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視劇《人世間》:群眾史觀的史詩性創構
□ 周思明
馬克思、恩格斯認為(wei) ,“曆史不過是追求著自己目的的人的活動而已”。恩格斯在《英國狀況——評托馬斯·卡萊爾的〈過去和現在〉》一文中寫(xie) 道:“隻有工人,英國的賤民、窮人,才是真正值得尊敬的人……將來拯救英國的正是他們(men) 。”魯迅說過,“我們(men) 從(cong) 古以來,就有埋頭苦幹的人,有拚命硬幹的人,有為(wei) 民請命的人,有舍身求法的人,……雖是等於(yu) 為(wei) 帝王將相作家譜的所謂‘正史’,也往往掩不住他們(men) 的光耀,這就是中國的脊梁。”電視劇《人世間》聚焦民眾(zhong) 砥礪奮鬥心路曆程,透視豐(feng) 富駁雜“民史”內(nei) 涵,是作家梁曉聲與(yu) 編劇王海鴒、王大鷗以榮膺茅盾文學獎的同名小說為(wei) 基礎聯袂打造的開年大劇,全劇以東(dong) 北某省會(hui) 城市“光字片”棚戶區建築工人周誌剛一家三代人及其鄰居曹德寶、於(yu) 虹、肖國慶、吳倩、孫趕超、喬(qiao) 春燕等小人物生活軌跡為(wei) 線索,從(cong) 20世紀70年代延續到改革開放後的新世紀,深刻反映中國社會(hui) 和百姓生活跌宕起伏滄桑巨變,鋪展一幅平民百姓為(wei) 實現美好生活目標努力奮鬥的恢宏畫卷,突出地體(ti) 現了馬克思主義(yi) 群眾(zhong) 史觀,不愧為(wei) 一部恢宏大氣的“五十年中國百姓生活史”。
■ 臻達史詩級創構水準
史詩者,“史”與(yu) “詩”結合之謂也。其中,“史”需具有一定規模的時空容量。該劇擇取平民視角,抒寫(xie) 民眾(zhong) 生存奮鬥故事。中國社會(hui) 近50年來發生的三線建設、推薦上大學、恢複高考、對外開放、搞活經濟、國企改革、個(ge) 體(ti) 經營、棚戶區改造、反腐倡廉等重大社會(hui) 變動發展進程中所出現的典型事件基本被作品一網打盡。觀眾(zhong) 會(hui) 否喜歡一個(ge) “普通人笨拙地拯救這個(ge) 世界”的故事,似乎應該打個(ge) 問號。但從(cong) 該劇播出後觀眾(zhong) 的反饋看,這個(ge) 問號已然被拉直。主創以生動的故事、感人的細節,雄辯印證了曆史是人民群眾(zhong) 而非少數英雄創造的,少數英雄隻是順應人民群眾(zhong) 的意誌起到一定的推動作用,這就與(yu) “英雄史觀”劃清了界線。電視劇《人世間》主創采用現實主義(yi) 慣用的樸素白描手法,展現平民百姓、普通人物生活細節和堅韌善良品質,全方位展現諸多重大曆史事件,通過周家三兄妹各自不同的愛情、婚姻、家庭、事業(ye) ,生動展現近五十年跨度的曆史巨變,是真正的“以小見大”,在“平凡”中見出“不平凡”。
■ 體(ti) 現人物形象塑造的紮實功力
