閱讀是一座隨身攜帶的避難所
■主題:愛與(yu) 生命的曆程:我們(men) 的閱讀史
■時間:2022年11月4日
■地點:慢閃公園
■嘉賓:許知遠 作家、單向空間創始人
俞敏洪 新東(dong) 方教育科技集團董事長
■主持:吳琦 單讀主編、播客“螺絲(si) 在擰緊”主播
■主辦:單向空間
閱讀和書(shu) 籍,是通向世界最主要的方式
吳琦:這裏是“第八屆單向街書(shu) 店文學節”活動現場,今年文學節的主題是“未來的路”。今天是文學節的第一場活動,第一個(ge) 問題再自然不過:在二位忙碌的生活中,閱讀占據了什麽(me) 樣的位置?
許知遠:談論閱讀對我來說有點像談論空氣和水,它是始終在你生活中的一部分,你非常依賴它。閱讀、書(shu) 籍是我通向世界最主要的方式,我跟世界的接觸是通過書(shu) 抵達的。這幾年在發生一個(ge) 有趣的變化,好像書(shu) 籍到閱讀本身越來越成為(wei) 某種防衛機製,當我不知道怎麽(me) 應對突然混亂(luan) 、龐雜的世界,一本書(shu) 給我帶來非常大的秩序感、穩定感。如同毛姆的那句話——“閱讀是一座隨身攜帶的避難所。”
最近我開始重讀米沃什的詩歌和散文,以前我也喜歡看,但沒有現在那麽(me) 強的感觸。人怎麽(me) 麵對巨大時代的變遷?人都是根據此刻的需求產(chan) 生閱讀的需求。某種意義(yi) 上,我們(men) 都是實用主義(yi) 者和功利主義(yi) 者,此刻你內(nei) 心需要應對的事物,在原來讀過的書(shu) 裏找到強烈回響,這是我最近特別有感觸的。
我寫(xie) 的梁啟超,是完全不同的感覺。當梁啟超發現之前的道路是行不通的,新的道路他又想不清楚,他就彷徨。你讀那時候他的詩,就能得到一種慰藉,給你一種新的動力、能量,使你不容易被外界影響,有種自我重組的感覺。
俞敏洪:我沒你那麽(me) 深刻的感受。其實,我在北大讀書(shu) 的十年看了不少書(shu) ,過後很長一段時間是不讀書(shu) 或者說沒有時間讀書(shu) 的。那時候剛開始做“新東(dong) 方”,為(wei) 生計而奮鬥,覺得賺錢比什麽(me) 都好。“新東(dong) 方”做起來以後又開始忙碌,各種亂(luan) 七八糟的內(nei) 部、外部事務。很長時間,我讀的書(shu) 隻與(yu) 企業(ye) 管理相關(guan) ,從(cong) 1991 年直到 2006 年,十五年左右的時間。
五十歲以後,就有一種回歸的感覺。我現在讀書(shu) 不像許老師要尋找“未來的路”、要從(cong) 書(shu) 中找答案,我沒有這樣的感覺。近幾年讀書(shu) 的數量反而是越來越多,依然是興(xing) 致所致。我讀書(shu) 就是讀書(shu) ,一本書(shu) 讀了以後有所收獲,不能說在修身養(yang) 性,就是愉悅心情。
互聯網發展,在平台上找書(shu) 變得很方便。“東(dong) 方甄選”起來跟我讀書(shu) 是有關(guan) 係的——讀完一本好書(shu) ,我覺得挺好,怎麽(me) 向讀者推薦?我就在“老俞閑話”寫(xie) 這本書(shu) 。同事們(men) 說可以在“老俞閑話”裏麵加一個(ge) 鏈接,他們(men) 去買(mai) 就可以了。過了很長時間有人問,你推薦書(shu) 賺了多少錢?我說推薦書(shu) 還能賺錢嗎?推薦書(shu) ,不管是直播推薦還是錄短視頻推薦,就進入了視頻商業(ye) 模式。等到“新東(dong) 方”轉型的時候,大家都在說做什麽(me) ,我說幹脆做直播賣貨吧;大家又問賣什麽(me) ,國家政策支持的,人民最需要的東(dong) 西是什麽(me) ?農(nong) 產(chan) 品。挺好的,“東(dong) 方甄選”賣農(nong) 產(chan) 品。
