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李永智（中國教育科學研究院院長）

　　人工智能的本質是人造機器智能。隨著近期以ChatGPT、Sora等為(wei) 代表的生成式人工智能的技術突破，強人工智能的表現達到了我們(men) 原來想象不到的水平。

　　麵對人工智能重新思考教育

　　盡管強人工智能的基本技術路線還是基於(yu) 大模型訓練的概率推理，但是得益於(yu) 龐大的數據規模和超強的計算速度，它的知識自學習(xi) 能力已遠遠超過人腦，而且仍在夜以繼日地加速進步。有人擁抱這類新技術，認為(wei) 它將成為(wei) 強大的生產(chan) 力工具，幫助人類完成許多忙碌繁重的工作，從(cong) 而進一步解放生產(chan) 力並促進高質量發展；有人則不免擔憂，人工智能似乎正從(cong) 根本上顛覆勞動分工，很可能跨出人類可控範圍，最終演化為(wei) 某些科幻作品所描述的“終結者”。因此，麵對人工智能，必須重新思考教育，促進人類知識技能轉型，以此維護人類的價(jia) 值和自由。這是人類第一次與(yu) 自己的造物開展智慧競逐，當前賽況如何，未來向何處去，是每一位教育工作者都需要審慎麵對的大問題。

　　總體(ti) 來看，當前人們(men) 對人工智能的影響存在著高估短期效果和低估長遠效果的傾(qing) 向。經濟合作與(yu) 發展組織發布的《教育會(hui) 輸給技術嗎？》報告以一種全新的科學視角，更加理性地審視了人類和人工智能的智慧競逐。該研究結果表明，自2016年評估以來，人工智能的讀寫(xie) 能力有了顯著提高。據專(zhuan) 家預測，到2026年，人工智能將解決(jue) 所有的讀寫(xie) 和算術測試，屆時有相當多的勞動人口會(hui) 麵臨(lin) 嚴(yan) 峻的就業(ye) 危機。教育必須轉型升級，將高階認知能力和複雜的技能組合應用能力傳(chuan) 授給學習(xi) 者，培養(yang) 勞動者與(yu) 強人工智能協作完成任務的能力，增強人類麵對顛覆性技術進步的集體(ti) 韌性，從(cong) 而更好地為(wei) 迎接人類文明的新境界做好準備。

　　人工智能重塑未來教育

　　從(cong) 長遠來看，人工智能對教育發展的影響主要有以下四點：一是要重視培養(yang) 受教育者適應未來社會(hui) 的價(jia) 值觀和是非判斷能力。今天的教育者或許無法精準預測未來複雜交織的影響因素，特別是人工智能這個(ge) 正在巨變的因素，但應該有意識地培養(yang) 受教育者形成適應未來社會(hui) 的價(jia) 值觀，使其無論麵臨(lin) 多麽(me) 複雜難測的境遇，都能用堅定的價(jia) 值理性做出獨立判斷，並妥善地加以應對。二是要重視建構機器智能高度發展後的社會(hui) 倫(lun) 理道德體(ti) 係。堅守人工智能為(wei) 人類社會(hui) 發展服務的初心，就必須將其建立在人類倫(lun) 理道德規約之下。同時，人類倫(lun) 理道德體(ti) 係也須隨著文明形態的變化而實現相應的進步。第三屆“一帶一路”國際合作高峰論壇上發布的《全球人工智能治理倡議》，核心內(nei) 容之一是堅持以人為(wei) 本、智能向善，引導人工智能朝著有利於(yu) 造福人類的方向發展。教育的首要責任就是通過培養(yang) 未來社會(hui) 的合格公民，為(wei) 建設麵向智能社會(hui) 的倫(lun) 理道德體(ti) 係發揮重要作用。三是要轉向對受教育者創新思維等高階能力的培養(yang) 。未來社會(hui) 需要大量具備人機協同能力的高水平人才，創新思維、計算思維和情感能力等高階能力將成為(wei) 人類的關(guan) 鍵競爭(zheng) 力。培育機器智能無法具備的社會(hui) 情感等是未來教育的關(guan) 鍵內(nei) 容和目標。四是要加快建設學習(xi) 型社會(hui) 的步伐。引導全民終身學習(xi) ，從(cong) 整體(ti) 上提升國民綜合素質，以適應日新月異的未來社會(hui) 。

