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利平台 > 即時新聞 > 文化

鐵揚談枕邊書

發布時間:2022-01-19 15:10:00來源: 光明網

  20世紀50年代您在中戲讀書(shu) ,“名著選讀”是作為(wei) 必修的內(nei) 容。能否談談這裏包括了哪些名著?當時的老師對於(yu) 閱讀這些名著有沒有指導?

  鐵揚:必修的方式有兩(liang) 種,一種為(wei) 考試記分,一種為(wei) 考察,隻記及格。授課形式一是導師講授,如莎士比亞(ya) ,由孫家琇先生講授。孫先生是中國當時“莎學”界為(wei) 數不多的大家之一。還有張君川先生也是莎學的著名學者。記得在張先生的授課內(nei) 容中還包括了希臘悲劇乃至意大利喜劇家哥爾多尼的作品,至於(yu) 中國元曲及晚清戲曲的盛行,由著名戲曲理論大家周貽白先生授課。周先生是完整戲曲史著作的國內(nei) 第一人。另一位是日本的青木正兒(er) 。除幾位先生個(ge) 人的授課外,學校還會(hui) 安排大量的中外名著讓你閱讀。閱讀書(shu) 目如俄國的、德國的、英國的和中國的。由任課老師為(wei) 你開出大量書(shu) 目,限期讀完。隨時抽查提問。其間還約請過著名作家、理論家如曹禺、田漢作講座,還有解放區的作家沙新、石丁先生及一些年輕任課教師指導閱讀。

  從(cong) 俄羅斯的果戈理、陀思妥耶夫斯基、契訶夫、托爾斯泰到蘇聯時期的高爾基和肖洛霍夫……您都喜歡嗎?是否也有讀不進去的名著?

  鐵揚:閱讀俄羅斯(到蘇聯)作家的作品,當然是最大的閱讀量。但巴爾紮克、雨果、羅曼·羅蘭(lan) 、莫泊桑、狄更斯也在“選讀課”內(nei) 。當然,閱讀這些作品,並不是都喜歡,有些屬於(yu) 理性認識,如果戈理等。如你所知,最有興(xing) 趣的還是契訶夫、托爾斯泰、巴爾紮克和莫泊桑,他們(men) 的某些篇目留給我的印象是終生的。對於(yu) 陀思妥耶夫斯基卻有讀不進去的時候,如《卡拉馬佐夫兄弟》,但我不會(hui) 放棄。從(cong) 另一個(ge) 角度如從(cong) 曆史背景去再認識,哪怕是理性的,因為(wei) 不了解作家所處時代,就不可能讀懂其作品。讀其他作家也同樣。放棄的也有。我體(ti) 會(hui) ,讀書(shu) 有三種形式,麵對大量的讀物,隻有用不同的方式對待。一是研究,二是讀,三是翻。

  今天的中學生也有課外閱讀的書(shu) 目,這些書(shu) 目褒貶不一,很想請教您的觀點?

  鐵揚:目前在我所處的大學,這現象也不奇怪。我覺得一些學子們(men) 對名著連褒貶都談不到,因為(wei) 褒和貶要了解在先。我做過實驗,在講座中提問,大多學生都知道孫悟空是西遊記中的“人物”,一小部分學生知道西遊記作者是吳承恩,但他們(men) 認為(wei) 吳承恩是宋代人。如果再問賈政是哪部書(shu) 裏的人物,卻無人舉(ju) 手。

  如果再讓在座的學子對巴爾紮克、狄更斯有興(xing) 趣,怎麽(me) 可能。怎麽(me) 對待目前這種“貧讀”現象,是擺在目前我國教育中的一個(ge) 問題吧。從(cong) 教授的角度隻能從(cong) 某個(ge) 作品的細節使他們(men) 對全部著作感興(xing) 趣,就像對幼兒(er) 園小朋友講故事一般。這是目前我唯一可行的做法。比如我說《聊齋》中有個(ge) 道士,當眾(zhong) 把一個(ge) 梨核中的種子種在地下,瞬間長成一棵樹,瞬間又開花結果,長成果實;有個(ge) 變成人的狐狸,能和一個(ge) 人同騎一根竹竿飛上天……這樣或許才能引導他們(men) 去了解《聊齋》,對契訶夫的《萬(wan) 卡》我講過無數次,目前隻能用這一辦法激發出同學們(men) 的讀書(shu) 興(xing) 趣。但我自覺收效甚微。目前我們(men) 所提倡的美育教育或許也能使年輕學子重視文化積澱,使自己重視起讀書(shu) 是文化積澱的一種重要形式。

  讀關(guan) 漢卿、孔尚任也是中戲的必修課,蒲鬆齡和羅貫中是您久讀不厭的。能否具體(ti) 談談原因?為(wei) 什麽(me) 對蒲鬆齡和羅貫中情有獨鍾?

