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標題：粉絲(si) 互撕、拉組CP、“演員”攪局、博彩成風……“競圈”亂(luan) 象調查

　　上篇：選手偶像化，粉絲(si) 飯圈化

　　“守護全世界最好的XX”“對家惹事不給眼神，拉黑舉(ju) 報走起”……隨著電子競技火爆出圈，電競戰隊和選手獲得了極高的關(guan) 注度和規模巨大的粉絲(si) 群體(ti) ，但半月談記者同時發現，互撕、控評、無腦維護等飯圈亂(luan) 象正向電競領域滲透。

　　選手很忙，粉絲(si) 更忙

　　隨著英雄聯盟等一係列遊戲的出圈，電子競技逐漸成為(wei) 互聯網世界中一個(ge) 頗有熱度的領域。在激烈的比賽中，進行高難度操作、“Carry”全場的電競選手也因電子競技的高關(guan) 注度，從(cong) 不被看好的“網癮少年”成了萬(wan) 眾(zhong) 矚目的偶像。

　　2021年11月7日淩晨，2021英雄聯盟全球總決(jue) 賽中，中國大陸賽區的EDG戰隊奪冠。比賽勝利後，不少電競粉絲(si) 心情激動，甚至做出一些出格的行為(wei) ，比如大學校園驚現男生集體(ti) 裸奔、倒立洗頭……甚至有學生在國旗杆上升起了EDG的隊旗。這些嘩眾(zhong) 取寵的慶祝行為(wei) 被拍成短視頻，在各大社交平台傳(chuan) 播。

　　除了極端行為(wei) 以外，電競賽事的談論氛圍也開始變得草木皆兵。“比賽後，選手發揮得不好，大家在貼吧、論壇上進行討論，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遊戲博主嘉琪說，“現在對於(yu) 一些高人氣選手，如果在微博上討論時帶上大名，很可能被‘巡邏’的粉絲(si) 抓到，態度好點的‘勸刪’，態度不好就直接開罵。”

　　“電競搞起打投那一套，比選秀還累人。”某英雄聯盟選手的粉絲(si) 小雨對曾參與(yu) 的一次英雄聯盟全明星賽投票印象很深，“當時有兩(liang) 個(ge) 可以去國外參加全明星賽的名額，因為(wei) 國服賬號每天能投的票數有限，大家還要‘翻牆’去美服、歐服甚至巴西服投票，超話裏每隔一段時間還會(hui) 有人做表格分析自家選手的出線形勢，每個(ge) 粉絲(si) 壓力都很大。”

　　電競選手緣何“偶像化”

　　“隨著電競職業(ye) 化、正規化，資本助推產(chan) 業(ye) 鏈完善，網絡直播興(xing) 起，電子競技的盤子越做越大，但對於(yu) 整個(ge) 行業(ye) 來說，單憑遊戲愛好者們(men) 的消費能力還遠遠不能支撐這一市場。”嘉琪說。

　　EDG電子競技俱樂(le) 部經理姬星曾在一次直播中表示，俱樂(le) 部很難維持收支平衡。行業(ye) 火爆和俱樂(le) 部生存困境之間的矛盾讓“電競造星”以獲得廣告收入成為(wei) 剛需。以人氣選手簡自豪為(wei) 例，在其戰績巔峰的2018年，奔馳、耐克、肯德基等諸多一線品牌紛紛向選手個(ge) 人及所屬戰隊伸出變現橄欖枝。

　　而在造星成功後，選手商業(ye) 價(jia) 值和電競飯圈亂(luan) 象頻發就成了整個(ge) 行業(ye) 需要平衡的問題。“電競圈現在多出許多‘雲(yun) 玩家’。”嘉琪告訴半月談記者，“這些‘雲(yun) 玩家’很少打遊戲，卻能就一場比賽中選手的變形操作與(yu) 其他網友‘大戰三百回合’，對選手的關(guan) 注也並非他們(men) 的技術和操作，而是選手外貌、CP（網絡上的親(qin) 密關(guan) 係）、戰隊成員關(guan) 係、俱樂(le) 部對選手的待遇等一些遠離電子競技專(zhuan) 業(ye) 的東(dong) 西。”

