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去孤島隻能帶一本曲譜
今天是鋼琴家傅聰89歲誕辰。今晚,中央音樂(le) 學院鋼琴係教授盛原將獻演上海東(dong) 方藝術中心,以傅聰生前演繹過的經典之作向他致敬。
在音樂(le) 會(hui) 前夕,盛原接受了記者專(zhuan) 訪,講述了傅聰對他的影響。
■記者 陳俊珺
矜持中透著簡單的可愛
解放周末:你曾說,你與(yu) 傅聰先生之間是一種亦師亦友的感覺。你們(men) 是如何相識的?
盛原:我從(cong) 小就受到傅聰先生的影響,我不到10歲的時候就聽過他的音樂(le) 會(hui) ,他那種非常純真的音樂(le) 深深打動了我。他為(wei) 人也非常簡單純粹,矜持中透著一種簡單的可愛。
我和傅聰先生開始朋友般的交流是在2007年。在紐約國際鍵盤音樂(le) 節上,我彈了肖邦的《24首前奏曲》,可惜他沒有時間來現場聽。後來我給他寄去了錄音碟片,他聽完後表示非常欣賞,也給我提了一些建議。此後,我們(men) 進行了很多有關(guan) 肖邦前奏曲的交流。他到北京演出時,我拿著譜子請他指點。2010年,我和傅聰先生在上海東(dong) 方電視台錄製了肖邦《24首前奏曲》的大師課節目。節目播出後,得到了熱烈的反饋和關(guan) 注。
解放周末:那次大師課對你產(chan) 生了哪些影響?在錄製過程中有哪些細節讓你印象深刻?
盛原:觀眾(zhong) 在電視機前看到的節目是一個(ge) 多小時,其實那堂課我們(men) 一共上了近三個(ge) 半小時。傅聰先生完全沒有把它當作一檔電視節目,他忘我地沉浸在音樂(le) 裏。他對音樂(le) 的熱愛與(yu) 執著,以及他在音樂(le) 中透出的那份生命力給了我特別大的鼓舞。當我麵對他時,一想到人這一生可以這樣與(yu) 音樂(le) 相伴,就給了我前行的動力和目標。
我記得有一個(ge) 細節很有意思:當時電視台的演播室裏準備了兩(liang) 架鋼琴,錄製前,傅聰先生試了一下琴。他覺得我要彈的那架琴不錯,但為(wei) 他準備的那架琴的聲音太亮了,於(yu) 是他就請技師把那架琴的琴錘稍微紮一紮。我發現他對鋼琴的構造、維護甚至修理都非常了解。他讓我明白,要把鋼琴彈好,對鋼琴本身的了解也是很重要的。
他比我更有張力
解放周末:你即將在紀念傅聰先生的音樂(le) 會(hui) 上演奏肖邦、李斯特、舒曼的作品。為(wei) 什麽(me) 選這幾首曲子?演奏時會(hui) 有壓力嗎?
盛原:1994年,我在紐約和多倫(lun) 多聽過傅聰先生的兩(liang) 場音樂(le) 會(hui) ,印象非常深刻。在紐約卡內(nei) 基音樂(le) 廳,他穿著一身唐裝,瀟灑飄逸地走到台前,肖邦《24首前奏曲》的音樂(le) 響起,給人一種震撼甚至讓人銷魂的感覺,真無愧於(yu) “東(dong) 方鋼琴詩人”的美譽。
兩(liang) 個(ge) 月後,我在多倫(lun) 多聽他彈李斯特的《彼得拉克十四行詩三首》和舒曼的《大衛同盟舞曲》。我記得他用一種“弱”的方式來結束那場音樂(le) 會(hui) ,很少有音樂(le) 家敢於(yu) 以這種非常安靜的方式作為(wei) 獨奏會(hui) 的結尾,真的很難忘。所以這次我就想用同樣的曲目來紀念傅聰先生,以此來表達我對他的敬意。
要說壓力,那肯定是有的。這些曲子的分量都很重,而且在傅聰先生的家鄉(xiang) 上海演奏,是一件很有意義(yi) 的事,上海有非常多懂行的聽眾(zhong) 。但是,壓力歸壓力,我還是很期待這場演出。
解放周末:你的演繹風格與(yu) 傅聰先生有哪些不同?
盛原:先說說我們(men) 的相近之處吧。我覺得我們(men) 都是敏感、細膩的人,演奏都比較有詩意。2010年,我用肖邦時代的普萊耶爾鋼琴錄了《24首前奏曲》給傅聰先生聽,他聽了以後非常高興(xing) ,他說好像在聽自己彈琴一樣。我想我們(men) 之間可能真的心有靈犀。
要說我與(yu) 他的不同,我覺得傅聰先生的音樂(le) 張力可能比我更強一些,我稍微平和一點。從(cong) 當年他給我上的大師課節目裏觀眾(zhong) 或許就能看出來,我似乎更像一個(ge) 中年人,而他則像一個(ge) 年輕人。當然,我也有彈得很激動的時候,但總體(ti) 來說更平和一些。
帶上肖邦、帶上巴赫
解放周末:肖邦的《24首前奏曲》對你和傅聰先生都有特別的意義(yi) 。這套作品可謂包含了人的一生,其中有哪幾首是你比較偏愛的?
盛原:第13首升F大調前奏曲是一首非常夢幻的作品,在一種純粹的美好中夾雜著些許惆悵。這可能與(yu) 我的性格有點接近,我崇尚一切美好的事物,麵對不那麽(me) 美好的事時,我會(hui) 感到悲傷(shang) 惆悵,卻很少憤怒,有一種“知天命”的感覺。
解放周末:傅聰先生曾說,如果他去一座孤島隻能帶上一本譜子,他會(hui) 選擇帶肖邦的《24首前奏曲》。而你曾在接受采訪時說,如果可能的話,想再帶上巴赫的《十二平均律》,為(wei) 什麽(me) ?