“新東(dong) 方”的生意跟我的讀書(shu) 不知不覺就連到了一起。你們(men) 能看到,“東(dong) 方甄選”現在推薦書(shu) 也是很大的業(ye) 務,粉絲(si) 還是比較喜歡我推薦的書(shu) 。我自己的平台上也在推薦我讀的書(shu) ,翻到哪本書(shu) 覺得好,我就推薦一下。這不影響我自己閱讀,我推薦不是出於(yu) 商業(ye) 目的,而是這本書(shu) 我讀過以後,覺得有思想,讓人感覺到收獲,我就會(hui) 推薦。
書(shu) 會(hui) 活過我們(men) ,帶來生命的縱深感
吳琦:兩(liang) 位畢業(ye) 於(yu) 同一所學校,有很相似的背景和起點。上學那個(ge) 時候,書(shu) 和你的關(guan) 係可能是和當下完全不一樣的狀態。
許知遠:我突然想到自己很喜歡的一本書(shu) ——《一個(ge) 美麗(li) 的失敗者》。
閱讀會(hui) 帶給你生命的縱深感,你會(hui) 讀三百年前、五百年前的書(shu) ,思想是可以穿透時代的。但現在我們(men) 時常對過去和未來,某種意義(yi) 上喪(sang) 失了真正的興(xing) 趣,我們(men) 隻要此刻的獲得和感受。但我相信,這些書(shu) 終究會(hui) 活過我們(men) ,我也希望我寫(xie) 的書(shu) 能活過我們(men) 。
我之前讀到羅馬尼亞(ya) 一個(ge) 詩人寫(xie) 的書(shu) ,說自己生活的小鎮到處是書(shu) 店,很多人都在賣書(shu) 。他說:“我來自一個(ge) 書(shu) 與(yu) 人的地方。”這種話永遠會(hui) 擊中我。我為(wei) 什麽(me) 想開那麽(me) 多的書(shu) 店(雖然也不算太多),我特別希望在這兒(er) 成長的人,他們(men) 的小朋友長大以後說他來自書(shu) 與(yu) 人的地方。我最近經常碰到年輕的導演、作家跟我說,自己小時候到“單向”聽了講座,西川講了什麽(me) ,誰誰講了什麽(me) ,對他們(men) 的影響很深。這個(ge) 回報超過一切其他的東(dong) 西。
吳琦:我們(men) 在書(shu) 店開會(hui) 的時候,許老師會(hui) 把他的失敗與(yu) 浪漫講給我們(men) 聽。最近幾年因為(wei) 疫情,大家工作上有一些困難。我們(men) 正在想對策、開會(hui) 、做報表,許老師說:“我們(men) 的公司應該做冬天的樹。”整個(ge) 會(hui) 議室氣氛都凝固了,大家都不知道怎麽(me) 理解冬天的樹和一門生意的關(guan) 係。現在想,這就跟“美麗(li) 的失敗者”是連接起來的。
