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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永玉:我僅僅是個有點頭腦的弱者

發布時間:2022-02-09 15:43:00來源: 北京青年報

  98歲出版詩集《見笑集》 接受專(zhuan) 訪

  黃永玉:我僅(jin) 僅(jin) 是個(ge) 有點頭腦的弱者

  98歲黃永玉先生的全新詩集《見笑集》由作家出版社在年前推出,書(shu) 中收錄黃永玉1947至2021年間創作的150餘(yu) 首詩作。從(cong) 1947年的《風車和我的瞌睡》,一直到2021年的新詩《春》,將他飽藏著近一個(ge) 世紀生命體(ti) 驗的情感完整呈現在讀者麵前。黃永玉為(wei) 此詩集親(qin) 自繪製封麵內(nei) 外圖、題寫(xie) 書(shu) 名,挑選並朗讀部分詩篇。

  和黃先生聊天久了,會(hui) 發現他常落腳的一句——“真是了不起”,加上他特有的滿透著真誠的著重語氣——那通常是在誇獎旁人。

  年輕朋友節前送了他一顆球狀植物,不需任何營養(yang) 和水便能接連開出五六朵紅豔豔的花,他連連感歎大自然的神奇。

  縱然早已名滿天下,他依然對周遭這個(ge) 並不完美甚至頗多駁雜的世界保有著滿滿的親(qin) 近和熱忱。13歲出來“混”江湖,如果沒有兩(liang) 把刷子,很難在遍地狼煙裏立足,那一路艱難跋涉,免不了要與(yu) 各色人等周旋,人情世故不說練達,也要精通不少。可在和他聊天時,絲(si) 毫不需要有任何防備,你完全可以相信他口中的往事故人。這是一個(ge) 純真得讓人既敬且愛的人。

  身處困境,明箭暗箭紛至,遍體(ti) 鱗傷(shang) 亦不降誌辱身。大抵人在困境或絕境中,也隻有詩歌這種凝練蘊藉的形式才更能明誌吧。幾十年後的去歲夏天,黃先生從(cong) 舊紙堆裏重新發現了這些詩稿,興(xing) 奮地戴著墨鏡坐在院子的陽光裏邊抄邊讀,儼(yan) 然又回到了那個(ge) 率性的詩歌少年。當然,身後已是百年蒼茫。

  黃先生的詩歌創作一直延續到當下,2021、2022年亦有新詩落稿。很多讀者留言,說不期然在《非夢》前破防。那是詩人95歲時所作,至簡的語言背後是至深的同情與(yu) 悲憫。

  采訪黃先生,不少朋友留言說希望他可以談談長壽秘訣。大概是被問太多次了吧,黃先生索性在《“我想不到的長壽秘訣”》(收入散文集《不給他音樂(le) 聽》)一文中做了回應,那是我聽到過的最睿智的答案了。讀完這篇,腦海中自然浮想起6歲的黃永玉在家鄉(xiang) 白羊嶺“古椿書(shu) 屋”的木板牆上寫(xie) 下的兩(liang) 行字:“我們(men) 在家裏,大家有事做。”這位湘西漢子踐行了一輩子。他一直奔赴在自己的熱愛裏,一刀刀、一筆筆、一字字地構建自己的精神世界。

  高爾基在談到契訶夫時說:“我認為(wei) 每一個(ge) 人,到了安東(dong) ·巴甫洛維奇身邊,就會(hui) 不由自主地感到,自己產(chan) 生了一種願望:希望自己變得更單純,更真實,更像他自己。”黃先生也有這種磁場,走近他,會(hui) 不自覺地有種想要變得純粹、幹淨的希冀。那一日日坐在春風裏的聆聽,在多少年後,都會(hui) 是最溫暖的回響吧。

  1

  見笑見笑 舊時代的客氣話

  問:新書(shu) 為(wei) 什麽(me) 取名《見笑集》?

  黃永玉:我原先不知道,清朝有一個(ge) 人出了本《見笑集》。這是我想了兩(liang) 天想出來的,見笑見笑,舊時代的客氣話。假客氣真客氣混在一起的,說好說歹就是這麽(me) 一回事。

  問:您的書(shu) 名都很特別,像《比我老的老頭》《這些憂鬱的碎屑》,您有何訣竅?