盛原:巴赫的《十二平均律》是肖邦當年去馬略卡島帶上的唯一的譜子,然後他在島上寫(xie) 出了《24首前奏曲》,這很有意思。《十二平均律》是一部包含了生命、宇宙的作品,所有的情緒、思想全都在這首曲子裏。巴赫是一位無所不包的作曲家,他用簡單的音符表達了包羅萬(wan) 象的情感,他在音樂(le) 裏真是什麽(me) 都說了。
解放周末:你曾用12場音樂(le) 會(hui) 演奏過肖邦所有的獨奏作品,你也是詮釋巴赫作品的頂尖鋼琴家。在與(yu) 這兩(liang) 位作曲家“對話”時,感覺有什麽(me) 不同?
盛原:彈奏巴赫作品的時候我更像是一個(ge) 學生在與(yu) 老師對話,像一個(ge) 年輕人與(yu) 智者對話,我能從(cong) 中得到許多啟示、安慰與(yu) 快樂(le) 。我在演奏巴赫的時候會(hui) 有一點敬畏感,因為(wei) 他的曲子很難彈,有一種在攀登高峰的感覺。
彈奏肖邦作品的時候,我覺得我與(yu) 他的距離很近,這些音樂(le) 仿佛是我心裏特別想寫(xie) 、卻寫(xie) 不出來的旋律。在彈舒曼作品的時候我也有類似的感覺,有點像是在彈知己的音樂(le) 。相比較而言,肖邦更女性化,像藝術中的女神,而舒曼更男性化,更像我自己。這種角色的轉換與(yu) 扮演或許是音樂(le) 裏最有趣的東(dong) 西。
通過音樂(le) 熱愛生活
解放周末:傅聰先生晚年經常練習(xi) 肖邦的練習(xi) 曲,也熱衷於(yu) 在音樂(le) 會(hui) 上演奏這些作品。這些練習(xi) 曲究竟有何魅力?
盛原:傅聰先生曾跟我說,他發現肖邦練習(xi) 曲中有一些新的內(nei) 涵,他很想把它彈出來。他從(cong) 來不覺得自己年紀大了,而是像年輕人一樣在音樂(le) 上不斷追求,他覺得自己的技術可以通過練習(xi) 得到進一步的提升。事實上,通過練習(xi) 、思考與(yu) 體(ti) 會(hui) ,他的音樂(le) 一直在進步。對音樂(le) 的不斷追求早已成為(wei) 他生命的習(xi) 慣。
解放周末:除了鋼琴技藝,傅聰先生對你最大的影響是什麽(me) ?
盛原:他對我的影響太多了。除了在音樂(le) 上的刻苦追求,還有他那份赤子之心。他是一個(ge) 有大智慧的人,經曆了人生的洗禮後,他選擇保持這種單純的思維方式和生活方式。赤子之心不僅(jin) 是一份單純,還包含著熱情,傅聰先生對喜歡的事物會(hui) 不加掩飾地追求,比如音樂(le) 、美食、文學,以及他所不了解的文化,他會(hui) 非常好奇地向人求教,有時候甚至會(hui) 表現得很急切,絲(si) 毫沒有大音樂(le) 家的架子。可以說,他的人生觀以及他對生活的理解,幫助我確立了我的生活應該是什麽(me) 樣子。
解放周末:你曾經受教於(yu) 傅聰先生,如今,作為(wei) 音樂(le) 教育者,你自己在音樂(le) 教育方麵有哪些心得?
盛原:作為(wei) 老師,我的終極目標是教會(hui) 孩子如何通過音樂(le) 熱愛生活,通過音樂(le) 知道怎樣生活。生活中要懂得愛,還要有思考的能力,學音樂(le) 是實現這種生活的方式,音樂(le) 本身並不是目的。
傅聰先生是純粹為(wei) 音樂(le) 服務的,他希望通過教學讓音樂(le) 在世界上流傳(chuan) 更廣、被更多的人所理解。而我希望能夠通過教授音樂(le) ,把人變得更健康。從(cong) 方法上來講,我主張因材施教、因人而異,每個(ge) 學生的特點都不一樣,我會(hui) 根據他們(men) 的個(ge) 性調整培養(yang) 方式。
人物
盛原生於(yu) 北京的一個(ge) 音樂(le) 家庭,5歲開始隨母親(qin) 學習(xi) 鋼琴,後來在中央音樂(le) 學院師從(cong) 李其芳、李惠莉以及周廣仁教授。1991年,他赴紐約曼哈頓音樂(le) 學院深造,並獲得音樂(le) 學士和碩士學位。在海外留學期間,盛原曾向世界公認的巴赫專(zhuan) 家羅薩琳·圖雷克潛心學習(xi) ,研究巴赫的鍵盤作品。
盛原曾在全世界20多個(ge) 國家和地區舉(ju) 行音樂(le) 會(hui) ,並與(yu) 國內(nei) 外諸多知名交響樂(le) 團合作。他對巴赫作品的研究與(yu) 演奏頗受國際樂(le) 壇矚目,英國《國際鋼琴雜誌》稱盛原為(wei) “中國詮釋巴赫的領軍(jun) 人物”。
盛原對早期鍵盤樂(le) 器的理解與(yu) 掌控得到了很高的評價(jia) 。近年來他頻繁用作曲家創作時代的樂(le) 器,包括羽管鍵琴、擊弦古鋼琴和早期鋼琴演奏作曲家的作品。他的唱片發行於(yu) 各大國際唱片公司,他也是“音樂(le) 光明行”盲人音樂(le) 公益項目的創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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