俞敏洪:盡管我說了“東(dong) 方甄選”與(yu) 我在網上賣書(shu) 有關(guan) ,但在網上賣書(shu) 和真正去讀書(shu) 是兩(liang) 件事,千萬(wan) 不能把它們(men) 混在一起。讀書(shu) 和世俗的成功無關(guan) ,和內(nei) 心的需求有關(guan) 。你感到孤獨的時候會(hui) 讀書(shu) ,你期望有人交流的時候會(hui) 讀書(shu) ,內(nei) 心感到困惑的時候,也會(hui) 在書(shu) 中間尋找答案。之所以讀書(shu) 有好處,如同許知遠所說的,你的探索領域可以跨越千年,可以從(cong) 蘇格拉底、孔子、老子、莊子的書(shu) 裏找答案,而這是其他方式都無法達到的。
許知遠:我現在都記得在北大的時候,中午吃完飯無所事事,陽光非常好,我在舊書(shu) 架間亂(luan) 轉,想著將來我要寫(xie) 一本書(shu) 放在上麵。我現在都記得當時有一個(ge) 美國的石油業(ye) 巨頭……
俞敏洪:哈默。
許知遠:對,《哈默自傳(chuan) 》,看得我驚心動魄。我們(men) 這兩(liang) 代人的成長過程中,視覺上的衝(chong) 擊是很少的,書(shu) 給了我們(men) 最豐(feng) 富的可能性。薄薄的一本就是一個(ge) 嶄新的世界。
俞敏洪:許知遠可能趕上了北大最後一個(ge) 浪漫主義(yi) 的時代,再到2000年以後,各種遊戲、智能設備占據了大量學生的注意力,讀書(shu) 熱情的確是在下降的,有不少學生已經隻讀教科書(shu) 了。我們(men) 那個(ge) 年代剛好相反,教科書(shu) 是不讀的,專(zhuan) 聽老師講課。所以老師講課不精彩我們(men) 也是不聽的,泡在圖書(shu) 館,去讀所謂的“不正經的書(shu) ”。
更高的閱讀境界,是讀書(shu) 變成純粹快樂(le) 的事情
俞敏洪:我本身就是學文科的,上來就學《西方文學史》,老師講課提到的書(shu) 就變成我們(men) 的日常必須要讀的書(shu) 。再加上周邊同學的熏陶,當時北大讀書(shu) 氛圍非常濃。我進北大第一天,把行李放在床上回頭一看,隔壁一個(ge) 同學躺在床上讀書(shu) ,很厚一本,叫《第三帝國的興(xing) 亡》。我那時候還覺得“自己到北大去不就是為(wei) 了學英語,怎麽(me) 讀這麽(me) 厚的書(shu) ”,同學白了我一眼,根本沒理我。這個(ge) 同學後來真寫(xie) 了一本書(shu) ,還找我給他寫(xie) 了序。
當時的北大,學生編的雜誌就有二三十種。像我們(men) 本身學文學的,非常雜,小說、詩歌、散文、社會(hui) 學、心理學都會(hui) 讀,即使讀不懂,也會(hui) 假裝讀。黑格爾的哲學演講我從(cong) 來讀不懂,但會(hui) 去圖書(shu) 館借,也會(hui) 裝模作樣去看,主要是為(wei) 了吸引女孩子的注意力。當時北大女孩看你讀她都不懂的書(shu) ,她會(hui) 對你很崇拜。
許知遠:硬通貨。
俞敏洪:北大畢業(ye) 後之所以留在北大,原因之一就是在北大讀書(shu) 和借書(shu) 非常方便。進入北大圖書(shu) 館有一種神聖感,尤其我當了老師以後,基本上除了珍本書(shu) 庫以外,什麽(me) 書(shu) 庫都可以進,在一排一排書(shu) 架間挑你喜歡的書(shu) 。我們(men) 當學生借書(shu) 是很痛苦的,每次遞十個(ge) 借書(shu) 條,出來告訴你全沒有。我留在北大的主要原因還有,新學生來了以後,我再讀“第三帝國”,他要再問我,我就可以白他一眼。
吳琦:你們(men) 現在依然和書(shu) 保有二位所說的關(guan) 係嗎?
