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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性懸疑的一次“論文體”創作

發布時間:2022-02-18 17:37:00來源: 北京青年報

  作者:韓思琪

  “可能《江照黎明》最終呈現在觀眾(zhong) 麵前的狀態並不完美,但一向喜歡自嘲‘爛片編劇’的我,這次卻絕對無法戲謔調侃它為(wei) 爛片。因為(wei) 它表達的東(dong) 西,有沉甸甸的分量。因為(wei) 它提出的議題,需要板起臉來討論。希望我們(men) 能一起期盼黎明到來……”

  正確,但“不好看”

  曹笑天在《一個(ge) 男編劇,寫(xie) 給女性們(men) 的告白信》中,這樣定性他擔綱編劇的作品《江照黎明》:“沉甸甸的表達,嚴(yan) 肅討論的議題”。這兩(liang) 句判詞確是精準地抓住了《江照黎明》的定位,女性懸疑題材——作為(wei) 傳(chuan) 統懸疑劇集女性總會(hui) 淪為(wei) 工具人的單一想象之擴充,在時代的情緒口上去創造被解讀、被救贖、被憐憫、讓人期待讚賞的女性角色。

  這部講述了一個(ge) 努力生活隻求安穩的平凡女性,麵對丈夫的背叛與(yu) 惡意,生活的重擔和磨難,完成了一場完美的自我拯救的故事。將殺妻騙保、家庭暴力、重男輕女、性別偏見、逆來順受、婚姻困境等最現實係的性別議題全部囊括。女主角李曉楠表麵看來擁有讓人豔羨的人生——銷售冠軍(jun) 、事業(ye) 有成、夫妻恩愛,然而在生活平靜的水麵下暗流湧動,隨著敘事層層展開,她生活的B麵是:晚上橋邊炒麵賺錢湊錢買(mai) 房子,老公出軌和人生娃,夜裏哮喘發病奄奄一息,老公藏藥殺妻,還要順帶參與(yu) 凶殺案……

  李曉楠這一角色將兩(liang) 種矛盾的特質融合得很有說服力:是脆弱又堅韌的、順從(cong) 又決(jue) 絕的女性,她被丈夫算計到開始謀劃反戈一擊,從(cong) 獵物變為(wei) 獵手。可貴之處還在於(yu) ,她給出了被傷(shang) 害、被打壓、被貶低的女性一個(ge) 可以“不容忍”的腳本,自救先於(yu) 被別人拯救。

  當我們(men) 在社會(hui) 理論層麵不斷地推演、探討“柔弱女性如何自強”這一命題時,無論我們(men) 對其自覺與(yu) 否,一個(ge) 悖論都橫亙(gen) 在理論與(yu) 現實之間:如同讓窮人通過理財致富一般,人們(men) 很難想象自己不曾擁有過的景象。如何變得勇敢?這道題需要一些具象化的示範:主動走出沼澤,去尋找岸邊的稻草,而不是顧及自己的猙獰,在這個(ge) 過程中不斷被消耗,才能有力量度過困境。

  《江照黎明》中羅列的直戳時代痛點的性別話題,讓理論、議題與(yu) 解決(jue) 之間的縫隙被一種故事的可能填補。屏幕前的觀眾(zhong) 和鏡頭下的主角,在一些時刻如同交換遊戲存檔一般,代入自己,將生活中大大小小的困境與(yu) 劇中人交換,也期待她們(men) 代替自己完成一次痛快的反抗。

  在這個(ge) 意義(yi) 上,《江照黎明》更像是一次“論文體(ti) ”的創作。有文獻綜述一般全麵的女性困境列舉(ju) ,也有清晰正確的論點論據作台詞:在自我成就方麵,說女性幹得好不如嫁得好是一種貶低;在親(qin) 密關(guan) 係當中,要對暴力零容忍——家暴隻有零次和無數次;女性通往幸福的路,答案的對與(yu) 錯不在滯後於(yu) 現實的社會(hui) 或家長的灌輸,而是要自己去思考、不斷校準自己的選擇,永遠要有走出沼澤的勇氣。碼論點的工整與(yu) 正確程度,甚至一度讓人覺得自己看到了紅框黑體(ti) 加粗加下劃線的效果,犧牲的是劇情自然的承轉,打破的是《江照黎明》試圖立下的於(yu) 平靜中爆發的節奏。

  這種“論文體(ti) ”的問題是:正確,但不夠好看。從(cong) 概念出發組織故事,對社會(hui) 議題開刀的企圖過於(yu) 明顯,塞了太多女性困境的樣本進來,到了直給、給標準答案的地步。同樣,口號化的台詞如果出現的場景、方式不恰當,當劇中醫生以發言稿的論調講出“我也是女性,我相信……”其效果隻能是破壞沉浸式觀劇的體(ti) 驗。

  “正確”離“好看”有多遠

  也就是說,《江照黎明》同時又延伸出了另一個(ge) 問題:“正確”與(yu) “好看”的距離有多遠?換句話說,扛起“永恒的女性引領人類前進”的標語旗幟,打出真實女性困境的話題組合牌能否成為(wei) 一部文藝作品的“免罵金牌”?