　　隨著電競飯圈化的深入，無論是遊戲廠商還是電競俱樂(le) 部都收獲了真實的紅利：好看的微博數據、秒售空的周邊產(chan) 品、線下比賽時的各類應援……但與(yu) 此同時，來自電競飯圈化的“反噬”也令俱樂(le) 部和選手頭疼不已。

　　以“電競CP”作為(wei) 關(guan) 鍵字在B站上進行檢索，能夠出現多達50頁的視頻結果，遍及諸多類型。對此，原FPX戰隊選手劉青鬆就曾經在自己的“超話”中喊話粉絲(si) ，要求停止給自己“拉CP”的行為(wei) 。

　　也有業(ye) 內(nei) 人士表示，電競飯圈化後產(chan) 生的“黑粉”會(hui) 成為(wei) 電競俱樂(le) 部商業(ye) 競爭(zheng) 的工具。“一些‘黑粉’善於(yu) 拿賽事結果來做文章，部分拉踩行為(wei) 背後則有更明確的商業(ye) 目的。”某俱樂(le) 部負責人告訴半月談記者，在一次俱樂(le) 部賽事失利後，部分其他俱樂(le) 部旗下賬號或關(guan) 聯賬號集體(ti) 轉發或點讚一些抹黑言論，汙蔑其假賽，甚至上升至對選手教練的人身攻擊，對俱樂(le) 部聲譽造成了不良影響。

　　關(guan) 注比賽才是對選手最大的支持

　　專(zhuan) 家認為(wei) ，電競飯圈化首先受到影響的會(hui) 是職業(ye) 選手，選手在個(ge) 人影響力提升的同時，其所代表的也不僅(jin) 僅(jin) 是個(ge) 人，而是代表著隊伍乃至整個(ge) 行業(ye) 。作為(wei) 一名公眾(zhong) 人物，言行舉(ju) 止都會(hui) 被關(guan) 注，尤其是在受眾(zhong) 群體(ti) 普遍年輕化的電競行業(ye) ，能否對粉絲(si) 起到正向引導需要打一個(ge) 問號。

　　許多電子競技選手出道時年紀本身不大，尚未形成正向穩定的三觀，追捧之下很容易自我迷失。前電競職業(ye) 選手、遊戲主播盧本偉(wei) ，就曾經在直播中公然教唆粉絲(si) 打人，產(chan) 生極其惡劣的影響。

　　業(ye) 內(nei) 人士認為(wei) ，電子競技本身與(yu) 傳(chuan) 統體(ti) 育項目相同，需要選手通過努力訓練來獲得優(you) 異的成績。飯圈化所帶來的熱度、流量並不會(hui) 對比賽結果產(chan) 生任何影響，反而是因此帶來的廣告、綜藝拍攝會(hui) 占用日常訓練的時間，這對於(yu) 一個(ge) 純粹熱愛電競的選手來說是得不償(chang) 失的。

　　“雖然電子競技的生長土壤與(yu) 傳(chuan) 統體(ti) 育項目不同，但粉絲(si) 們(men) 應將關(guan) 注的重心轉移到比賽，以選手在賽場上的表現和成績為(wei) 評判標準，允許客觀公正的探討和交流。”嘉琪說，飯圈文化中的過度追捧、無腦維護，無助於(yu) 行業(ye) 的健康發展和選手本人的競技成長。

　　LGD電子競技俱樂(le) 部CEO潘婕表示，相對成熟的俱樂(le) 部如今對選手管理都較為(wei) 嚴(yan) 格，注重參賽選手與(yu) 俱樂(le) 部形象的塑造，一般禁止官方的粉絲(si) 應援活動，也禁止設立官方粉絲(si) 團或開展粉絲(si) 打榜活動。俱樂(le) 部負責人普遍希望，通過更加明確行業(ye) 規定或內(nei) 部條例，選手將精力更加集中於(yu) 訓練與(yu) 賽事本身，而非經營自己的粉絲(si) 團體(ti) 。

　　下篇：博彩伴假賽，主播遇“演員”

