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明日報記者 韓寒

　　三月，北方的春日來臨(lin) 。

　　周末，位於(yu) 北京市西城區的報國寺人頭攢動。千年古刹內(nei) ，一場場名為(wei) “舊書(shu) 新知·讀書(shu) 報國”的圖書(shu) 交易活動，吸引了數萬(wan) 市民參與(yu) 。

　　讀者從(cong) 這裏帶走的書(shu) ，並非近年來上市的新書(shu) ，而是或多或少有些泛黃，甚至是別人家中存藏已久的舊書(shu) 。

　　舊書(shu) 找到新知己

　　“讓舊書(shu) 找到新知己，從(cong) 舊書(shu) 中獲取新知識”，報國寺“舊書(shu) 新知”活動的宗旨，清晰地寫(xie) 在現場展牌上。

　　四進院落內(nei) ，各個(ge) 攤位上，文學名著、曆史典籍、人物故事、繪畫書(shu) 法等古舊書(shu) 品類齊全、擺放整齊，以極低的價(jia) 格出現在讀者麵前。玻璃展櫃裏，明學者堂刻本《陶淵明集》、清道光朱墨套印本《文心雕龍》等古籍，散發著柔光。

　　為(wei) 方便讀者淘到自己喜愛的書(shu) ，活動主辦方不僅(jin) 邀請了中國書(shu) 店、北京圖書(shu) 大廈、孔夫子舊書(shu) 網等圖書(shu) 銷售企業(ye) 及多家出版社帶來萬(wan) 餘(yu) 冊(ce) 古舊書(shu) ，還設有“全民曬書(shu) 區”“舊書(shu) 換書(shu) ”區，方便書(shu) 友們(men) 售賣和互換圖書(shu) 。

　　“開市2個(ge) 小時，已有80多位讀者拿自己的舊書(shu) 換到了新書(shu) 、鮮花、咖啡等物品。一個(ge) 周末下來，整場銷售額在15萬(wan) 元左右。”活動主辦方告訴記者，“市集將於(yu) 每年3月至10月的每個(ge) 周末，在報國寺常態化開展。”

　　這樣的市集，並非孤例。近年來，北京市在朝陽書(shu) 市、地壇書(shu) 市、新春廟會(hui) 增設古舊書(shu) 交易專(zhuan) 區；上海在蘇州河畔設置“淘書(shu) 樂(le) ·櫻花穀舊書(shu) 市集”；天津將古舊書(shu) 交易市場從(cong) 古文化街商貿區遷至鼓樓西街，為(wei) 愛書(shu) 人士搭建交流平台。

　　北京潘家園古舊書(shu) 市場亦是一番熱鬧景象。部分室內(nei) 經營古舊書(shu) 的店鋪因大廳改造歇業(ye) ，但在戶外書(shu) 刊交易區，240餘(yu) 戶商戶占得滿滿當當。紅色文獻、古舊書(shu) 、名人信劄、期刊、連環畫布滿街市，全國各地來的淘書(shu) 人，悉心挑選著自己需要的書(shu) 籍。

　　“這本設計類的全彩畫冊(ce) ，如果在書(shu) 店購買(mai) 需要幾百元。在這裏，不到一半價(jia) 格就可以買(mai) 下來。”一名前來淘書(shu) 的在校學生告訴記者。

　　“平時，我們(men) 的商戶去全國各地收書(shu) ，通過上門回收、個(ge) 人交流、線上交易、拍賣等方式獲取古舊書(shu) 。周末來這裏，把他們(men) 的所獲賣給讀者。來這裏淘書(shu) 的多是高校教師、文化名人、職業(ye) 藏家、退休幹部、在校學生等，有些讀者每周至少來一次。”北京潘家園舊貨市場有限公司副總經理張悅對記者說。

　　據統計，潘家園舊貨市場古舊書(shu) 板塊年交易額在千萬(wan) 元左右。自2019年開始，潘家園與(yu) 孔夫子舊書(shu) 網聯合舉(ju) 辦“萬(wan) 閱典藏”古舊書(shu) 博覽會(hui) ，經過5年發展，參展書(shu) 商已覆蓋京、冀、黑、吉、遼、魯、豫、滬、蘇、浙、川等十多個(ge) 省市的百家商戶，最高交易額達860萬(wan) 元。

　　古舊書(shu) 行業(ye) ，其實是與(yu) 出版行業(ye) 相生相伴的。隨著時間流逝，一些書(shu) 籍的文物和文獻價(jia) 值越來越高，版本越來越罕見，便逐漸成了古舊書(shu) 。

　　“當下在行當裏，我們(men) 一般把1911年以前包括寫(xie) 本和用中國傳(chuan) 統刷印技術、裝幀方法製作出來的書(shu) 叫‘古書(shu) ’，把之後主要使用西方現代印刷技術印出來的書(shu) 叫‘舊書(shu) ’。”中國書(shu) 店董事長張東(dong) 曉介紹說。