許知遠:書(shu) 在當時,真的是人和人連接的暗號或者是某種共通的語言。手機出來後,現在發生了一種很可怕的事情,就是大家對書(shu) 會(hui) 產(chan) 生一種羞怯感。比如大家不太好意思在餐廳等人的時候翻書(shu) 。
俞敏洪:那時候讀書(shu) 最多的男生比較受女生青睞,比如西川,我大學同班同學,他讀書(shu) 多,詩也寫(xie) 得好,老開個(ge) 人詩歌朗誦會(hui) 。結束後一大堆女同學追著他跑,我就在後麵追著一大堆女生跑,哈哈。我在北大也寫(xie) 詩,寫(xie) 到大四,唯一一次發表的詩總共加起來六行,從(cong) 此以後再沒有音信了。今天,靠在地鐵、圖書(shu) 館努力讀書(shu) 去吸引姑娘注意已經不太可行了。
許知遠:這個(ge) 時髦會(hui) 再回來的。
俞敏洪:把剛剛的話題說完。做完“新東(dong) 方”以後,我的生意可以告一段落,讀書(shu) 成為(wei) 我最喜歡的事情。年齡大了以後,你會(hui) 想後半輩子最想做什麽(me) 事?我最想做的,第一個(ge) 是閱讀,第二個(ge) 是行走,第三個(ge) 是寫(xie) 作。我的寫(xie) 作沒辦法跟許知遠相比,我的寫(xie) 作就是感悟型寫(xie) 作,他是研究型寫(xie) 作。讓他寫(xie) ,我讀就行了。
整體(ti) 來說現在年齡越來越大,讀書(shu) 背後不再有什麽(me) 目的了,不是為(wei) 了在屏幕前麵吹牛,也不是為(wei) 了以後拿一個(ge) 職稱,也不是要做成一個(ge) 什麽(me) 樣的生意。可能是更高的閱讀境界——讀書(shu) 變成純粹快樂(le) 的事情。我可以讀三分之一就扔到一邊不讀了,也可以一本書(shu) 讀三四遍,這是現在覺得最好的地方。
許知遠:你已經進入蒙田和陶淵明的狀態了。
俞敏洪:哪有到那個(ge) 地步。我現在每周要寫(xie) 一篇“老俞周記”,讀的人還挺多。有時候想到有人看,不得不在言辭上有所掩蓋、扭曲,這是沒辦法的事情。說明還是不夠純粹,我希望再過一段時間能夠更加純粹一些,不加掩飾地去交流才是人心的碰撞。當然為(wei) 了功利去讀書(shu) 也沒有錯,不管怎樣,讀書(shu) 本身給你帶來人生更加美好的感覺,就是一個(ge) 好事。
掩卷沉思永遠是有價(jia) 值的,人性本身是不會(hui) 變的
吳琦:你們(men) 怎麽(me) 看待新的創造力、書(shu) 寫(xie) 方式、娛樂(le) 方式的出現?許知遠老師在開書(shu) 店,俞敏洪老師也在賣書(shu) ,看來書(shu) 的生命力並沒被遊戲、智能手機終結。年輕的朋友們(men) 也會(hui) 納悶如何建立跟書(shu) 與(yu) 閱讀之間的關(guan) 係。
俞敏洪:年輕人現在獲取信息的能力比我們(men) 強很多,他們(men) 在十幾個(ge) 平台之間來回轉,立刻就能搜索出來。他們(men) 對於(yu) 信息的瞬間接受能力比我們(men) 要強太多,在某種意義(yi) 上這也是一種閱讀。但掩卷沉思永遠是有價(jia) 值的,隻有在安靜的環境中讀書(shu) ,知識才有可能真正轉化成你氣質的一部分。
