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慶慶寫(xie) 給學生的新年卡片。 趙慶慶供圖

　　2021年9月開學前，我登錄南京大學教務網，查看新生名單。喲！我教的英語班上竟有10來名來自經濟管理、口腔醫學、人文藝術傳(chuan) 播、社會(hui) 科學、地球科學與(yu) 資源環境、化學與(yu) 生命科學、工科實驗等好幾個(ge) 院係的藏族學生。

　　四個(ge) “旦增”、兩(liang) 個(ge) “卓嘎”、兩(liang) 個(ge) “索朗”、還有益西拉姆、次仁擁措、羅桑旺堆、德吉央宗、普布紮西、達娃格桑、紮西措……我看著這些名字思忖著，卓嘎、央金、央宗一般是女生；達娃格桑，我篤定是個(ge) 女孩子，格桑花嘛，藏語中的幸福花；旦增頓珠、次仁擁措，好像可男可女。其他名字，感覺都挺像男孩名的。

　　當下，我覺得自己不僅(jin) 要教英語，還要了解和尊重他們(men) 的生活習(xi) 慣和文化風俗。我有個(ge) 夢想——讓少數民族學生用英語介紹自己的家鄉(xiang) 和文化，讓中國的56朵民族之花，在全世界綻放。

　　新生們(men) 憧憬著大學生活，我也盼望初見。

　　開學，當我走進教室，見到未脫青澀的他們(men) ，與(yu) 他們(men) 攀談，才知道從(cong) 名字上判斷性別，準確率可能不到一半。

　　旦增頓珠、羅桑旺堆、普布紮西都是男生，旦增桑姆、索朗曲宗、次仁擁措、益西拉姆、紮西措卻都是女生。我最鐵定是女生的達娃格桑，不但是個(ge) 小帥哥，還是山南市一支籃球隊的主力。他用自拍的視頻，向全班展示了他在高原球場上和夥(huo) 伴運球、神投的風姿，籃球架也仿佛與(yu) 雪峰齊平。

　　他們(men) 日常的服飾和漢族學生基本無異，普通話流利，臉上也不都泛著“高原紅”。請他們(men) 發言，有的往往沒開口，就嘴角上翹笑起來；有的女孩，像旦增卓嘎、德吉央宗，發言細聲細氣，得走近側(ce) 耳才能聽清；有的男孩，像旦增頓珠、普布紮西，甚至會(hui) 靦腆得臉紅，特別純樸可愛。發言大膽的要數索朗曲宗，這個(ge) 白皙的圓臉小姑娘會(hui) 最先打破冷場，活躍氣氛，還把父母做的奶酪帶到班上，每塊“大白兔”奶糖大小，濃縮著雪域高原的真情。

　　這些藏族學生很早就外出讀書(shu) ，練就了超強的自理能力。像喜歡花式跳繩和跳舞的小姑娘紮西措，是三好生、班幹部，在我的英語課上，她擔任小組長，和不同民族的夥(huo) 伴們(men) 把活動辦得有聲有色。會(hui) 跳鍋莊舞的次仁擁措特別愛笑，她在拉薩江蘇實驗中學讀初中，進入大學沒多久，就參加了秋季校運會(hui) ，奪得女子鉛球賽冠軍(jun) 。上課時，她常坐第一排，和同桌認真練習(xi) 英語對話。長發飄逸的旦增桑姆，初中在遼寧遼陽就讀，高中轉到安徽銅陵，拿過學校舞蹈比賽二等獎。

　　這些藏族學生的母語聽說讀寫(xie) 都沒丟(diu) ，互相交談自然用藏語。我教寫(xie) 英文簡曆，他們(men) 打印出來後，我請他們(men) 用藏文書(shu) 寫(xie) 各自的名字。雖然我和其他同學看得雲(yun) 裏霧裏，卻佩服他們(men) 能寫(xie) 出這如畫般美麗(li) 文字。寒假前，我給全班每位同學書(shu) 寫(xie) 英語贈言，怎麽(me) 都沒法寫(xie) 出藏文，隻好寫(xie) 上一句“紮西德勒”聊表心意。

　　對藏族學生而言，學習(xi) 英語要比漢族學生麵臨(lin) 更大的挑戰。我不僅(jin) 要陪他們(men) 迎難而上，勤讀多練，還要增加他們(men) 的英語情商，把英語和實際生活、家鄉(xiang) 文化、未來發展聯係起來。