  鐵揚:我作為(wei) 一位在中戲讀書(shu) 的學子,對莎士比亞(ya) 、布萊希特乃至哥爾多尼,包括俄羅斯那些大師們(men) ,或許是以“研究”的眼光對待。中國的關(guan) 漢卿、孔尚任是中國的“戲聖”,也是在自己注重“研究”之中。當然我還不是一位戲劇史家和演劇理論家。而對於(yu) 蒲鬆齡,我喜歡他基於(yu) 兩(liang) 點,一是他能把狐狸和鬼寫(xie) 成中國的狐狸和鬼。那些善良的、狡猾的、有心眼(兒(er) )的和缺心眼(兒(er) )的特點,都是中國式的。一個(ge) 鬼和狐狸的世界,能和人類社會(hui) 共同自然生存。二是,我常常提到優(you) 秀的文學作品大約基於(yu) 兩(liang) 個(ge) 因素,一是選題嚴(yan) ,一是開掘深。我在做講座時每次都講到《種梨》這篇隻有幾百個(ge) 字的小故事。蒲鬆齡在這篇作品中的選題和開掘是文學作品的一個(ge) 典範。

  至於(yu) 羅貫中,從(cong) 他講述的三國故事中能看見中國人的生存狀態,這種生存狀態是由中國人的性格形成的。劉、關(guan) 、張的桃園結盟:不是同年同月生但願同年同月死。關(guan) 公的“掛印封金”“千裏走單騎”,諸葛亮能把周瑜氣死。黃蓋作為(wei) 東(dong) 吳老臣甘願挨周瑜的打……都是在中國人之間發生的中國式的故事。其次我讚成羅貫中的邏輯性。邏輯性是作品成功與(yu) 否的基礎。《三國演義(yi) 》中的邏輯合理是作品耐看、傳(chuan) 世、久讀不厭的重要特點。從(cong) 官渡之戰、赤壁之戰,尤其赤壁之戰,就能發現羅貫中的邏輯的嚴(yan) 密。

  您曾買(mai) 過《契訶夫論文學》——從(cong) 契訶夫那裏受到怎樣的影響?

  鐵揚:我買(mai) 《契訶夫論文學》是在1960年,我大學畢業(ye) 那年。這是人民文學出版社1959年12月出版的新書(shu) 。書(shu) 價(jia) 2塊1角5分,厚厚的一本。在學校期間那麽(me) “迷”契訶夫,剛看到這本厚厚的400多頁的新書(shu) ,如獲至寶。書(shu) 中大半是契訶夫的書(shu) 信和日記。我喜歡契訶夫當然不是從(cong) 這本書(shu) 開始。但是這本書(shu) 裏的隻言片語都屬於(yu) 契訶夫的藝術主張。我曾在書(shu) 中畫過不少“紅線”。認為(wei) 是警句。每當在我拿起一支屬於(yu) 文學的筆時,某些警句就會(hui) 在耳邊響起:“文學所以叫做藝術,就是因為(wei) 它按生活的本來麵目,描寫(xie) 生活。他們(men) 的任務是無條件的、直率的真實。”

  當然契訶夫給予我的不僅(jin) 這些,他的偉(wei) 大在於(yu) 他對於(yu) 俄國的責任感,在幽默中的嚴(yan) 峻。讓您感到了不起的是哪本書(shu) ?有什麽(me) 書(shu) 值得您一讀再讀嗎?

  鐵揚:《詩經》,雖然我對它的了解是隻言片語。一讀再讀的書(shu) ,還是契訶夫和其它一些精致的中短篇,如《看不見的收藏》(茨維格)、《羊脂球》(莫泊桑)、《珍貴的塵土》(帕烏(wu) 斯托夫斯基)、《上尉的女兒(er) 》(普希金)、《少年鼓手的命運》(蓋達爾)、《哈澤穆拉特》(托爾斯泰)。

  您的枕邊書(shu) 是什麽(me) ?您喜歡怎樣的枕邊書(shu) ?

  鐵揚:很難舉(ju) 出一本我翻來覆去讀的書(shu) ,多是一些作家和藝術家的傳(chuan) 記,如毛姆《月亮和六便士》、歐文·斯通《梵高傳(chuan) 》、柴可夫斯基《我的音樂(le) 生活》、羅曼·羅蘭(lan) 《米開朗基羅傳(chuan) 》。還有日本作家井上靖和村上春樹的散文。

  如果有可能,您最希望和哪位藝術家或作家對話?

  鐵揚:還是契訶夫和蒲鬆齡吧。我想和他們(men) 談的是:文學的標準是什麽(me) ?你們(men) 在構思某篇故事時,就自認為(wei) 它們(men) 已經是文學了嗎?平凡和庸俗的區別在哪裏,你們(men) 是怎麽(me) 摒棄庸俗的?

  能否回憶下您的童年閱讀?有特別喜歡的人物或主角嗎?

