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前，動畫片《天書(shu) 奇譚4K紀念版》在全國公映，引發了老中青少觀眾(zhong) 的集體(ti) 關(guan) 注。這部問世於(yu) 1983年的影片，以膾炙人口的中國神話故事、天馬行空的奇思妙想和獨具特色的角色形象設計，在國產(chan) 動畫片史上留下難以磨滅的印記，被譽為(wei) “中華優(you) 秀傳(chuan) 統文化集大成者”。將近40年後，這部經典動畫片跨越時間的長河，重新在影院與(yu) 觀眾(zhong) 見麵，得益於(yu) 當今電影數字修複技術和從(cong) 事電影修複行業(ye) 人們(men) 的辛勤勞動。

　　搶救迫在眉睫

　　從(cong) 1895年電影在法國誕生起，100多年來，膠片始終是電影不可或缺的載體(ti) 。而數字時代的到來，改變了這一點。進入21世紀，膠片電影逐漸成為(wei) 過去式，2012年前後，電影拍攝幾乎全部轉為(wei) 數字化。

　　2009年，經過剪輯修複，王家衛執導、曾於(yu) 1994年公映的影片《東(dong) 邪西毒》在內(nei) 地重映，取得了近4000萬(wan) 元的票房，掀起華語電影重映潮，也讓電影修複走進觀眾(zhong) 視野。

　　電影修複，就是通過技術手段，將膠片電影拷貝轉移到數字載體(ti) 上，同時，進一步複原甚至優(you) 化原片的影音品質。由於(yu) 年代久遠、保存條件有限，電影膠片容易出現發黴、變形、脫色、劃痕等問題，如果不能盡快完成數字化修複，就有可能導致電影永久性丟(diu) 失，造成不可逆的損失。

　　中國電影資料館作為(wei) 國家級電影膠片保存機構，有3萬(wan) 多部影片、60多萬(wan) 本膠片庫存。中國電影資料館電影史研究部副主任李鎮說：“1905年中國電影誕生至今，每個(ge) 重要時間段的電影都有其曆史文化價(jia) 值和藝術價(jia) 值，包括一些紀錄片，已經成為(wei) 國家的影像檔案和民族記憶。”

　　電影修複不僅(jin) 意義(yi) 重大，時間也很緊迫。根據全球130餘(yu) 家電影資料及收藏保護機構統計，自電影誕生至今，保存下來的拷貝僅(jin) 為(wei) 總數的10%左右。具體(ti) 到我國，資料顯示，從(cong) 1905年到1949年，我國共生產(chan) 數千部電影，但是拷貝保存下來的僅(jin) 有20%左右，20世紀20年代攝製的中國早期無聲電影，保留下來的不超過10部。

　　2007年，中國電影資料館牽頭啟動“電影檔案影片數字化修護工程”，在國內(nei) 率先開始了搶救、保護國產(chan) 老電影的工作。中國電影科研所、中影數字基地、上海電影技術廠、西影集團、珠影集團等單位也相繼組建了自己的修複團隊。

　　遵循“修舊如舊”原則

　　電影修複環環相扣，每一個(ge) 環節都十分精細，“從(cong) 技術層麵來看，修複一部影片包括膠片物理鑒定修補、物理清潔、數字化、自動修複、人工修複、音頻修複、二級調色、聲畫字幕合成這些基本步驟。”西影傳(chuan) 媒影像修複中心負責人雷剛介紹。

　　電影修複分為(wei) 精致修複和普通修複。雷剛參與(yu) 修複的第一部電影是《最後的瘋狂》，他記得有一個(ge) 畫麵由沙灘、海浪與(yu) 下著雨的天空構成，髒點、劃痕等肉眼可見的損傷(shang) 和海浪、沙粒、雨點混合在一起，非常難以修複，“就好比一個(ge) 剛學會(hui) 開車的人第一次開車就碰上了早高峰，那種感覺至今記憶猶新。”他說。

　　“一個(ge) 熟練技術人員一天最多能精修200幀，但一部90分鍾的影片，有大約13萬(wan) 幀，如果隻有一個(ge) 人精致修複一部電影的話，至少需要兩(liang) 年。”李鎮表示，電影修複工作量巨大，一般由十幾個(ge) 人組成一個(ge) 修複團隊，大家分工協作，即使這樣，精致修複一部電影也至少需要三四個(ge) 月。

　　西部電影集團出品的300多部膠片電影均已完成修複。雷剛表示：“年代久遠、問題嚴(yan) 重的膠片一般會(hui) 放在第一順位進行修複；排在第二順位的是知名度較高、獲過各類獎項的以及知名創作團隊的影片，這些影片數字化修複後具有一定的社會(hui) 效益和經濟效益。那些保存情況較好、短期內(nei) 不會(hui) 出現嚴(yan) 重問題的膠片放在最後修複。”