  黃永玉:沒有訣竅。不要太在乎,但反過來說,你要有一點取名字的基礎,你要有點底,要讀點書(shu) ,還要在江湖上混一點。

  問:這本詩集收錄的作品從(cong) 1947年一直到2021年,寫(xie) 詩時的心境和處境想必也迥異。“文革”期間您也有過“寫(xie) 了又怕,怕了又寫(xie) ;今天藏這裏,明天藏那裏”的時候,是什麽(me) 支撐您堅持寫(xie) 下來?如今回看那時候寫(xie) 下的文字,有何感想?

  黃永玉:這麽(me) 要緊的東(dong) 西,很容易忘記的,那就寫(xie) 下來留起來。要是給查到了當然要倒黴了。不過“文革”時抓我不是為(wei) 我寫(xie) 東(dong) 西這個(ge) 事兒(er) ,是要問我認識什麽(me) 人,跟他們(men) 說些什麽(me) 話。朋友都知道,我這個(ge) 人比較可靠。我的老小生熟的朋友都放心,因為(wei) 我不會(hui) 講的。為(wei) 什麽(me) 我不會(hui) 講?我這一講,朋友會(hui) 嚇得半死,你這時候嚇他幹嗎,我不會(hui) 講的。就是這麽(me) 簡單的事嘛。

  我慶幸那段時間沒有做這類的事。我整個(ge) “文革”就是靠說謊過日子的。靠說謊裝病日子過得挺好,我一輩子說謊的修養(yang) 全用上了。我裝我有傳(chuan) 染病的肝炎,沒有人敢跟我一起生活,專(zhuan) 門給我了一個(ge) 小屋子。

  問:讀《見笑集》裏的很多詩,諸如《被剝了皮的勝利者》《畢加索會(hui) 怎麽(me) 想?》《非夢》,很明顯地感覺到,您更願意站在弱者立場上。

  黃永玉:我本身是個(ge) 弱者,我哪能站在強者的角度?我僅(jin) 僅(jin) 是個(ge) 有點頭腦的弱者。

  2

  你是不是大師,你自己問自己

  問:您是不是很不喜歡被稱為(wei) “大師”?

  黃永玉:你是不是大師,你自己問自己。什麽(me) 叫作大師你要弄清楚,人家喜歡你,稱你大師,你就真以為(wei) 是的話,那大師有什麽(me) 價(jia) 值?你不知道你不是大師嗎?你有什麽(me) 資格?達·芬奇是大師,你算嗎?不做大師你過不了日子了?

  問:您不工作也不讀書(shu) 的時候會(hui) 想什麽(me) ?

  黃永玉:這種情況很少。不讀書(shu) 不工作的時候想朋友來玩,來聊天。我有很多種類的朋友——有讀書(shu) 的朋友,有不讀書(shu) 的朋友,還有吹牛的朋友。

  問:您最近在看什麽(me) 書(shu) ?

  黃永玉:前幾天在看美國的《大亨小傳(chuan) 》。那一幫小說家寫(xie) 得最像文學。寫(xie) 兩(liang) 個(ge) 人在一起——“他們(men) 兩(liang) 個(ge) 人大概隻隔了兩(liang) 尺距離的黃昏……”點出了周圍的那些人的關(guan) 係。我想這個(ge) 比歐·亨利這些更文學一點。這兩(liang) 天看《雪國》,講故事的多一點。都是老書(shu) 。看了又看。

  問:經曆過這麽(me) 多磨難之後,還能如此豁達,想請教您是如何做到“不執著”的?現在的人抑鬱的越來越多,年輕人也活得越來越喪(sang) 。

  黃永玉:不要認真。不怕死。不要羞辱自己,要自重,要自尊,要把自己當人看,不要去討好,不要去逢迎。

  問:有沒有想過,如果這輩子沒有當畫家和作家,您會(hui) 做什麽(me) ?

  黃永玉:沒想過。不會(hui) 想這些。

  問:您喜歡的東(dong) 西很多,那您討厭的東(dong) 西呢?

