國張壽鏞編的《四明叢(cong) 書(shu) 》,劉承幹編的《吳興(xing) 叢(cong) 書(shu) 》,等等,但都局限於(yu) 一郡一邑,且有較多的遺漏。本世紀初,浙江大學浙江文獻集成編纂中心為(wei) 主組織編纂了“浙江文獻集成”,目前已出版《沈括全集》《黃震全集》《楊簡全集》《盧文弨全集》《朱彝尊全集》《夏丏尊全集》《鬱達夫全集》《徐誌摩全集》《陳望道全集》等大家全集十多種,但由於(yu) 涉及新編、標點、校勘等整理工作,進度較慢;浙江古籍出版社則編纂出版了“浙江文叢(cong) ”183種800冊(ce) ,速度較快,但係統性有所欠缺。另外浙江文獻集成編纂中心組織編纂了整理點校的《義(yi) 烏(wu) 叢(cong) 書(shu) 》。此外,還有影印的《重修金華叢(cong) 書(shu) 》《衢州文獻集成》《寧海叢(cong) 書(shu) 》《浙學未刊稿叢(cong) 刊》等。這些叢(cong) 書(shu) 的編纂,為(wei) 浙江地方文獻的編纂提供了範例。其他各省市古代著述整理的情況大抵相仿,也都或多或少推出過若幹匯編性的中小型叢(cong) 書(shu) 。但對留存的巨大的文獻總量來說,這些匯編整理工作都還僅(jin) 僅(jin) 是局部的、少量的,文獻利用不便的問題依然存在。另外,紙壽千年,紙本文獻可保存的時間總是有限的,亟須采取更徹底的可傳(chuan) 之久遠的解決(jue) 辦法。
《意見》提出要“加強傳(chuan) 世文獻係統性整理出版,推進基礎古籍深度整理出版”“推進古籍文獻通代斷代集成性整理出版”,為(wei) 古籍文獻的係統性、集成性整理出版指明了方向。我們(men) 應抓住這一有利時機,乘勢而上,乘勢而為(wei) ,在摸清家底、係統梳理的基礎上,各省市分工合作,通過影印、建設數據庫等形式,編纂超越《四庫全書(shu) 》《續修四庫全書(shu) 》的更大規模的古代文獻叢(cong) 書(shu) ,打造中國古代典籍大型書(shu) 庫,並上網向全世界公布,使珍稀圖書(shu) 化身百千,從(cong) 圖書(shu) 館走進普通百姓的家裏,促進優(you) 秀文化的普及和弘揚,使中華優(you) 秀傳(chuan) 統文化的精粹代代相傳(chuan) 。
實施文化遺產(chan) 真跡回歸工程,促使流散海外的珍稀文獻重返故裏
1840年鴉片戰爭(zheng) 開始,西方列強的堅船利炮轟開了中國沿海的大門,使中國開始淪為(wei) 半殖民地半封建社會(hui) ,一步一步喪(sang) 失了獨立自主的地位,中國的曆史進入了最黑暗的一章。與(yu) 此同時,西方各國的探險隊也紛至遝來,在搜集軍(jun) 事情報的同時,肆無忌憚地掠取我國古代的文化遺產(chan) ,特別是在陝西、新疆、甘肅、內(nei) 蒙古等絲(si) 路沿線一帶,盜取了大量珍貴的古代文物文獻。比如,上個(ge) 世紀初在莫高窟藏經洞發現的以唐五代寫(xie) 本為(wei) 主體(ti) 的敦煌文獻,總數近7萬(wan) 號,但其中的絕大部分(4萬(wan) 多號)卻被英、法、俄及日本等國的探險家劫掠而去。又如19世紀末以來在新疆吐魯番地區晉唐古墓葬群中所發現的寫(xie) 本文獻,總數達5萬(wan) 號左右,20世紀初在內(nei) 蒙古額濟納旗黑水城遺址發現的北宋至北元時期寫(xie) 本、刻本文獻,總數約2萬(wan) 多號,多數也被英、德、俄、日等國的探險家所攫取。如此等等,大批我國珍貴的古代文獻被國外的公私藏書(shu) 機構所收藏,而留在國內(nei) 的,乃劫餘(yu) 之物,多為(wei) 殘卷斷片,誠如陳寅恪所說,“其發見之佳品,不流入於(yu) 異國,即秘藏於(yu) 私家”,乃“吾國學術之傷(shang) 心史也”(《敦煌劫餘(yu) 錄》序)。
上個(ge) 世紀八十年代以來,隨著國學的全麵複蘇,推動了流散在海外的古代文獻陸續影印出版。以敦煌寫(xie) 本為(wei) 例,隨著《英藏敦煌文獻(漢文佛經以外部分)》《法藏敦煌西域文獻》《俄藏敦煌文獻》《英國國家圖書(shu) 館藏敦煌遺書(shu) 》《台東(dong) 區立書(shu) 道博物館所藏中村不折舊藏禹域墨書(shu) 集成》《敦煌秘笈》(日本杏雨書(shu) 屋藏敦煌文獻)《大穀大學所藏敦煌古寫(xie) 經》等大型出版物先後出版,流散在海外的敦煌文獻絕大部分已公之於(yu) 世。這些大型圖書(shu) 的出版,為(wei) 各國學人查閱敦煌文獻提供了條件。但由於(yu) 上述出版物都是按各地館藏流水號影印出版的,沒有分類,編排雜亂(luan) ,讀者使用起來很不方便。更糟糕的是,這些影印出版物大多是黑白圖版,印刷效果欠佳,文字多有漶漫不清,原卷中比比皆是的朱筆所作的各種符號,在黑白影印的圖版中字跡暗淡,甚至蹤跡全無,從(cong) 而對讀者深入研究帶來了極大的困難。有鑒於(yu) 此,最近二三十年來,學術界持續呼籲敦煌文獻文物的回歸,但由於(yu) 種種原因,目前尚難實現。其他流散在海外的古代文獻也麵臨(lin) 同樣的情況。