　　電影修複不僅(jin) 是一門技術活，在藝術上也相當講究。“修舊如舊”是修複師們(men) 遵循的基本原則。為(wei) 了更好地把控老電影的藝術性，在修複過程中，修複師們(men) 會(hui) 請影片的導演、燈光師、攝影師等主創人員來到修複車間，對影像的品質和效果進行指導，修複師們(men) 會(hui) 努力還原主創人員的初衷。“張藝謀導演的《紅高粱》整體(ti) 色調是偏紅色的，如果以現行影視調色標準來操作的話，色彩必然是另一個(ge) 樣子，會(hui) 偏離導演當初的創作意圖。我們(men) 是膠片的還原者，而不是創作者。”雷剛說。

　　在《天書(shu) 奇譚4K紀念版》的修複過程中，聲音修複是一個(ge) 非常重要又非常艱難的環節。此次聲音修複是將聲音從(cong) 單聲道中分離，其複雜程度相當於(yu) 純手工在一幅畫中將所有單色提取出來，而修複團隊最終不但成功做到了，還為(wei) 影片配上了立體(ti) 聲。李鎮認為(wei) ，能夠在影院中聽到《天書(shu) 奇譚4K紀念版》的環繞立體(ti) 聲效，證明中國動畫電影修複事業(ye) 本身就是一段“奇譚”。

　　在尊重曆史、尊重藝術的基礎上，修複師們(men) 也會(hui) 用技術手段進一步優(you) 化老電影。2021年，紅色經典影片《永不消逝的電波》時隔63年，從(cong) 黑白影片變為(wei) 彩色影片，在大銀幕上與(yu) 觀眾(zhong) 再次相見，令人嘖嘖稱奇。而電影著色背後，是修複師們(men) 的匠心。李鎮介紹：“修複團隊不知道女主角的旗袍應該是什麽(me) 顏色，就去翻老照片；不能確定樓房的色調，就去上海實地觀察老樓。為(wei) 了色彩能更精確，他們(men) 查找了很多報刊資料，甚至找老人們(men) 詢問。”

　　技術加持電影修複

　　2014年，北京國際電影節、上海國際電影節相繼設立電影修複單元，展映修複版影片，讓觀眾(zhong) 們(men) 通過大銀幕重溫不朽的經典。

　　李鎮透露，中國電影資料館修複的影片數量已經接近7000部，“我們(men) 的目標是把館藏影片全部進行數字化修複。保存好膠片，修複好膠片，研究和利用好膠片，是我們(men) 的使命。”

　　除專(zhuan) 業(ye) 機構外，愛奇藝、優(you) 酷等視頻平台也陸續加入到電影修複的隊伍中。愛奇藝和新派係文化傳(chuan) 媒聯手修複的《護士日記》先後於(yu) 2018年第21屆上海國際電影節“向大師致敬”單元和2019年第72屆戛納國際電影節“戛納經典”單元放映，這部展示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初期社會(hui) 狀況和人民精神麵貌的影片在海內(nei) 外引發廣泛關(guan) 注，在愛奇藝平台上也獲得了大量用戶好評。

　　隨著科技高速發展，AI技術給電影修複帶來了更多可能性。說起愛奇藝的ZoomAI視頻增強技術，愛奇藝高級總監劉俊暉介紹，電影修複初期主要以純人工修複為(wei) 主，成本較高，耗時較長，難以滿足大規模修複的需求。2018年，愛奇藝自主研發了ZoomAI視頻增強技術，借助AI的力量，電影修複的效率大大提高，據測算，AI修複電影的效率大約是人工修複的500倍。

　　此外，AI技術也可以遵循“修舊如舊”的原則，精準還原老電影的藝術風格和美感。劉俊暉介紹，愛奇藝與(yu) 廈門大學聯合修複的影片《東(dong) 方紅》，通過ZoomAI視頻增強技術從(cong) 多維度“喚醒”該片，清晰卻不失年代感。在修複劃痕階段，相較於(yu) 黑白電影，《東(dong) 方紅》原片即為(wei) 彩色介質，其所產(chan) 生的劃痕也為(wei) 彩色，因此，AI修複團隊迅速對算法進行了優(you) 化，在實現黑白劃痕自動修複的基礎上，也精準識別並修複了影片的“彩色傷(shang) 痕”，“不論絢麗(li) 的場景還是演員各具特色的形象，都不會(hui) 受到劃痕幹擾，全麵提升了影片的音質和觀影沉浸感。”劉俊暉說。

　　AI技術助力電影修複飛速發展，但人工修複依然不可或缺。雷剛表示，“人工智能的大數據運算、可學習(xi) 提升是好的方麵，能大大提高修複效率和效果，但運用不當可能對膠片的顆粒感有所損傷(shang) 。而失去顆粒感，也就沒有膠片電影的感覺了。”很多需要精致修複的經典電影，往往是數字修複和人工修複的完美結合。（楊文瑛 苗 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