  黃永玉:我最討厭的就是對人不誠實,對朋友不真誠。

  3

  你不要以為(wei) 自己天下第一,真的不是這樣的,要清楚

  問:您在很多地方生活過,覺得哪裏是家?

  黃永玉:離開家鄉(xiang) 後到過很多地方,後來去上海、台灣,再後來到香港同老婆生活在一起,比較穩定了,窮還是窮。1953年再一起回北京,有了家了,飄蕩啊。回到北京,不光是有了個(ge) 家,還有了這麽(me) 重要的工作——在美術學院教版畫。

  剛回北京時感覺非常生疏,不熟悉。我什麽(me) 都尊敬,什麽(me) 都聽話。

  美術學院有很多派——有延安來的,有北京市的,還有華北大學,也就是當年的華大。我呢,就是一個(ge) 人,哪派都不是。除了看書(shu) ,就是到外麵打獵,聽音樂(le) ,在家裏刻木刻。刻了很多,每年出很多作品。學生呢,有喜歡我的。因為(wei) 我政治上沒有本錢,喜歡我也不敢太親(qin) 近。

  問:這不就是您在《假如我活到一百歲》那首詩裏說的——我和我自己混的太久,我還是覺得做我自己好。

  黃永玉:這句話不是我自己說的,《世說新語》裏的——我與(yu) 我周旋久,寧做我。

  問:藝術這條路上孤獨寂寞的時候多嗎?

  黃永玉:沒有寂寞。藝術這個(ge) 東(dong) 西,有人欣賞,欣賞裏麵的東(dong) 西複雜極了,有時碰到馬屁客希望你送給他……複雜。這個(ge) 場合你要保持冷靜。實際上我覺得我這一輩子畫的畫沒有什麽(me) 的,並不好。為(wei) 什麽(me) ,好的太多了。畫得好的人太多了。你不要以為(wei) 自己天下第一,真的不是這樣的,要清楚,你就規規矩矩老實地畫了。求實的態度不是為(wei) 了成第一才畫畫。辦不到的,怎麽(me) 辦得到?

  問:有沒有覺得特別難或者絕望的時候?

  黃永玉:還不至於(yu) 這樣。不存在這個(ge) 絕望。我隻能說我畫完一張畫總是表示遺憾,接下來畫又有新的遺憾。現在那一張克服了這個(ge) 問題,但是也有新的遺憾。人家以為(wei) 黃永玉你講假話,虛偽(wei) 啊假謙虛啊,實際上就是這樣。藝術的創作過程是一個(ge) 遺憾的過程,永遠在遺憾。人家藝術家遺不遺憾我不知道,大概偉(wei) 大的藝術家不遺憾,像達·芬奇、米開朗基羅、拉斐爾、畢加索,他們(men) 就不存在遺憾。

  4

  運氣是給好心的人

  問:鳳凰對您的影響是不是貫穿一生的?

  黃永玉:我講一件事。捉迷藏蒙眼睛。鳳凰小孩子經常玩,不蒙眼睛的,腦袋撞到柱子都腫了,閉著眼睛哭——我們(men) 這樣是標準。我們(men) 到外麵江湖以後做事,遇到什麽(me) 事,我說“不怕”,這個(ge) 是鳳凰的特點。

  問:您覺得自己是運氣好的人嗎?

  黃永玉:運氣好是鼓勵一個(ge) 好心的人。我心還好。就是這樣。運氣是給好心的人。我相信這一點。

  問:您現在仍保持著充沛的創作力,想問問您的腦力和體(ti) 力是如何保持的?

  黃永玉:不要摔跤。摔跤就像我現在這樣。腦力就很難說,可能和遺傳(chuan) 有關(guan) 。別害病,腦子別損壞。我的算術零分,物理化學都不行,數學談不上,幾何還不錯。這個(ge) 很難講。我本人哪裏懂得這麽(me) 多的分析自己的東(dong) 西,不可能。

  問:成功有沒有捷徑?