《意見》提出要“加強古籍搶救保護、整理研究和出版利用”“加快出土文獻整理研究成果出版利用”“推進古籍重大項目”。建議國家古籍辦會(hui) 同有關(guan) 部門,分門別類,在做好調研和前期準備工作的基礎上,分批爭(zheng) 取流散在海外的珍稀古代文獻彩色照片的回歸並授權分類出版,促成其事實上的“回歸”。
發掘古代文獻中最優(you) 秀的文化基因,推動中華傳(chuan) 統文化創新性發展
中國人遍及全球,中華學子譽滿天下,但在經濟全球化的大背景下,也會(hui) 有迷失的時候。如何在全麵建設小康社會(hui) 的征途中“不忘初心,繼續前進”?如何“實現精神富有”?如何在西方文化的侵蝕中保持自己的特色?如何解決(jue) “我是誰?我來自何地?要去何方”的文化迷思?所有這些都需要在先賢著作中去尋找答案,都需要文化的自信,都離不開精神的支撐。然而中華傳(chuan) 統文化浩如煙海,各類經典汗牛充棟,這裏有一個(ge) 讀什麽(me) 、怎麽(me) 讀的問題。《意見》提出要注重“古籍保護傳(chuan) 承和轉化利用”“做好古籍普及傳(chuan) 播”,都非常重要。我們(men) 有必要編纂一係列的中華傳(chuan) 統文化經典普及讀物(比如,浙江有關(guan) 部門正謀劃編纂每個(ge) 縣的人文讀本,把每個(ge) 縣各自曆代先賢著作中最優(you) 秀的作品匯為(wei) 一編;然後在此基礎上匯編每個(ge) 地區的人文讀本,最後編纂多卷本的《浙江人文讀本》),發掘提煉中華優(you) 秀曆史文化中最精華、最經典的部分,讓它們(men) 從(cong) 曆史文化經典、史乘、文集、筆記、家訓中走到最廣大的人民群眾(zhong) 中間,接地氣,揚正氣,激發每一個(ge) 炎黃子孫,尤其是青少年愛家、愛家鄉(xiang) 、愛祖國的熱情,從(cong) 而真正實現《意見》提出的“把馬克思主義(yi) 基本原理同中國具體(ti) 實際相結合、同中華優(you) 秀傳(chuan) 統文化相結合,深入推進中華優(you) 秀傳(chuan) 統文化創造性轉化、創新性發展”。
總之,我們(men) 應該認真梳理先賢留存的文化遺產(chan) ,深入發掘古代曆史文化中蘊含的精髓,消化吸收,推陳出新,推進我國哲學社會(hui) 科學的發展,為(wei) 中華民族的偉(wei) 大複興(xing) 提供強大的“精神動力”與(yu) “思想能源”。
健全古籍工作的體(ti) 製機製,加強古籍學科專(zhuan) 業(ye) 的建設
現在國家層麵有全國古籍整理出版領導小組,但很多省市卻沒有相應的機構,從(cong) 而在一定程度上製約了這方麵的組織協調工作。《意見》提出要“加強古籍工作體(ti) 製建設”“各地要結合實際完善古籍工作體(ti) 製機製,加強省級古籍工作的統一領導和組織協調”。這項工作非常重要。隻有健全省級古籍工作的體(ti) 製機製,加強省級古籍工作的統一領導和組織協調,國家對古籍工作的重視才能落地生根,才能真正落到實處。
另外,古典文獻學學科是古籍整理工作主要依托專(zhuan) 業(ye) ,但國家的學科目錄中卻把古典文獻學依附於(yu) 圖書(shu) 情報學之下,後者由圖書(shu) 情報學為(wei) 主導,跟古籍整理工作性質不同,研究內(nei) 容差別很大。各級政府部門項目評審、評獎也都沒有專(zhuan) 門的文獻學門類,申報或評審時隻能附屬於(yu) 圖書(shu) 情報學或曆史、文學或語言專(zhuan) 業(ye) ,似乎有一種到處不著邊的感覺,嚴(yan) 重挫傷(shang) 了古籍整理研究人員的積極性。《意見》提出要“推進古籍學科專(zhuan) 業(ye) 建設”,極其重要。希望能推動有關(guan) 部門設立獨立的古籍整理一級學科,或者把古典文獻學從(cong) 圖書(shu) 情報學獨立出來,這樣對人才培養(yang) 和提升古籍學科專(zhuan) 業(ye) 的地位都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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