  兩(liang) 種標準的不兼容,集中呈現為(wei) 《江照黎明》口碑的割裂:高分給“看見”社會(hui) 議題的推動性,低分給劇情的生硬與(yu) 投機。對《江照黎明》按下五星推薦的觀眾(zhong) 有真情實感,因為(wei) 在這裏有“女性通往幸福的路在哪裏”,有“沒有幸福濾鏡,直麵女性困境”,有“一篇無聲的女性戰鬥檄文”,有“國劇敢拍這渣男,必追到底”——有他們(men) 迫切需要喊出的口號,從(cong) 角色設置到題材創作的維度來看,這樣的讚賞是成立的。但另一方麵,也有一眾(zhong) 不買(mai) 單的懸疑劇觀眾(zhong) ,稱其“故弄玄虛,偏離現實,劇情硬傷(shang) ”,這些觀眾(zhong) 的不滿意更多的是集中於(yu) 懸疑劇本身。

  當回歸到劇情本身,正是因為(wei) 劇作想要討論的議題過多,懸疑的節奏屢屢被女性互助的抒情打破,人物設計的不合理與(yu) 情節設置上的自相矛盾之處便凸顯出來。馬思純出演女主角李曉楠,如其影迷朋友的概括:不演美女的馬思純,將靈轉換成了“在市井裏瀝過一遍滾水的溫厚”,然而,她太憨了,同時又太壯了,橫豎看都像是在夜市裏樂(le) 觀生活、擺攤賺錢的手藝老板娘。於(yu) 觀眾(zhong) 處很難具有說服力,讓大家相信這是一個(ge) 生活在丈夫陰影下、精神被嚴(yan) 重折磨的脆弱女人,也很難分辨李曉楠的心寬體(ti) 胖,到底幾分是堅韌幾分是苦情。

  從(cong) 懸念的設置上,《江照黎明》與(yu) 此前林心如製片的《華燈初上》類似,共享同一套模板:以凶殺大戲開局,一條明線猜死者,一條暗線猜凶手,而後用倒敘的方式交代線索,多線敘事匯於(yu) 一處。在故事鋪開的過程中加入創作者所關(guan) 心的女性議題——《華燈初上》是女性貧困維度的展示,《江照黎明》則是女性主義(yi) 話題的一把打包。

  但《江照黎明》的缺陷在於(yu) ,導演一邊想要與(yu) 觀眾(zhong) “合作”,讓觀眾(zhong) 在懸疑解謎的過程中滿足燒腦的快感,但另一方麵編劇過濃的說教性又十分不信任觀眾(zhong) ——謎團不斷拋出,但又在無有效信息量的鏡頭特寫(xie) 中營造懸疑陰雲(yun) ,太多的鏡頭埋下的伏筆都被揭示是廢線。蒙太奇的運用不斷抬高觀眾(zhong) 的胃口,下一秒又輕輕放下。多線敘事需要對群像人物的刻畫生動,角色塑造的豐(feng) 滿程度不因戲份多寡而分配。

  尤其,劇中女二於(yu) 紅的角色過於(yu) 工具人了,她的壞實在無邏輯,僅(jin) 為(wei) 了推動每每卡住的劇情,這讓整個(ge) 懸疑故事罩上了各種“湊巧感”。“工具人屬性過重,需要她體(ti) 現‘重男輕女’時,她就是可憐的姐姐,需要她體(ti) 現‘被欺騙的情人’時,她就是寧願殉情的苦情女,需要她體(ti) 現女主的難處時,她就是一個(ge) 毫無腦子、不知感恩的惡毒第三者、報複者……我無法看到於(yu) 紅的悲劇,因為(wei) 她的悲劇性被工具性消解了。”於(yu) 紅這一角色,又落入了另一種“弱有理”的刻板印象:“我的不幸全是父權製的錯,我做一切事情,但我不承擔責任。”

  “女性+”無疑是當下創作題材的新寵兒(er) ,或許是出於(yu) 挖掘曆史中被折疊起的、被忽略的“她們(men) ”的命運,或許現實中的問題不斷爆發,暗合時下人們(men) 情緒出口的爆款往往出自於(yu) 此。爆款是爆款,好劇是好劇,有時候二者並不百分之百重合——這個(ge) 問題當下聰明的觀眾(zhong) 們(men) 已充分意識到,然而,“論文體(ti) ”與(yu) 好劇之間的差異,卻是暫時被藏起來了的一個(ge) 問題:“正確”議題的野心很大,筆力有限,“社會(hui) 新聞女主角的戲劇加工”實則是非常生硬地在幾個(ge) 符號裏縫合故事。

  畢竟,好的影視作品是拷問,而不是給答案。(韓思琪)

(責編: 常邦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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