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人為何執著於“上岸”,“岸”的盡頭是什麽
對於(yu) 年輕人來說,“上岸”不僅(jin) 僅(jin) 是一個(ge) 詞語,更是一種精神象征,它代表著克服困難、超越自我、追求卓越的人生態度。
大三學生範小雅為(wei) 了畢業(ye) 後能成功“上岸”遊戲公司,拚命刷了3段實習(xi) 經曆;大四學生聞銘參加完2023年研究生招生考試,正在等待“上岸”的審判;齊鹿路則從(cong) 研三上學期開始找工作,海投94份簡曆,經曆52場筆試、20場麵試,最終成功“上岸”某中央直屬事業(ye) 單位……
在誇克聯合中國青少年研究會(hui) 發布的《2023年輕人搜索關(guan) 鍵詞報告》(以下簡稱《報告》)中,“上岸”成功當選2023年輕人狀態關(guan) 鍵詞。“上岸”公務員、“上岸”教師、“上岸”研究生、“上岸”國企、“上岸”高考更是成為(wei) “上岸”的top5相關(guan) 搜索熱詞。
《報告》提到,“上岸”指的是年輕人在考試層麵的成功狀態,在2023年廣泛應用於(yu) 公務員、事業(ye) 單位等考試領域,體(ti) 現了年輕人對於(yu) 實現職業(ye) 理想、人生目標、美好未來的追求、執著與(yu) 向往。對年輕人來說,“上岸”不僅(jin) 僅(jin) 是一個(ge) 詞語,更是一種精神象征,它代表著克服困難、超越自我、追求卓越的人生態度。
擠進年度熱詞,年輕人為(wei) 何執著於(yu) “上岸”
聞銘一直非常喜歡播音主持專(zhuan) 業(ye) ,可因為(wei) 父母對藝考不太了解,不敢輕易嚐試。上大學後,她依然沒有放棄對播音主持的向往。“考研是一個(ge) 重新選擇的機會(hui) ”,聞銘說,“我想借這個(ge) 機會(hui) 探索真正感興(xing) 趣的領域”。
在備戰考研的半年時間裏,聞銘時常感到恐懼、迷茫,“心態崩的時候會(hui) 懷疑自己選擇的這條道路對不對,也會(hui) 擔心自己考不上,讓別人看笑話”。
“去年10月,我的心態非常差,一度產(chan) 生了逃避的想法,考慮要不要換個(ge) 賽道,出國、‘考公’或者找工作。”聞銘說,“一邊崩潰一邊也想清楚了,出國經濟壓力太大;‘考公’總覺得不甘心,還是想在年輕時嚐試更多職業(ye) ;找工作的機會(hui) 很多,也不必急於(yu) 一時”。
聞銘回憶,“想清楚後,我覺得考研對我來說不僅(jin) 僅(jin) 是學曆的提升,更是一次證明自己的機會(hui) ,即便沒有成功,挺過了這一關(guan) ,總歸有所收獲。”考試時,聞銘把答卷寫(xie) 得滿滿當當,堅持到了最後一秒。
齊鹿路最初找工作時,隻想找一份好工作,可怎麽(me) 定義(yi) “好”?她也說不清。跟聞銘一樣,她的“上岸”過程充滿了掙紮、糾結與(yu) 迷茫。
“找工作時,周圍同學有的想進‘大廠’賺錢,有的想進體(ti) 製內(nei) ,穩定還有編製和戶口。我對這兩(liang) 種選擇沒什麽(me) 概念,又想賺錢,又覺得穩定些也不錯。”齊鹿路說,“找工作初期,我隻要刷到對口的招聘公告就會(hui) 投簡曆,每當招聘單位問我為(wei) 什麽(me) 選擇他們(men) 公司或者對未來有什麽(me) 規劃時,我總是答不上來”。
轉折發生在一次私企麵試。麵試官問她打算在北京待多久,齊鹿路有些蒙,麵試官告訴她,公司沒有戶口也沒有編製,員工流動性很強,大部分員工待幾年就會(hui) 回老家。
那次麵試,讓齊鹿路的“上岸”目標逐漸清晰,“我從(cong) 小就喜歡北京,壓根兒(er) 沒想過回老家發展。想要長久在北京待下去,戶口是剛需,解決(jue) 編製戶口就成了我‘上岸’的方向”。
北師大珠海分校教育學院副教授高豔認為(wei) ,當前年輕人的人生選擇逐漸多樣化,但選擇多未必是好事,麵對多樣的選擇他們(men) 會(hui) 迷茫,會(hui) 焦慮,沒有人告訴他們(men) 應該如何選。所以才出現了那麽(me) 多年輕人出國、“考公”、讀研、考編“多手準備”或不斷定立“上岸”目標,反複追求“上岸”的情況。
高豔談到,年輕人追求“上岸”,表象來看是想在不確定的環境中安定下來,尋求生活的確定性,從(cong) 更深層的心理層麵分析,他們(men) 是在追尋一種自我認同與(yu) 身份認同。