  黃永玉:我哪有什麽(me) 捷徑。有的文章寫(xie) 得好長好長,寫(xie) 完了看著顯得不好,就不拿出來了。我現在沒有拿出來的有的是。

  問:《見笑集》裏有一首談到如何對待嫉妒——“怎麽(me) 辦,欣賞就是”。真的能做到嗎?

  黃永玉:不是做不做得到,是沒有別的辦法。所以我告訴你,還是那五個(ge) 字——愛、憐憫、感恩。重點是憐憫。我是弱者憐憫強者,對那個(ge) 欺負你的,你憐憫他:“怎麽(me) 這麽(me) 蠢啊,你的時間都浪費在欺負別人,回去看看書(shu) 畫畫畫,認真的多好,這麽(me) 蠢,你看我現在占便宜了吧。幾十年一晃蕩過去了,一本書(shu) 也沒有……”

  問:您屬於(yu) 好奇心比較強的人嗎?

  黃永玉:好奇心我好像很少,還有冒險。我很少冒險。我幹嗎要冒險。還有打架也是,我幹嗎去打一個(ge) 無聊的人,打架可能有生死的問題,我這麽(me) 有價(jia) 值的人怎麽(me) 同你比,所以不打。不值得。

  問:您屬於(yu) 聰明的人嗎?

  黃永玉:我認真。我是個(ge) 認真的人。人家半分鍾想出一個(ge) 道理,我要好幾天,人家不知道就是了。我在家裏讀書(shu) ,人家不知道。

  問:有沒有過後悔的時候?

  黃永玉:有有有,我還沒有想我哪一點後悔。

  問:那就是沒有。

  黃永玉:不,會(hui) 有的。對不起人的,有的。

  問:這世上是不是有些事就是永不饒恕,跟時間過去多久並沒有關(guan) 係?

  黃永玉:巴黎聖母院左邊不遠處草地上,有一個(ge) 很窄很窄的石階,大概一米寬都不到,往下走,原來底下是一個(ge) 小圓廳,是一個(ge) 紀念館,紀念第二次世界大戰中被法西斯屠殺的幾十萬(wan) 死者。阿拉貢代表性的句子在正頂上——“可以原諒,不能忘記!”對此我有不同意見——不可忘記,不可原諒。

  懲罰是一回事,實際的報仇是一回事。尤其是我本身沒有力量,你報什麽(me) 仇?你懲罰誰呀。所以我一輩子說愛、憐憫、感恩。我憐憫欺負我的人,憐憫那些殘暴無知的人。憐憫是因為(wei) 我們(men) 不能反抗,所以憐憫。要是能反抗,我可以揍他個(ge) 半死。像我的兩(liang) 個(ge) 廣東(dong) 學生,星期天老到我家裏玩,來吃飯,我對他們(men) 這麽(me) 好,“文革”翻了臉了,到我家裏抄家,把古代的東(dong) 西看都不看亂(luan) 敲亂(luan) 打。我說:“你這兩(liang) 個(ge) 小子,在以前,我拎著你們(men) 的褲子就把你們(men) 掛樹上。”世界上這麽(me) 多殘暴無知的人在欺負人,你講道理他聽不懂,他沒有文化,這很可怕。那怎麽(me) 辦呢,回家看書(shu) ,工作。

  5

  變成骨灰

  跟那些孤魂野鬼在一起

  想到哪就到哪去

  問:丁聰說您寫(xie) 詩、刻木刻、寫(xie) 劇本、畫漫畫、搞雕塑、寫(xie) 散文和雜文、畫國畫,又寫(xie) 長篇小說,什麽(me) 都做,而且都做得很精,不知道您還有什麽(me) 不能做的?

  黃永玉:生孩子。數學我也不會(hui) 。我還能的你現在沒有看,當時看就好了——打架。解放前打架,每離開一個(ge) 單位都是因為(wei) 打架。(打架)有一點厲害。我學過。

  問:您現在看著脾氣很好。

  黃永玉:哎呀,你不知道我老講我現在這麽(me) 細心,就是刻木刻培養(yang) 出來的。刻木刻一刀一刀,在畫裏麵一個(ge) 小球裏有很多細線,以前那個(ge) 著急的脾氣怎麽(me) 受得了。我解放以後回到北京,沒有打過架。當年離開《大公報》是因為(wei) 打架。我要打架的那個(ge) 人,後來也回來了,來找過我。三年困難時期,他在廣西住,還準備過年殺豬送我一個(ge) 腿。我以前打架很厲害的,現在連個(ge) 水瓶子都開不開。

  問:您曾經安慰過黃霑:“失戀算什麽(me) 呀,你要懂得失戀後的詩意。”怎麽(me) 講?