  鐵揚:童年的讀書(shu) 接觸的是一些通俗的少年讀物。對於(yu) 書(shu) 中那些“模範”人物隻是理性地崇拜,談不上多麽(me) 喜歡。如“曹衝(chong) 稱象”“李密掛角”“司馬光砸缸”……但對於(yu) “頭懸梁、錐刺股”的讀書(shu) 者,我不讚成那樣的虐待。

  您小時候最珍愛的書(shu) 是哪一本?女兒(er) 小時候,您會(hui) 引導她們(men) 閱讀嗎?

  鐵揚:讀小學時,有一本當時民國教育部編的《實用國文》,雖然談不上多麽(me) 珍貴,但我喜歡它那半文言的文體(ti) ,課文巧妙地把文言文和白話文編織在一起,文字簡潔、文法嚴(yan) 謹,應該是我對文言體(ti) 的啟蒙。文中間有自然科學乃至地理、曆史等。《三國演義(yi) 》也是家庭教育必讀書(shu) 目,其中某些章節要通篇背誦成為(wei) 家傳(chuan) 。如“青梅煮酒論英雄”那一章,我家幾代人都要通篇背誦。

  引導兒(er) 女讀書(shu) 是每個(ge) 家庭做父母的主張吧。

  您的私人藏書(shu) 有何特點?有什麽(me) 讓人大吃一驚的書(shu) 嗎?

  鐵揚:我是位畫家,大部頭的文學全集都是別人贈送的吧,自己購得的藏書(shu) 都是自己喜歡的,讀起來不費力氣的。當然我是位畫家,收藏的畫冊(ce) 倒不在少數,畫冊(ce) 裏往往有畫家的自述文字,有的也寫(xie) 得非常漂亮。你提到的讓人大吃一驚的書(shu) ,我有一部線裝無刪節的,有插圖的《金瓶梅》,或許能讓人“大吃一驚”?

  對您來說,創作最大的魅力是什麽(me) ?

  鐵揚:可以忘記眼前的瑣碎去開辟一個(ge) 全新的世界。所有您見過的作家中,對誰的印象最為(wei) 深刻?

  鐵揚:我見過的作家不少,但他(她)們(men) 大多不是來和我做交流的。我是位畫家,寒暄一下而已,印象也談不上深刻。和孫犁先生隻匆匆一麵,卻給我留下了印象。當時我去天津看望一位抗戰時常住我家的區長李立。他後來是《天津日報》的負責人之一。他和孫犁住同院,同住在天津馬場道一座高大的老房子裏(一人一半吧)。我走進院中,就見孫犁先生站在廊下,正麵向高處仰望,顯然在思索著什麽(me) 。我拘束地向前問道:“是孫犁先生嗎?”他問我:“你找我嗎?你是……”他打量著我問。我告訴他,我是來看望李立同誌的。他拍打拍打自己,像要拍掉身上的塵土(已是初冬,他穿一身舊的深色棉褲、棉襖),向著房子的另一邊喊:“李立,有人看你。”李立從(cong) 房子的另一端走出來,認出我,對孫犁說,我是當年他領導下的兒(er) 童團長,趙縣人。大約是兒(er) 童團長和趙縣拉近了我和孫犁先生的距離。他提高嗓門操著濃重的鄉(xiang) 音說:“抗戰時,趙縣屬六分區,和深縣交界。我差點去了六分區,說不定也要去趙縣。”孫犁先生說著直視著我,眼中帶著無比的驚喜。又朝著自己的棉衣拍打幾下。

  我沒有再和孫犁先生做過多交流,隻想著我剛讀過他的中篇小說《鐵木前傳(chuan) 》。大概隻有像孫犁先生這樣的作家,站在廊下拍打著自己身上的塵土(或許身上並沒有什麽(me) 塵土)的作家,才能寫(xie) 出屬於(yu) 我們(men) 這個(ge) 民族的生存狀態,且耐讀的書(shu) 吧。

  如果您可以帶三本書(shu) 到無人島,您會(hui) 選哪三本?

  鐵揚:《伊索寓言》或(《克雷洛夫寓言》)《金薔薇》《中國現代史》。

  假設您正在策劃一場宴會(hui) ,可以邀請在世或已故作家出席,您會(hui) 邀請誰?

  鐵揚:伊索、沈從(cong) 文、村上春樹、孫犁、汪曾祺、胡賽尼、法布爾、契訶夫、莫泊桑、蒲鬆齡。其中伊索是位重要客人,因為(wei) 他知道什麽(me) 好吃,什麽(me) 不好吃。

  其中沒有當代作家,當代作家在另一次邀請之中,因為(wei) 當代作家是一個(ge) 龐大的群體(ti) ,我的餐桌隻能容納十人。(宋莊)

(責編: 常邦麗)

版權聲明:凡注明“來源:新利平台”或“新利平台文”的所有作品,版權歸高原(北京)文化傳(chuan) 播有限公司。任何媒體(ti) 轉載、摘編、引用,須注明來源新利平台和署著作者名,否則將追究相關(guan) 法律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