“在與(yu) 社會(hui) 、外界不斷接觸、碰撞的過程中,他們(men) 慢慢意識到自己是什麽(me) 樣的人,想過什麽(me) 樣的生活,逐漸形成清晰的自我概念與(yu) 自我畫像。”高豔談到,“‘上岸’其實是年輕人心理發展到一定階段的心理需求”。
“追求‘上岸’並非這一屆年輕人所特有”,高豔說,“老一輩在青年時期追求‘下海’和現在的青年追求‘上岸’,都是追求自我身份認同的表現”。
“無論什麽(me) 年代,年輕人永遠都是最願意嚐試、最願意迎接挑戰的群體(ti) ,隻是囿於(yu) 社會(hui) 環境的不同,會(hui) 表現出不同的傾(qing) 向”,高豔談到,“20世紀90年代,整體(ti) 社會(hui) 環境十分確定,年輕人受不了一眼望到頭的生活,便會(hui) 想要下海冒險。如今受新冠疫情影響,加之經濟形勢不穩定,就業(ye) 競爭(zheng) 加劇,‘上岸’對於(yu) 年輕人來說不僅(jin) 是求穩,更是一種探索,以此為(wei) 抓手,用‘考公’、考研的形式讓自我相對穩定下來”。
工作後,還是一個(ge) 過渡期連著一個(ge) 過渡期
齊鹿路“溺”在海裏時,麵試結束後,一個(ge) 人躲在地鐵角落哭是常有的事,“不斷陷入自我懷疑中反複崩潰再重建”。那時她總是幻想自己找到工作後的樣子,“‘上岸’以後的生活該有多快樂(le) 啊!人生大概就沒什麽(me) 煩惱了吧!”
如今“上岸”一年多,齊鹿路卻被診斷出有抑鬱傾(qing) 向,“煩惱依然無窮無盡,我都不知道自己為(wei) 什麽(me) 會(hui) 抑鬱,以前那麽(me) 難都過來了,過上了理想的生活反而生病了?”
中考、高考、考研,無數場大大小小的考試,齊鹿路將努力“上岸”的日子比作人生的過渡期。“在每一個(ge) 過渡期內(nei) ,發生在我身上的任何事情、任何情感都應該為(wei) ‘上岸’讓位”,研三的最後一個(ge) 學期,齊鹿路的學校新栽了許多花,春天綻放得格外美麗(li) ,路過那些花兒(er) ,齊鹿路卻不敢停下,“似乎連停下拍照都是一種罪過,我總想著在目標達成前,我是不配開心的”。
“上岸”後,齊鹿路更加迷茫,回顧過去20多年的人生,“仿佛就是一個(ge) 過渡期連著一個(ge) 過渡期”,“等我××之後就會(hui) 好了”已成為(wei) 齊鹿路的口頭禪。
工作以後,人生不再由一張張有標準答案的試卷構成,齊鹿路突然不知道該如何答題。“所有人都在告訴我要努力學習(xi) ,找份好工作,可是找到工作之後的人生應該怎麽(me) 過?應該怎麽(me) 變得更好?沒有人告訴我。”齊鹿路說,“跟找工作時一樣,因為(wei) 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麽(me) ,看到別人擁有什麽(me) 都是好的,但其實我壓根兒(er) 沒想好自己應該做什麽(me) 樣的人,過什麽(me) 樣的生活”。
北京外國語大學心理健康教育與(yu) 谘詢中心教師宋巍認為(wei) ,正因為(wei) 年輕人不知道如何選擇,遇到困難時,他們(men) 往往傾(qing) 向於(yu) 選擇自己最得心應手的方式,比如從(cong) 小到大擅長做題,開始“卷”考研、“考公”,“考試成績能在較短周期內(nei) 對個(ge) 人付出提供及時反饋,讓我們(men) 看到‘一分耕耘一分收獲’,這種模式是學生視角下最為(wei) 慣常的”。
高豔在長期心理谘詢實踐中總結,真正的心理谘詢與(yu) 職業(ye) 生涯規劃不是指導年輕人應當如何做,而是幫助他們(men) 一同探索自我、認識自我,尋求自我認同,“麵對人生發展的階段性與(yu) 社會(hui) 不確定性的增長,‘上岸’並非一勞永逸的人生終點,最關(guan) 鍵的是要幫助學生找到當下的意義(yi) ,尋求探索自我穩定性的方法。當下就是彼岸,彼岸不在遠方。”
“與(yu) 其‘上岸’,不如‘造岸’”,構建內(nei) 心堅實的彼岸
談起未來規劃,範小雅暢想,“本科畢業(ye) 後我應該會(hui) 直接找工作,比較理想的‘上岸’目標是能夠進入遊戲行業(ye) ,進自己喜歡的項目組,做一份‘錢多事少離家近’的工作。”雖然在追求“上岸”,但範小雅並沒有“溺”在海裏的窒息感,她對未來有充分的預判與(yu) 清晰的規劃。