  黃永玉:黃霑這個(ge) 人就是個(ge) 調皮大王。他和林燕妮在一起,後來林燕妮不要他了。我們(men) 住在一條街上,在半山,比較安靜,他有時來找我聊天,林燕妮也見過,見得不多。那時候我寫(xie) 黃霑,林燕妮在公開文章裏說黃先生老寫(xie) 黃霑,為(wei) 什麽(me) 不寫(xie) 我。也是開玩笑。

  大庭廣眾(zhong) 最好不要跟林燕妮在一起,她會(hui) 出你意料地穿件你想象不到的衣服。我開畫展,她來參觀,一進門大家看著她——紫羅蘭(lan) 色的鞋,紫羅蘭(lan) 色的紗紗衣服,戒指、手套也全是紫羅蘭(lan) ,帽子斜歪著,你說害怕不害怕?但是人家是好心,你也不能怪人家。她真有文化,能寫(xie) 東(dong) 西。家裏還有錢。黃霑為(wei) 什麽(me) 和她分了,誰知道?他來找我,我告訴他,失戀你要欣賞失戀的詩意。

  我在香港與(yu) 不少演員朋友有來往,我不把他們(men) 當做明星。周潤發來,我有時候在家,有時候不在家。不在家,工人不讓他進。他說讓我進去喝杯水看一看。不讓。“我是周潤發。”“我知道你是周潤發。”

  問:您有沒有害怕過什麽(me) ?

  黃永玉:我想想看。有人晚上怕鬼,對我來講,不存在這個(ge) 問題。我做夢從(cong) 來沒有讓鬼追,從(cong) 來是我追鬼的。在我家鄉(xiang) ,白天看到死屍,放到棺材裏多少年,等很遠的親(qin) 人來接他。結果接不了了,棺材困在那裏,我們(men) 那裏叫長亭還是短亭,旁邊蓋一些小屋子,我經常逛來逛去看一看,還有味兒(er) ,都慣了。真是,不怕死就不會(hui) 怕鬼。死就一次,疼兩(liang) 秒多鍾,一下就過去了。

  問:“到了老年作詩,不再想當詩人了,隻是像個(ge) 賬房先生,小心地作一些憂傷(shang) 的記錄!”雖然說是“憂傷(shang) 的記錄”,很多人還是讀出了豁達。您怎麽(me) 理解變老這件事?

  黃永玉:這是五十歲的時候寫(xie) 的,距離現在快五十年了,但是感覺寫(xie) 的也沒有錯,而且馬上就來了,一年兩(liang) 年三年就死了,有什麽(me) 好怕的。我關(guan) 照律師關(guan) 照女兒(er) 黑妮,把我送到火葬場就回來,骨頭就不要了。想我的時候怎麽(me) 辦,看看天看看雲(yun) ,用不著走到老遠去。千萬(wan) 不要進八寶山,死了以後還要過規範生活,我受不了。痛苦了一輩子,死了之後還辛苦,不要。自由,變成骨灰,跟那些孤魂野鬼在一起,想到哪就到哪去。也不用坐飛機。還省地方。世界上哪裏有你的朋友成天為(wei) 你悲哀,有的時候想想你就好。

  該怎麽(me) 活就怎麽(me) 活。我幸好沒有喝酒。喝酒浪費了時間,身體(ti) 也搞壞了。我這個(ge) 身體(ti) 不好是摔的,不是因為(wei) 病。我年輕的時候就是喜歡買(mai) 酒給朋友喝,一直到幹校。國慶節端午節,“黃永玉,國慶節到了。”然後我就買(mai) 酒,看著大家喝。

  采寫(xie) /姬小琴(《見笑集》責任編輯)

(責編: 常邦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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