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北故事】我心中的歌：草原賽馬會

　　七八月份，牧民利用草原上的黃金季節舉(ju) 行一年一度的草原賽馬會(hui) ，這是草原上的盛大節日。1987年盛夏，我恰巧遇上了文部辦事處（現改為(wei) 尼瑪縣）的賽馬會(hui) 。

　　由於(yu) 草原上地廣人稀，遊牧一方的牧民渴望聚會(hui) 和交流。於(yu) 是，賽馬會(hui) 便成為(wei) 牧民十分鍾愛的一個(ge) 節日。

　　圖為(wei) 在文部辦事處（現改為(wei) 尼瑪縣）的布藏河畔舉(ju) 行賽馬會(hui) 前，城鎮人家正在搭建各自的帳篷（唐召明1987年攝）

　　離賽馬會(hui) 開始還有十多天時間，草原上的人們(men) 已經開始忙碌起來。設在文部辦事處布藏河對岸的賽馬場已人山人海了。全國各地的商販手藝人來了，騎著馬、趕著犛牛或乘汽車的牧民來了，他們(men) 來參加賽馬會(hui) ，順便交售畜產(chan) 品，購買(mai) 自己需要的日用品。

　　圖為(wei) 在文部辦事處（現改為(wei) 尼瑪縣）的布藏河畔舉(ju) 行賽馬會(hui) 時，新搭建起的帳篷城（唐召明1987年攝）

　　一時間，賽馬場上出現了上百頂帳篷，藍色的、棕色的、黑色的、白色的，好似巨大的蓮花盛開在平靜、青綠的水麵上，二三十輛汽車進進出出，猶如繁華的集鎮。

　　來參加賽馬會(hui) 的牧民，衣著樸素、大方、美觀。成年男子身著羔皮長袍，有布麵的，也有綢緞麵的，各種顏色的長袍都鑲著三四指寬的水貂皮長邊，透出一股英氣。

　　婦女們(men) 的穿戴打扮，格外引人注目。她們(men) 多數人頭戴寬邊禮帽，身著皮長袍，領口和袖口鑲有桔黃、湛藍、朱紅等各種顏色的絨布條，色彩十分鮮豔。長長的黑發梳成“百縷”辮子，各式各樣的裝飾品，把幾十條細辮子串聯起來。背上還佩戴著瑪瑙、綠鬆石和成串的珍珠，走起路來叮當響，十分悅耳。

　　賽馬會(hui) 的第一天，實際是表彰發獎會(hui) ，表彰抗災保畜的先進鄉(xiang) 村和先進人物，上千名牧民規規矩矩地盤起兩(liang) 條腿坐在帆布搭起的臨(lin) 時主席台前，盡管天空有熱辣辣的太陽，但沒人走動，沒人說話，會(hui) 場靜悄悄的，擴音器裏傳(chuan) 出一個(ge) 個(ge) 受獎牧民的名字。當獲獎者雙手接過獎品時，草地上便響起一陣熱烈的掌聲。

　　第二天上午十點鍾開始正式比賽。第一個(ge) 比賽項目是騎馬長途賽跑。

　　“叭！”隨著一聲清脆的槍聲，馬群向觀眾(zhong) 這邊狂奔而來。觀眾(zhong) 們(men) 一個(ge) 個(ge) 屏住呼吸，睜大了眼睛，緊緊盯著那遙遠天邊冒出的一團團的黃煙。

　　離終點的白石灰線越來越近了，騎手們(men) 拚命揮動著鞭子，隻見每匹馬的尾巴都在狂奔中立得筆直，一匹接一匹閃電一樣從(cong) 我眼前掠過。近千人的歡呼聲驀然爆發。我隻顧不停地按動著快門，竟顯的有些忙碌起來，我從(cong) 相機的取景框裏發現，最先騎馬衝(chong) 過終點的是一個(ge) 穿藍色藏袍的中年牧民。這裏的比賽，沒有很精確的計時辦法，隻按先後到達終點的順序發給騎手第一、二、三、四、五名的紙條，以紙條為(wei) 據去領獎。