大一時,範小雅也很迷茫,不知道該做什麽(me) ,因為(wei) 興(xing) 趣愛好開始接觸遊戲製作,一位行業(ye) 前輩建議她可以多多實習(xi) ,提前感受工作氛圍。大學3年,她陸續在國內(nei) 3家知名遊戲製作公司跟組參與(yu) 項目。“3段實習(xi) 經曆不僅(jin) 讓我學到很多專(zhuan) 業(ye) 知識和技能,還讓我對整個(ge) 行業(ye) 有了深入了解,意識到自己在哪些方麵有不足,現在的我正在努力提升行業(ye) 競爭(zheng) 力”。
“可能對這個(ge) 行業(ye) 有足夠的了解,我過早對這份工作‘祛魅’”,範小雅說,“實習(xi) 讓我意識到,工作固然重要,但也不能為(wei) 了工作忽略生活。明確了自己的‘上岸’目標後,我更加珍惜‘上岸’前的生活,珍惜在學校學習(xi) 、努力的日子”。
宋巍認為(wei) 積極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是一種好狀態,但與(yu) 其將“上岸”看成一種結果,不如當作一段過程。“與(yu) 其一直緊張地盯著遠方,不如審視當下的自己,或者回溯過往的自己。反思一下由近及遠,我們(men) 經曆了怎樣的成長?在‘上岸’的過程中,我們(men) 為(wei) 這件事投入時間、揮灑汗水、克服困難、磨煉心性,由此而生的喜怒哀樂(le) ,都是人生體(ti) 驗的一部分。不要隻把眼光放在結果上,要看到自己在拚搏過程中內(nei) 化的成長與(yu) 收獲。”
與(yu) 範小雅等待“上岸”不同,一直扮演著“別人家孩子”的王振從(cong) “岸”上退回了“海”裏。本科出國留學,畢業(ye) 後接連在亞(ya) 馬遜、微軟等公司工作,王振意識到自己並不喜歡穩定的工作,在國外做了一年誌願者後,王振決(jue) 定回學校讀書(shu) ,充實自己。
“回國後我經常搬家,上海、北京、浙江,好多城市都待過,我很喜歡這種自由的生活方式。當然也會(hui) 有困擾,找對象的時候,別人看到你到處漂,會(hui) 覺得你不穩定,就不會(hui) 選擇你。但凡事有得必有失,想清楚就好了”,王振覺得,“現在大家有很多選擇,不一定非要走考研“考公”這條路。可以創業(ye) 、自由職業(ye) 、遠程工作,選擇無所謂好壞,關(guan) 鍵還要看個(ge) 人的興(xing) 趣和能力所在”。
宋巍建議,“大學生職業(ye) 生涯規劃這門課應從(cong) 大一入學時就抓起,為(wei) 同學們(men) 製定成體(ti) 係的生涯發展、自我探索的課程。通過多樣化課程設計幫助他們(men) 了解自己,學校也應該為(wei) 學生們(men) 積極爭(zheng) 取更多實習(xi) 、實踐機會(hui) ,讓他們(men) 對將來從(cong) 事的工作,所過的生活有較為(wei) 充分的了解和規劃。”
對於(yu) 學生本人,宋巍建議,在做選擇時千萬(wan) 不要盲從(cong) ,隨大流,“信息化的時代,應當打破信息繭房,了解事物發展變化的全貌,不被他人輕易誤導。走出校園、走向社會(hui) ,與(yu) 不同行業(ye) 、不同年齡階段的人多溝通交流,從(cong) 而促進獨立、理性、辯證、客觀地思考,形成自己‘個(ge) 性化定製’的生涯規劃”。
“與(yu) 其‘上岸’,不如‘造岸’”,高豔建議年輕人不要隻盯著技能證書(shu) 、實習(xi) 經曆,迷茫時多讀一些關(guan) 於(yu) 人生、心理、哲學方麵的書(shu) 籍,“這些書(shu) 籍雖然不能解決(jue) 實際的問題,但它們(men) 會(hui) 幫助你知曉未來想要成為(wei) 什麽(me) 樣的人,人生道路希望怎樣走,幫你去構建內(nei) 心堅實的彼岸”。(文中範小雅、聞銘、齊鹿路、王振均為(wei) 化名)(見習(xi) 記者 譚思靜 實習(xi) 生 張渝翎 記者 郭韶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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