不到萬(wan) 不得已,原則上不應該在手機、平板上讀書(shu) 。手機、平板這種介質的現代性和你需要的安靜看書(shu) 是相反的。但我也並不反對電子書(shu) ,像我出差時,帶很多書(shu) 不方便,就會(hui) 讀電子書(shu) 。這個(ge) 並不矛盾。還是希望年輕人每個(ge) 月至少有一到兩(liang) 本深度的紙質閱讀,甚至寫(xie) 讀書(shu) 筆記。我的兩(liang) 個(ge) 孩子,他們(men) 除了以最快的速度在電子設備上檢索他們(men) 需要的信息,每年也還會(hui) 讀上十本左右的紙質書(shu) 籍。我平時在家抱著一本一本書(shu) 讀,潛移默化地,他們(men) 就會(hui) 覺得讀紙質書(shu) 是很正常的事。
許知遠:我之前覺得紙質書(shu) 帶有一種時代的印記。這些年發生一些變化,反而更樂(le) 觀了。不管媒介怎麽(me) 發生變化,我對人性有信心。人性始終要尋求生命的意義(yi) ,每個(ge) 人始終會(hui) 受到對愛強烈渴望的召喚。每代人使用的媒介發生很多變化,但是每代人又是相似的。他們(men) 看30秒的抖音或者是短視頻,很可能一無所獲,我們(men) 翻很多書(shu) 也有可能一無所獲。但這些或許慢慢累積,會(hui) 編織成他們(men) 對生命、愛的理解和感受。
他們(men) 看新出來的網劇,跟我們(men) 那時候看金庸很像。我們(men) 這幾代人,屬於(yu) 印刷文化的尾聲。書(shu) 之前都是羊皮紙抄得亂(luan) 七八糟的,後來在印刷文化發展下突然標準化,成為(wei) 工業(ye) 化產(chan) 物。我們(men) 迷戀它的連貫性、線性,這都是工業(ye) 時代的標準。而更年輕一代他們(men) 處於(yu) 文化技術革命的開始,他們(men) 肯定是迷茫的,新的秩序尚未形成。他們(men) 現在的感覺有點像工業(ye) 時代機器還沒有被馴服的狀態。我相信未來,他們(men) 會(hui) 產(chan) 生自己表達領域的巴爾紮克、海明威、叔本華。因為(wei) 人性本身是不會(hui) 變的,我們(men) 對友情的渴望、對世界的愛,對愛情假裝厭倦,但仍然不知疲倦地尋求,所有東(dong) 西本質上是沒有變的,我很有信心。沃爾沃能讚助一個(ge) 書(shu) 店的活動,2005年的我們(men) 打死都想不到。
俞敏洪:現代世界最美好的,就是各個(ge) 領域的開放和重新整合,帶來各方麵的活力。通過一個(ge) 場景把各種因素結合起來,形成新的機會(hui) 和商業(ye) 模式,這就是世界的美好。
許知遠:也是市場的美好,我們(men) 親(qin) 身感覺到市場對國家的改變,不同行業(ye) 之間的交流會(hui) 孕育出新的創造力和可能性。
俞敏洪:所以我們(men) 也不太需要為(wei) 年輕一代的閱讀擔心,他們(men) 現在經曆的已經是立體(ti) 化閱讀時代,通過各種平台,有時候閱讀不一定非是文字,視頻、短劇、連續劇,某種意義(yi) 上也是一種閱讀。你去看有關(guan) 西南聯大、河西走廊的電視紀錄片,甚至帶來比閱讀更強的衝(chong) 擊感。人類未來的傳(chuan) 承一定會(hui) 不同時期有不同方法。我現在在電子閱讀器上讀完一本書(shu) 以後,覺得有意思一定會(hui) 去買(mai) 紙質書(shu) ,不買(mai) 紙質書(shu) 總感覺沒有著落。
“讀萬(wan) 卷書(shu) ,行萬(wan) 裏路”是不夠的,需要相互點燃
吳琦:我們(men) 此次文學節,不僅(jin) 是把做書(shu) 、寫(xie) 書(shu) 的人放在一起,所有對書(shu) 有興(xing) 趣的人,不管在做脫口秀還是在做歌劇表演,他們(men) 都會(hui) 帶著新的創作前來。文學節發生這樣的會(hui) 麵,許老師看來意義(yi) 來自於(yu) 什麽(me) ?