　　中國大陸賽區戰隊EDG獲得2021英雄聯盟全球總決(jue) 賽冠軍(jun) ，是近期電競圈內(nei) 最激動人心的事件之一，其受關(guan) 注程度之高，絲(si) 毫不亞(ya) 於(yu) 傳(chuan) 統大型體(ti) 育賽事。電競這一擁有青少年基礎的運動項目正在為(wei) 越來越多人所接受；但同時，假賽、博彩等亂(luan) 象被頻頻曝光。這時刻提醒從(cong) 業(ye) 者，想要形成比肩傳(chuan) 統體(ti) 育競技項目的完整生態，電競仍有一段長路要走。

　　假賽博彩緣何消散不去

　　2022年杭州亞(ya) 運會(hui) ，電競項目將走進賽場，有人感慨電競的黃金時代已然來臨(lin) 。然而，半月談記者調查發現，在電競圈，假賽、博彩“幾朵烏(wu) 雲(yun) ”始終消散不去。

　　早在2010年，作為(wei) 電競生態相對完備的國家，韓國就曾發生大規模《星際爭(zheng) 霸》項目假賽事件。近年來，相對火熱的英雄聯盟、CS∶GO等項目也頻頻有選手因假賽遭禁賽。

　　禁賽等於(yu) 給選手的職業(ye) 生涯“判了死刑”，但假賽依舊層出不絕，其背後是電競博彩這座“灰色金礦”。

　　2021年10月，前電競職業(ye) 選手、遊戲主播滕楊天下等7人因在菲律賓境內(nei) 從(cong) 事架設“競技寶”網絡賭博平台，並通過微博、QQ群、鬥魚直播平台等媒介大肆宣傳(chuan) 推廣，被安徽省六安市中級人民法院判處有期徒刑3年至7年不等。

　　巨野電競負責人樊偉(wei) 表示，電競圈內(nei) 假賽博彩來創收的情況普遍，有的戰隊的讚助商本身就是博彩公司。

　　半月談記者點開數家電競俱樂(le) 部的讚助商網站頁麵，發現這些讚助商主要經營虛擬物品博彩。參與(yu) 者可以將遊戲中獲取的虛擬物品在讚助商網站頁麵上掛牌出售，或者用以押注。

　　“虛擬物品博彩隻是灰色業(ye) 務的一部分，大型賽事後麵往往存在大額現金交易，一般都是通過這類網站頁麵做中間人，由俱樂(le) 部和選手商談好‘劇本’，實際比賽時按劇本押注然後線下交易。”樊偉(wei) 說，現在電競博彩的開盤主要由博彩公司、俱樂(le) 部、賽事主辦方幾方共同參與(yu) 。

　　直播領域是電競的重要延伸，但即便部分退役選手轉型成為(wei) 主播，也依舊難以逃脫“假賽演員”的“圍剿”。在一些直播平台，電競項目的頭部主播在日常直播過程中，會(hui) 遇到博彩網站派遣的“演員”隊友或者對手，他們(men) 通過同時進行遊戲匹配的方式，精準與(yu) 主播加入同一場遊戲當中。

　　有的“演員”將遊戲名改為(wei) 博彩網站名稱，間接通過主播的人氣增加曝光率；有的打開盤口，通過“演員”操縱遊戲勝負賺取利益。

　　運營維艱，行業(ye) 生態仍待健全

　　不少業(ye) 內(nei) 人士表示，部分俱樂(le) 部及選手參與(yu) 謀劃假賽，根源在於(yu) 當前電競俱樂(le) 部的盈利能力遠不能支持組織正常運轉，許多選手的收入沒有保障，假賽獲利就成了增收方式。

　　“從(cong) 賬麵來看，幾乎沒有俱樂(le) 部是盈利的。許多頭部俱樂(le) 部都掙紮在收支平衡線上，二三線的日子就更難過。”DOTA2解說張羽表示，俱樂(le) 部很大程度上隻能通過廣告來獲取收入，但投放方品牌的曝光度與(yu) 隊伍成績成正比，“贏者通吃”現象明顯。