　　從(cong) 中短期來看，人工智能給教育帶來了六個(ge) 方麵的影響。一是影響培養(yang) 目標。人才培養(yang) 目標是具體(ti) 化的教育目的，決(jue) 定了課程和教學的發展方向。為(wei) 應對人工智能帶來的長遠挑戰，教育要根據未來社會(hui) 需要調整人才培養(yang) 目標。我國當前新一輪基礎教育課程改革以發展學生的核心素養(yang) 為(wei) 導向，培育學生終身發展和社會(hui) 發展所需要的正確價(jia) 值觀、必備品格和關(guan) 鍵能力，這是麵向未來做出的人才培養(yang) 目標的重要調整。二是影響學習(xi) 方式。人工智能可以助力實現個(ge) 性化的學習(xi) 路徑，提供智能化助學輔導，還可以通過虛擬現實技術和增強現實技術為(wei) 學習(xi) 者營造更逼真的學習(xi) 情境，模擬那些無法在真實世界呈現的科學實驗，等等。人機協同學習(xi) ，已成為(wei) 人工智能的前沿應用領域，並擁有廣闊發展前景。三是影響教學方式。教學是教育的核心。通過人工智能，人類可以消解大規模教學和因材施教在實踐中的兩(liang) 難困境，兼顧促進教育公平和提升教育質量。更好地教是為(wei) 了更好地學，隨著學習(xi) 方式“蝶變”，教學也必然發生範式轉型。四是影響師生關(guan) 係。以前教師是課堂上的學術權威，而現在的學生使用ChatGPT、Sora這類工具，即時獲取的知識可能比教師還多。當師生關(guan) 係不再單純圍繞知識傳(chuan) 授而構建時，如何更好地發揮引導、激勵和示範作用，如何重新詮釋言傳(chuan) 身教、保持師道尊嚴(yan) ，對教師來說是一種挑戰。五是影響教育內(nei) 容。教材中的機械記憶內(nei) 容將大幅度減少，給深度學習(xi) 、認知創新和實踐性學習(xi) 留白。另外，要注意防範通用人工智能蘊藏的意識形態風險。預訓練數據蘊含的意識形態偏向將潛移默化地影響受教育者。不加管控的通用大模型內(nei) 容輸出常常並不能代表主流價(jia) 值觀和正確倫(lun) 理道德規範，當社會(hui) 思潮的多樣性和複雜性被放大，有的人易被信息繭房所蒙蔽甚至裹挾。六是影響教育管理。教育管理中的人工智能應用已相對成熟，技術促進了教育管理高效化、精細化、科學化，在我國各地已形成諸多優(you) 秀案例，積累了豐(feng) 富經驗。同時，還需要繼續探索教育管理數據的集成應用，提升數據治理水平，並加強數據安全監管。

　　加快建構智能時代教育新形態

　　人工智能正在加速給教育帶來多層麵、多向度和多樣態的影響，必須立即采取有針對性的策略，加快推進數字教育研究，建構新的教育形態。

　　盡快開展有組織的人工智能認知教育。麵向中小學生開展普及教育，一是采取豐(feng) 富有趣的科普手段，講解人工智能的基本原理。二是提示人工智能的缺陷風險，如缺乏基本道德判斷能力，有可能輸出錯誤的或片麵的結果等。三是培養(yang) 學生正確駕馭人工智能的意識能力，包括通過高效率的提問來引導人工智能輔助自己完成任務，交叉驗證人工智能輸出結果的準確性，合理合法地訓練和使用人工智能，等等。

　　政府主導，建立適合未成年人的安全、公益、可控的“純淨”人工智能訓練模型。一方麵，可以放心地讓學生接觸這個(ge) 模型，從(cong) 中接受邏輯訓練、思維訓練和創新能力訓練。另一方麵，學生在學習(xi) 過程中產(chan) 生的資源數據要受到政府嚴(yan) 格的監管和保護，以保障學生數據安全和身心健康。

　　針對人工智能對教育的影響，開展有組織科研。作為(wei) 教育研究者，首先要用教育的眼光看技術，深入研究人工智能背後的科學原理及其發展規律，科學研判新興(xing) 智能技術的發展趨勢和社會(hui) 影響。尤其要密切關(guan) 注超人智能或類人智能的人工智能，為(wei) 教育各領域的變革提供紮實的研究支撐。

　　培養(yang) 智能時代的新型教師隊伍。2022年11月，教育部發布了《教師數字素養(yang) 》教育行業(ye) 標準。全國教育科研戰線應主動深入研究並助力落實，開展係統化、高水平、全覆蓋的教師數字素養(yang) 培訓，提升教師利用人工智能等數字技術優(you) 化、創新和變革教育教學活動的意識、能力和責任，依靠專(zhuan) 業(ye) 化的教師隊伍，提升智能時代課堂教學的整體(ti) 水平。

　　加強校長培訓。校長是學校的第一責任人，強化校長培訓對確保在中小學安全規範地使用人工智能十分必要。應通過一係列培訓課程，使校長掌握人工智能的基本原理，熟悉人工智能與(yu) 教育的相關(guan) 理論，了解使用人工智能的各項要求，等等。

　　嚴(yan) 防人工智能教育應用中的意識形態風險。一是要使用數據真實和價(jia) 值導向積極正麵的數據訓練模型，這項工作必須由政府主導，由權威機構有組織、有計劃地推進；二是要使用盡可能全麵的數據訓練模型，避免忽視弱勢人群，避免形成價(jia) 值偏向，妨礙教育公平。

　　鼓勵開展基於(yu) 人工智能的教育實驗。可以開展“一校一區”或“多校多區”的整體(ti) 性教育實驗。通過推廣優(you) 秀案例和組織成果交流會(hui) 等形式，鼓勵人工智能在教育領域的應用創新。

　　關(guan) 注國際人工智能教育前沿實踐。不僅(jin) 要關(guan) 注其他國家發布的相關(guan) 政策文件，還要關(guan) 注國外師生在課堂上如何使用人工智能、達成了什麽(me) 效果。相比之下，後者更為(wei) 關(guan) 鍵。要及時搜集、整理和研究國外先進的一線實踐經驗，並有選擇地借鑒。

　　人工智能是人類智慧的物化結果，理論上講，人與(yu) 人工智能間智慧競逐的勝利必然屬於(yu) 人類。然而，人類文明進步從(cong) 來不以“勝利”為(wei) 目的，我們(men) 研究人工智能、推動教育變革和重構教育形態，歸根結底是為(wei) 了人類文明更好地向前發展。教育是全人類的共同利益，發展是全人類的共同追求，這是我們(men) 永無止境的征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