許知遠:我們(men) 2005年開始做“單向街”的時候,是第一家持續搞活動的書(shu) 店。我們(men) 突然意識到一本書(shu) 在書(shu) 架上是不夠的,它應該走下來。作者把它講出來,你可以參與(yu) 提問、表達,“單向”就變成更活躍的空間。知識應該在你的耳邊、眼前,走到你邊上跟你喝一杯。見麵的碰撞會(hui) 激發出更多靈感火花,產(chan) 生奇思妙想,這種場域的建立是非常重要的。《美麗(li) 心靈》那部電影告訴我們(men) 雙螺旋結構就是在酒吧裏發現的,突然間爭(zheng) 論中一個(ge) 理念就浮現出來了。
俞敏洪:閱讀和交談是相輔相成的事情。當你孤身一人的時候,閱讀是最好的充實。但現實當中的碰撞也是非常重要的。北大聊天的氛圍構成兩(liang) 種場景,一種是臥談,男孩子們(men) 為(wei) 了一個(ge) 觀點能半夜跳起來打架,就是在這個(ge) 過程中,思維、見識、判斷能力在不斷改變,這種碰撞非常重要。
另外一種碰撞,北大不同專(zhuan) 業(ye) 的同學在一起閑聊的時候,大家對某種事情的觀點和看法是不同的。當初在北大最大的收獲,是在大四闖到了老師的群裏。徐小平,之前是北大英語老師,到周末的時候,會(hui) 有一幫年輕老師在他那裏聚會(hui) 聊天。我想辦法擠進這個(ge) 圈子,為(wei) 他們(men) 倒水,就可以坐在邊上跟他們(men) 聊天。“讀萬(wan) 卷書(shu) ,行萬(wan) 裏路”是不夠的,一定要不斷碰撞。可能有一兩(liang) 個(ge) 點打通你的任督二脈,就開始做“十三邀”了。
吳琦:我感覺現在互聯網是非常抗拒爭(zheng) 論或者是害怕爭(zheng) 論的,很多事情大家都選擇不說或者是不跨越自己的舒適區。你們(men) 跨過去的勇氣和決(jue) 心來自哪裏?
許知遠:分兩(liang) 個(ge) 階段。一開始就是好奇心,強烈的好奇心發生的過程中,你會(hui) 慢慢意識到自己的狹隘性。我確實很依賴閱讀,但閱讀本身也有它的偏狹。世界是很立體(ti) 的,而書(shu) 籍是濃縮,而且書(shu) 籍它不反抗你,大不了不看這本書(shu) 或者是這一章翻過去。讀不懂黑格爾,那就跳過去,不用麵對那種尷尬,它其實是安全的方式。
最初是做文學節、做書(shu) 店的衝(chong) 動。後來做著做著就變成組織、公司。我很受俞敏洪師兄的鼓舞,有一天我跟他去貴州山區的中學,那些孩子們(men) 趴在書(shu) 桌上聽他分享,我看到一些孩子眼睛明顯發亮。他點燃了這些人,而且他還在不知疲倦地點燃更多人,我非常受鼓舞。
俞敏洪:鼓舞一方麵來自於(yu) 你必須要這樣做,你沒有必要把你的失望或者是悲觀帶給別人;另一個(ge) 方麵也是在說服自己,不斷燃燒自己才有感染力去鼓勵別人,讓他們(men) 把自己也點燃。隻要孩子有這樣的一股勁,或多或少也能改變自己。
現在那麽(me) 多粉絲(si) 喜歡“東(dong) 方甄選”上的小年輕,他們(men) 也有一種鼓舞能力。而且他們(men) 有恰當的語言表達,這個(ge) 也是值得我驕傲的——某種意義(yi) 上帶有“新東(dong) 方”的傳(chuan) 統——用語言和人生態度給別人更多的希望。閱讀本身還是挺重要的,我有很多次內(nei) 心的迷茫都是在閱讀中被消解掉的。我一直相信通過個(ge) 人的努力和奮鬥,一定能夠給人生帶來改變。跟他們(men) 一起唱歌、喝酒,是另外一種鼓舞。我60歲,某種意義(yi) 上算是老年人了,他們(men) 的青春洋溢也鼓勵了我,我們(men) 是互相點燃的。
要存續的欲望超過一切,人最重要的品質就是自主性