　　談及近年來古舊書(shu) 市場的新變化，張東(dong) 曉說：“我們(men) 的營收穩定在1億(yi) 元左右，整體(ti) 平穩。古舊書(shu) 市場越來越受重視，是一個(ge) 不爭(zheng) 的事實。各地或恢複舊書(shu) 交易市場，或在書(shu) 展、書(shu) 店開設古舊書(shu) 交易專(zhuan) 區，給行業(ye) 帶來了新的生機。”

　　　流通起來，傳(chuan) 承下去

　　在圖書(shu) 出版行業(ye) 從(cong) 業(ye) 30餘(yu) 年的資深編輯李其功，給記者細細算了一筆賬：當前我國每年出版新書(shu) 超過50萬(wan) 種，其中隻有極少一部分能進入暢銷書(shu) 行列，大部分書(shu) 的印數在2000至3000冊(ce) 之間。書(shu) 出版兩(liang) 年內(nei) 算新書(shu) ，可按全價(jia) 或者七折至八折出售。第三年，新書(shu) 就成了折扣書(shu) ，出版社就要為(wei) 它的減值做準備了，差不多一年減30%。那麽(me) ，出版5年後，書(shu) 的售價(jia) 就不足定價(jia) 的四分之一了。清庫存時，賣不掉的書(shu) 會(hui) 被當成廢紙，論斤售賣，送進造紙廠。

　　“這時，如果經營古舊書(shu) 的企業(ye) ，以高於(yu) 廢紙價(jia) 格的價(jia) 錢回收這些書(shu) ，甚至一本書(shu) 給5到10元，對出版社而言無疑是一件合算的事。於(yu) 整個(ge) 出版行業(ye) 而言，也是一件資源再利用的好事。”李其功說。

　　於(yu) 讀者而言，從(cong) 古舊書(shu) 企業(ye) 購買(mai) 折價(jia) 書(shu) ，同樣合算。因為(wei) 它們(men) 僅(jin) 僅(jin) 是出版時間長一些，並不“髒”和“舊”，李其功分析。

　　在大型古舊書(shu) 、二手舊貨和商品交易平台孔夫子舊書(shu) 網上，注冊(ce) 用戶超過2000萬(wan) ，開通書(shu) 店書(shu) 攤的商戶超40萬(wan) 家。“據統計，孔夫子舊書(shu) 網上低於(yu) 5元錢的書(shu) 有4000多萬(wan) 種，低於(yu) 10元錢的書(shu) 有8000多萬(wan) 種，平均每單交易額在十幾元至二十元之間，讀者是實實在在地買(mai) 得起書(shu) 。”孔夫子舊書(shu) 網總經理孫雨田對記者說。

　　作為(wei) 傳(chuan) 世文獻，古籍的意義(yi) 自不待言——經、史、子、集，經版刻墨印，傳(chuan) 布四海；書(shu) 承文脈，香滿家園。

　　舊書(shu) ，雖不像古書(shu) 那樣珍稀，但也並非沒有價(jia) 值。有些書(shu) 的初版，既受藏書(shu) 愛好者歡迎，又有很高的版本價(jia) 值，於(yu) 學術研究而言是可貴的資料。

　　即便是近年來出版的、變“舊”了的新書(shu) ，於(yu) 需要它的讀者而言，同樣具有重要意義(yi) 。畢竟，再舊的書(shu) 卷裏，也藏著新知。

　　在中國書(shu) 店琉璃廠店，掛著學者們(men) 贈予中國書(shu) 店的書(shu) 法作品，其中文物研究專(zhuan) 家王世襄寫(xie) 道：“保存文獻 功在千秋”。

　　古舊書(shu) 行業(ye) ，在運營過程中，的確能起到“聚珍”的作用。

　　走進中國書(shu) 店琉璃廠店善本區，仿佛走進了一個(ge) 小型的典籍博物館——不同時期的古籍琳琅滿目；寫(xie) 本、雕版印刷、活字印刷、套色印刷、石印、鉛印、珂羅版等各種印刷技術製作的書(shu) 籍俱全；卷軸裝、旋風裝、經折裝、蝴蝶裝、包背裝、線裝等裝幀形態齊備。

　　“70餘(yu) 年來，我們(men) 為(wei) 國家公藏單位提供和修複了數以萬(wan) 計的珍稀古籍，搶救性地從(cong) 海外回購了數以千計的善本。有文化傳(chuan) 承意義(yi) 的古籍，我們(men) 會(hui) 編印成出版物出版，以饗學林。”張東(dong) 曉說。

　　孔夫子舊書(shu) 網，則匯聚了海量的民俗典籍、名人書(shu) 信、方誌、戲曲唱本、舊期刊、漢學書(shu) 籍、紅色文獻。

　　“我們(men) 保存的文獻中，有40多萬(wan) 件名人書(shu) 信，9萬(wan) 多種民俗古籍，1.2萬(wan) 餘(yu) 種紅色文獻。其中有從(cong) 廢品中搶救出來的錢鍾書(shu) 手稿，也有網友發現的非常珍貴的《共產(chan) 黨(dang) 宣言》初版，以及晉察冀地區謳歌共產(chan) 黨(dang) 的多種書(shu) 刊。各地修建紀念館時，常常會(hui) 來我們(men) 這裏尋找資料。”孫雨田介紹，“孔夫子舊書(shu) 網還有一個(ge) 心願，就是把散落在全國各地甚至海外的中文文獻盡量聚合起來，建一個(ge) 體(ti) 量巨大的雜書(shu) 館，涵古蓋今，免費對公眾(zhong) 開放，讓讀者有需要時可以隨時來查閱。”