　　瞧！獲得前五名的騎手多麽(me) 得意，多麽(me) 神氣！牧民們(men) 的歡呼聲、口哨聲此起彼伏。老人和兒(er) 童把一條條潔白的哈達獻給為(wei) 本村爭(zheng) 了光的騎手，又是一陣驕傲的歡呼聲和掌聲。

　　草原變成了歡樂(le) 的海洋。比賽一項接著一項：短途的高速衝(chong) 刺、跑馬射箭、在狂奔的馬上俯身拾哈達……表演一項比一項精彩，競爭(zheng) 一次比一次激烈。勇敢的騎手打馬狂奔，突然，他們(men) 從(cong) 馬背上俯下身來，拾走草地上一條條潔白的哈達。有的騎手甚至頭幾乎著地跑出去很遠，才重新翻上馬背，以顯示他高超的騎術。

　　騎馬射箭比賽，精彩的場麵一幕接著一幕出現。一位青年騎手來了一個(ge) 出色的斜俯躬身拉弦，一張弓如一輪滿月，“嗖”的一聲，箭中靶心，人群中爆發出一陣歡呼聲：“打中了，打中了！”

　　抱石頭比賽是一種獨特的高原賽事。一個(ge) 個(ge) 強悍的牧民，光著膀子使足力氣把石頭抱起來，扛到肩上，石頭越抱越大。剩下最後一個(ge) 仍然堅持在抱的，就成為(wei) 勝利者。

圖為(wei) 在文部辦事處（現改為(wei) 尼瑪縣）賽馬會(hui) 上，所舉(ju) 行的跳遠比賽（唐召明1987年攝）

　　傳(chuan) 統的賽馬會(hui) 增添了新的內(nei) 容：兒(er) 童短跑比賽、跳高比賽、跳遠比賽……這些體(ti) 育比賽，因地製宜，用鐵鍬挖起一片草皮，把鬆軟的土塊拍碎，就成了“沙坑”。牧民們(men) 對這種新的體(ti) 育項目很好奇，一個(ge) 接一個(ge) 爭(zheng) 著參加。賽場上，滑稽場麵常常使人捧腹大笑。他們(men) 把兩(liang) 根木杆插進“沙坑”，中間橫著一根細細的竹竿。身強力壯的青年牧民在起跑前一個(ge) 個(ge) 脫下藏袍，隻穿件顏色鮮豔的運動衫，憋足了勁往前衝(chong) ，可是跑到橫竿前卻猶豫起來，往往是撞倒竹竿完事；有的沒跳過橫竿卻摔倒在泥土裏……這些勇敢的運動員，許多人從(cong) 來沒見過跳高是怎麽(me) 回事情，這是有生以來第一次參加跳高比賽。

圖為(wei) 在文部辦事處（現改為(wei) 尼瑪縣）賽馬會(hui) 上，所舉(ju) 行的長跑比賽（唐召明1987年攝）

　　那些慘敗的跳高運動員垂頭喪(sang) 氣，可是觀眾(zhong) 卻發出一陣陣歡快的笑聲。比賽間隙，是文部區的業(ye) 餘(yu) 演出隊大顯身手的機會(hui) 。悅耳的歌聲，奔放的舞蹈，吸引了熱情的觀眾(zhong) ，演出場地被圍得裏三層外三層。

　　我好不容易才擠到圓圈裏，隻見最裏層的一圈擺著幾十台高檔收錄機，各種規格的都有。有人還把錄音機抱在懷裏，一個(ge) 個(ge) 磁帶盤都在轉動著……演出結束了，草地上、帳篷裏到處響著錄音機錄下的歌曲和舞蹈的踢踏聲。

　　我漫步在色彩鮮豔的帳篷之間，夾雜在身著各色服裝來來往往的牧民中。第一次來觀賞賽馬會(hui) 的我，似乎沉醉在花的海洋裏。看到帳篷，我想用手去摸一摸，進去坐一坐；看到人，我想一個(ge) 個(ge) 地和他們(men) 交談一番。賽馬會(hui) 期間，文部草原的牧民幾乎全部匯集到這座臨(lin) 時性的帳篷城市裏來了。