許知遠:我之前看過一支片子,關(guan) 於(yu) “生命奇跡俱樂(le) 部”,由每個(ge) 人經曆生死考驗的描述構成。以前我們(men) 對極端體(ti) 驗的直觀感受都來自於(yu) 文學,聽完那些故事,我更體(ti) 會(hui) 到人在極端體(ti) 驗下會(hui) 變得特別強大——要存續的欲望超過一切。這股能量超過我們(men) 的想象。
我們(men) 這家小小的公司也是一樣,有時候極端體(ti) 驗、壓力,反而生發出一個(ge) 更新鮮的理解。對生命本身的感受,對愛的感受,都在極端體(ti) 驗中釋放出來的。某種意義(yi) 上,你要接受命運給你帶來的各種不確定性,而書(shu) 籍、思想、藝術給我們(men) 帶來精神的安全。任何情況之下,閱讀都不會(hui) 消失,書(shu) 籍會(hui) 永續陪伴我們(men) 。新的變化總會(hui) 促使我們(men) 對自己產(chan) 生更加深入的理解。
“冬天的樹”,我很喜歡這個(ge) 比喻。樹在夏天是枝葉繁茂的,你不知道樹真實的樣子。隻有在冬天,所有葉子都掉光,你才注意到樹幹長什麽(me) 樣。組織、個(ge) 體(ti) 、品牌、群體(ti) 都好,最真實的個(ge) 體(ti) ,是很動人的。
俞敏洪:有一句比較常見的話——意外和明天到底哪個(ge) 先來,你是不知道的。我們(men) 可以有很多選擇,當麵向未來的狀態不是那麽(me) 確定時,有沒有可能把你更多的精力、時間、資源,用在現在開始可以計算的確定的事情上,把眼前的事情做好?人總會(hui) 不自覺地把現在和未來結合起來,不同的隻是你放置它們(men) 的比重。
要想追求100%的確定性那是不可能的。但人還有另外一個(ge) 能力——尋找出路的能力。個(ge) 人主動選擇是解決(jue) 問題的重要方法。作為(wei) 人,最主要的事情就是自主性。在你能夠自由的範圍內(nei) ,應該盡可能做願意去做的事情。這樣回過頭來看,此生才沒有白過。
吳琦:新的變化來了,我們(men) 都是有一點慌張的。二位如何緩解自己缺乏安全感的焦慮情緒?
俞敏洪:我比較願意把更多時間放在既是我現在的選擇,又能部分意義(yi) 上構成我未來的事情上。就像做“東(dong) 方甄選”,第一能夠幫助到人,第二能夠鼓舞到人,第三跟社會(hui) 的進步能夠吻合。我想做,那就做好,做到山窮水盡疑無路,還能柳暗花明又一村。我做過了,就不會(hui) 遺憾。
缺乏安全感和有焦慮,是特別正常的。之所以有安全感的缺乏和焦慮,是因為(wei) 現實中有某種東(dong) 西還沒有得到。焦慮和安全感缺乏,能激發人體(ti) 當中靈敏的反應速度。我在“新東(dong) 方”最初組織結構調整轉型的時候,好幾年根本睡不著覺,差不多十年我吃了3000片安眠藥。有一次國外出差住在20樓,一心一意想跳下去。當時我女兒(er) 已經出生了,我就穿著羽絨服在外麵走了4個(ge) 小時,把內(nei) 心的東(dong) 西愣給壓下去。當我回到家,看到女兒(er) 來到我麵前,那個(ge) 東(dong) 西開始消除了。
完全沒有焦慮的舒適狀態裏,你的反應速度會(hui) 變慢。為(wei) 什麽(me) 家裏養(yang) 大的狼狗放到大自然不一定能活?它對外麵的反應速度沒有了。我到現在也老給自己加壓,比如要求自己一個(ge) 月至少要讀10本書(shu) 。“新東(dong) 方”我現在一個(ge) 月不去,它也不至於(yu) 倒閉,但我依然每天去上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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