　　其中一項頗受歡迎的嚐試，是在寒假期間製作《愛家愛鄉(xiang) 愛祖國》的中英文短視頻，上傳(chuan) 到教學平台，讓全班欣賞。學生一邊播放自己的作品，一邊講解，回答其他同學的提問。欣賞和互動環節結束後，大家用英文寫(xie) 觀後感，上傳(chuan) 到教學平台，分享彼此的感受。課堂上，台下觀看的同學認真、好奇，台上講解的同學情緒激昂，連平時過於(yu) 靦腆的藏族孩子也敢於(yu) 亮相了。

　　藏族學生用自製的配樂(le) 視頻，展示了最真實的家鄉(xiang) 美景、最貼地氣的藏族生活以及最日常的“舌尖上的西藏”。

　　好幾個(ge) 學生都自豪地介紹了春節期間的布達拉宮。

　　索朗卓嘎說，布達拉宮後側(ce) 有碧藍如玉的龍王潭，她的家就在不遠處。

　　紮西措說，八廓街有琳琅滿目的小商品一條街。

　　羅桑旺堆從(cong) 飛機上俯拍無垠的雪山，展示自家的藏麵、甜茶，還有藏曆臘月二十九晚的團圓美食“古突”（即麵疙瘩），象征除舊迎新。

　　旦增央金大秀雪後自家的小院子和媽媽製作的老虎燈，還有她和媽媽、姥姥做的藏式包子，爸爸和弟弟組隊玩電子遊戲的場景。

　　一頭自來卷的普布紮西在高原騎馬奔馳，在格桑花綻開的草野上，犛牛頂角，綿羊撒歡，四枚青鳥蛋映著青稞地。

　　德吉央宗放著幾十頭犛牛，指出哪些是young yaks（小犛牛），哪些是middle-aged yaks（中年犛牛），她為(wei) 這些“高原之舟”準備飼料。

　　益西拉姆介紹家鄉(xiang) 昌都仙境般的冰川。

　　次仁擁措穿上了鮮豔的藏袍，和鄉(xiang) 親(qin) 們(men) 圍成圈兒(er) ，跳起鍋莊舞，和俄巴村文藝演出隊一起高唱國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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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則點評視頻中的英文表達，用裏麵的例子講授中英互譯的技巧，讓學生活學活用、現學現用。我批閱一篇篇英文讀後感，指出對錯，然後讓學生進行修改，再交我批閱，再返還給他們(men) 。一般寫(xie) 作練習(xi) ，都要過兩(liang) 三遍。這些藏族學生也很爭(zheng) 氣，越改越好，大部分都能改到“A”的水平。

　　就這樣，教學相長，一個(ge) 學年，不知不覺地過去了。

　　“老師，下學期你還教我們(men) 嗎？”這些留戀的聲音令我動容。

　　我希望能接著教他們(men) ，把他們(men) 再往前帶一帶，讓他們(men) 在藏語、漢語的基礎上，再用英語成就夢想，講好母校、家鄉(xiang) 和祖國的故事，也講好他們(men) 自己的人生故事。他們(men) 對我吐露過，畢業(ye) 後要建設家鄉(xiang) ，但願我能幫他們(men) 圓夢。

　　藏族諺語有言：“踏實爬山，昆侖(lun) 能上；三步後悔，土坡難越。”

　　相信吧，親(qin) 愛的同學們(men) ，你們(men) 的名字綻放在我心間，你們(men) 的身影會(hui) 出現在昆侖(lun) 之巔，活躍在各個(ge) 專(zhuan) 業(ye) 領域。在母校南京大學百廿華誕之年，讓我們(men) 銘記校訓“誠樸雄偉(wei) ，勵學敦行”，一起加油！

　　補語：

　　今年秋季開學，這些藏族孩子已成為(wei) 南京大學二年級學生，學校安排我繼續教他們(men) “大學英語基礎”課程。真好！師生再相逢。

　　經過一學年的努力，他們(men) 說英語自信大膽了不少，參加教學活動更積極了。像行政管理專(zhuan) 業(ye) 的索朗卓嘎，開學第一次朗讀英語對話，便驚豔四座——準確、流暢、自然，不僅(jin) 讀出了人物的口氣和心情，還帶點美式英語的口音。她揭秘，因為(wei) 暑假觀摩英語情景劇，模仿練習(xi) ，不知不覺就學會(hui) 了……各族同學都為(wei) 她的精彩表現鼓掌。我鼓得最響了！

　　我期待藏族孩子和其他民族的同學繼續互幫互學，期待他們(men) 在大學課堂上踴躍發言與(yu) 提問，期待批閱他們(men) 的英語作業(ye) ，期待他們(men) 分享在學校民族大家庭生活的點點滴滴，期待一起用自己的母語和英語傳(chuan) 播中國好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