　　圖為(wei) 在文部辦事處（現改為(wei) 尼瑪縣）賽馬會(hui) 上，如“候鳥”一樣飛來飛去的漢族商販在經營小商品（唐召明1987年攝）

　　我邊走邊看，來到帳篷市場。藏族和漢族商販地攤上的商品琳琅滿目。這些商品來自祖國的四麵八方。

　　一位老牧民，買(mai) 了一個(ge) 閃閃發光的高壓鍋，小心翼翼地撫摸著；一位四十多歲的牧民買(mai) 了一台紅色的小收錄機，掏出隨身攜帶的電子計算器正在算賬；身穿節日盛裝的母女倆(lia) 在選購著紗巾。照相、鑲牙、修表的個(ge) 體(ti) 戶攤點前都圍了不少看熱鬧的牧民。

　　文部辦事處外貿公司的一輛卡車前排了很長的隊，牧民們(men) 整箱地買(mai) 著蘭(lan) 州啤酒。

　　在這裏，我碰到了時任雙湖辦事處副書(shu) 記歐珠旺堆和文部辦事處副主任才旺連珠，我請他們(men) 介紹下賽馬會(hui) 的情況，便一起走進才旺連珠家的白色帳篷。

　　相傳(chuan) ，賽馬會(hui) 是沿襲西藏民族英雄格薩爾王每次出征前要舉(ju) 行跑馬射箭的習(xi) 俗而形成的，每次1至6天，已有千年曆史。不過，古老的傳(chuan) 統賽馬會(hui) ，也隨著社會(hui) 發展不斷增添新的內(nei) 容。

　　圖為(wei) 在文部辦事處（現改為(wei) 尼瑪縣）賽馬會(hui) 上，“候鳥”型的漢族商販在擺攤鑲牙和修表（唐召明1987年攝）

　　賽馬會(hui) 選擇在七八月份是有道理的。這是草原的黃金季節，羊毛剪過了，酥油打好了，牧草開始貯藏了，最忙的季節已過，該歡慶豐(feng) 收了。在這陽光燦爛、牛羊肥壯的季節，牧民們(men) 便帶上帳篷趕著牲畜，懷著喜悅的心情，來參加賽馬會(hui) ，盡情歡樂(le) 一番。然後賣掉畜產(chan) 品，買(mai) 回日用品，準備迎接嚴(yan) 冬的來臨(lin) 。

　　才旺連珠說，自從(cong) 文部辦事處建立以來，他們(men) 每年都要舉(ju) 行一次賽馬會(hui) 。如果說，他們(men) 的賽馬會(hui) 和別的地方一樣又不一樣的話，那就是辦事處幾乎家家戶戶都搬到了賽馬場。說完，他爽朗地笑了。

　　夜晚，寒風習(xi) 習(xi) 的草原上出現了另一番景象。

　　臨(lin) 時豎起的木杆上掛起銀幕，男女老少都盤著腿坐在銀幕前的草地上，等待著電影的開始……

　　曆時半個(ge) 月的賽馬會(hui) 結束了。牧民們(men) 開始陸續撤離布藏河畔。回味這些天來豐(feng) 富多彩的比賽盛況，我領悟了一個(ge) 道理：每個(ge) 民族都有本民族的傳(chuan) 統和習(xi) 慣，漢族地區鄉(xiang) 下的廟會(hui) 算是很熱鬧的了。可是在藏北，人們(men) 可以跑幾百裏、幾千裏路，到一個(ge) 平坦的地方聚會(hui) 與(yu) 娛樂(le) ，其熱鬧和歡樂(le) 的情景，遠遠勝過廟會(hui) 。這正說明人們(men) 在自己的生活環境中，哪怕是再偏僻，再荒涼，也能找到自己真正的樂(le) 趣。因為(wei) 他們(men) 對生活充滿信心，對家鄉(xiang) 的土地充滿愛戀之情。（新利平台 文、圖/唐召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