　　古舊書(shu) 行業(ye) 的意義(yi) ，不僅(jin) 僅(jin) 在於(yu) 讓各類書(shu) 籍再度流通起來，盤活巨大的圖書(shu) 存量市場，讓讀書(shu) 人買(mai) 到各自需要的書(shu) ，也在於(yu) “聚珍”，讓中華優(you) 秀傳(chuan) 統文化、革命文化、社會(hui) 主義(yi) 先進文化更好地傳(chuan) 承下去。

　　　淘書(shu) 群體(ti) 越來越年輕

　　潘家園舊貨市場給古舊書(shu) 市集的客戶畫了一幅像——以40歲至50歲男性為(wei) 主要客戶群體(ti) ，近年來也呈現出客群年輕化以及女性客群增多的趨勢。這與(yu) 孔夫子舊書(shu) 網的用戶畫像是一致的，過去孔夫子舊書(shu) 網注冊(ce) 用戶大概一半是50歲以上的人，但近年來，有越來越多的年輕用戶注冊(ce) 賬號，當前40%以上用戶在30歲以下、33.3%在25歲以下。

　　“原本以為(wei) ，年輕人可能不愛閱讀紙質書(shu) ，更談不上喜歡古舊書(shu) 。但現在發現，年輕人中喜歡讀書(shu) 的人很多，也能接受古舊書(shu) 交易。”孫雨田說。

　　這增強了從(cong) 業(ye) 人員對古舊書(shu) 市場的信心。

　　中國書(shu) 店相關(guan) 負責人認為(wei) ，繁榮古舊書(shu) 行業(ye) ，需要社會(hui) 提供“土壤”和滋養(yang) 。首先，要在全社會(hui) 強化愛讀書(shu) 的氛圍，人們(men) 愛讀書(shu) ，古舊書(shu) 的流通就有了環境；其次，要提高對舊書(shu) 價(jia) 值的認知，讓舊書(shu) 繼續流通，提高全社會(hui) 圖書(shu) 資源利用的效率；再次，給予古舊書(shu) 流通一定的政策和人才支持。

　　潘家園舊貨市場和孔夫子舊書(shu) 網負責人則認為(wei) ，如何對不同類的古舊書(shu) 進行細分，以促進其合規、規模化地交流，仍有研究的空間與(yu) 必要。孔夫子舊書(shu) 網呼籲有關(guan) 方麵製定適合古舊書(shu) 業(ye) 發展的管理法規，明確交易內(nei) 容、交易管理方針等。

　　對於(yu) 古舊書(shu) 行業(ye) 的發展，不少學者都有過期許。如季羨林曾在給中國書(shu) 店的致辭中寫(xie) 到“要重視古舊書(shu) 業(ye) ”，齊燕銘曾借陸機《文賦》“收百世之闕文，采千載之遺韻”“觀古今於(yu) 須臾，撫四海於(yu) 一瞬”等詞句強調古舊書(shu) 業(ye) 的重要性。

　　記者從(cong) 北京市新聞出版局了解到，當前，作為(wei) 全國古舊書(shu) 交易的重鎮，北京正從(cong) 以下幾個(ge) 方麵，著手舊書(shu) 行業(ye) 建設：以中國書(shu) 店及正陽書(shu) 局、紙上聲音、孔夫子舊書(shu) 網古舊書(shu) 店、文惠書(shu) 園等書(shu) 店為(wei) 抓手，構建全市實體(ti) 書(shu) 店舊書(shu) 交易平台；在北京圖書(shu) 大廈等四個(ge) 書(shu) 城設置舊書(shu) 專(zhuan) 區，在朝陽書(shu) 市、地壇書(shu) 市設置交易專(zhuan) 區，恢複報國寺舊書(shu) 市集，豐(feng) 富舊書(shu) 展銷推廣平台；推薦24個(ge) 新時代文明實踐中心（所、站）作為(wei) 試點，向市民提供舊書(shu) 交換、閱讀服務；嚴(yan) 格落實出版物管理各項規定，切實把好意識形態安全關(guan) 。

　　“我們(men) 希望古舊書(shu) 行業(ye) 能得到全社會(hui) 的認同和支持，大家共同努力、融合發展，從(cong) 文化上傳(chuan) 承我們(men) 優(you) 秀文化，從(cong) 經濟上形成自身發展的良性運營模式。以此，讓這個(ge) 行業(ye) 潤物又持久。”張東(dong) 曉說。

　　《光明日報》（2024年03月26日 07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