　　為(wei) 擺脫經營陷阱，國內(nei) 某電子競技俱樂(le) 部負責人告訴半月談記者：“頭部俱樂(le) 部已經開始嚐試通過自製內(nei) 容、異業(ye) 合作來探索自己的縱向商業(ye) 能力。但相較於(yu) 其他已成熟的行業(ye) ，電競仍然是新興(xing) 行業(ye) ，整個(ge) 行業(ye) 規則還處在一個(ge) 相對不完善的階段。”造血機製的缺乏，也使得相關(guan) 人才缺口較大。

　　部分業(ye) 內(nei) 人士認為(wei) ，電競假賽的幕後交易隱秘性高，即便查實也沒有相應的法律予以明確懲罰，隻能行業(ye) 內(nei) 部自行處理草草了事，長期來看不利於(yu) 電競發展。

　　也有觀點認為(wei) ，從(cong) 傳(chuan) 統體(ti) 育的角度來看，越是火熱的項目，其博彩的參與(yu) 度也就越高。部分正規化的博彩如體(ti) 彩，某種程度上促進了體(ti) 育項目以及慈善事業(ye) 的發展，但目前而言，由於(yu) 缺乏監管和幕後交易等原因，電競博彩所引出的假賽問題，會(hui) 對比賽的公正性造成衝(chong) 擊，從(cong) 而影響整個(ge) 行業(ye) 生態。

　　多方合力，方能走出野蠻生長

　　在電競熱潮下，不少青少年想成為(wei) 職業(ye) 選手，通過打遊戲來掙大錢。此前成都一家電競勸退機構也因此登上了熱搜，該機構通過標準化的管理和高強度訓練來幫助青少年意識到，電競職業(ye) 化並非易事，從(cong) 而達到勸退的目的。該機構負責人曾表示，九成以上的青少年經曆過訓練後，都選擇了退出。

　　不少青少年對這個(ge) 行業(ye) 的認知仍有誤區。白羊電子競技俱樂(le) 部創始人楊少卿說：“真正能夠通過成為(wei) 職業(ye) 選手謀生的人數量極少，大部分人連正式簽約的機會(hui) 都沒有。應由怎樣的機構管理訓練？怎樣注冊(ce) 為(wei) 運動員？受怎樣的行業(ye) 法規約束？很多規範性的問題我們(men) 都還沒有答案。”

　　騰訊電競與(yu) 企鵝智庫等機構聯合發布的《2021全球電競與(yu) 遊戲直播市場報告》認為(wei) ，2021年中國將成為(wei) 核心電競愛好者最多的區域，人數達到9280萬(wan) 。全球電競賽事營收規模將達到10.84億(yi) 美元，中國憑借3.6億(yi) 美元的成績成為(wei) 全球賽事收入最高的電競市場。

　　龐大的產(chan) 業(ye) 總量以及高速擴容已向從(cong) 業(ye) 者和監管部門提醒，規範化勢在必行，野蠻生長不再可取。

　　針對目前行業(ye) 假賽、博彩等亂(luan) 象，樊偉(wei) 建議，有關(guan) 部門可以借鑒體(ti) 育福彩的方式，將電競博彩納入傳(chuan) 統體(ti) 育博彩的範疇內(nei) ，通過統一的機構和法規進行約束管理。“從(cong) 技術上來說，電競博彩和傳(chuan) 統博彩沒有很大區別。”

　　從(cong) 人才結構上而言，產(chan) 業(ye) 的規範化對前台的職業(ye) 選手以及幕後的管理運營人才都有相當大的需求。早在2016年，教育部就發布《普通高等學校高等職業(ye) 教育（專(zhuan) 科）專(zhuan) 業(ye) 目錄》，在“體(ti) 育類”中新增了“電子競技運動與(yu) 管理”專(zhuan) 業(ye) 。目前，已有多所高校開設電競專(zhuan) 業(ye) 。

　　專(zhuan) 家建議，隨著電競進入亞(ya) 運會(hui) ，各地政府可在場地、招商等方麵為(wei) 電競俱樂(le) 部或大型賽事提供更多落地機會(hui) ，出台相關(guan) 扶持政策幫助俱樂(le) 部實現良性有序經營。（記者：郭方達梁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