該劇生動呈現“光字片”社區普通人身上善良、正直、擔當和誠信的優(you) 良品質。以建築工人周誌剛一家三代人為(wei) 代表的平民群體(ti) ,即便生活再艱辛,也要將心比心,為(wei) 他人著想;縱是身陷困境,也要互相幫襯、自立自強。普通人的這種團結精神,形象而生動地體(ti) 現了原著作者梁曉聲所力主的“好人文化”。全劇賴以打動人的,並非“超人”所製造的種種奇觀,而是一種帶煙火氣的百姓負重前行故事。劇中主人公周秉義(yi) 、周蓉、周秉昆、鄭娟以及周楠、馮(feng) 玥、曹德寶、於(yu) 虹、肖國慶、吳倩、孫趕超、喬(qiao) 春燕等人,有的通過讀書(shu) 改變命運,成為(wei) 了社會(hui) 精英;有的努力打拚辛勞謀生,最終也找到人生的坐標。他們(men) 的性格命運各有不同,但始終恪守勤勞堅忍、自尊自強、正直善良、珍愛友情、樂(le) 於(yu) 助人的傳(chuan) 統美德,做一個(ge) 好人是他們(men) 的人生信念與(yu) 信仰。劇情以縱橫交錯的複式結構、跌宕起伏的故事講述、樸實日常的平民生活、接地氣有溫度的人物語言、可親(qin) 可敬的平民風格與(yu) 史詩建構,成功塑造了一群有血有肉、有情有義(yi) 、充滿溫暖情懷的平民群像,凸顯出現實主義(yi) 創作的新高度。
■ 實現寫(xie) 實化與(yu) 寓言化的融合
主創將視野投射到波瀾壯闊的曆史長河,讓思考的線索維係家國熱土,讓情感的脈絡連通普通民眾(zhong) ,讓創作的筆墨記錄時代發展軌跡。劇作所蘊藉和張揚的民本精神和好人文化,是中華民族賴以生存和發展的不竭動力。劇中,“光字片”作為(wei) 吉春百姓居住的棚戶區,其存在與(yu) 拆遷;周家三兄妹秉義(yi) 、周蓉、秉昆,分別代表官員領導層、知識分子、平頭百姓,其成長進步過程,都具有一種象征意義(yi) ,凸顯寓言化創構。生發於(yu) 此的人生逆境與(yu) 順境、卑微與(yu) 傲嬌、黯然與(yu) 高光,形成一種靈魂內(nei) 在的張力,產(chan) 生了令人欲罷不能的戲劇性魅力。劇中,周家人及其周邊的平民工友們(men) ,在苦難中頑強生存,在自強中艱難奮鬥,遇苦難時不屈服,入佳境時不倨傲,始終懷有助人為(wei) 樂(le) 的悲憫之心。父親(qin) 周誌剛身為(wei) 一名老工人,正直憨厚,自尊自強,與(yu) 妻子李素華含辛茹苦,將三個(ge) 兒(er) 女撫養(yang) 教育成人。老大周秉義(yi) 、二姐周蓉,都考上了北大,周秉義(yi) 與(yu) 曾經患難與(yu) 共的省長女兒(er) 冬梅結婚,他嚴(yan) 於(yu) 律己,廉潔從(cong) 政,一步步地成長為(wei) 一名黨(dang) 政高級領導幹部。周蓉嫁給著名詩人馮(feng) 化成,二人雙雙從(cong) 貴州而北京,從(cong) 北京而吉春,成為(wei) 一名令周家驕傲的大學教授。對周家擔當最多的周秉昆,娶了賢惠仗義(yi) 的寡婦鄭娟,在父親(qin) 的教育下,位卑未敢喪(sang) 其誌,在曲折的人生路上不斷成長進步。光字片“六君子”性格豪爽,為(wei) 人正直,在彼此工作、生活遭遇困難的時候,抱團取暖,相互攙扶,凸顯小人物的真誠、坦蕩、仗義(yi) 。全劇既寫(xie) 實化也寓言化,既形而下也形而上;不避苦難而超越苦難,直麵現實而超越現實,還原曆史而麵向未來,為(wei) 實現“較大的思想深度和意識到的曆史內(nei) 容,同莎士比亞(ya) 劇作情節的生動性和豐(feng) 富性的完美的融合”之目標做出有效的努力,因而收獲了口碑與(yu) 收視率的雙贏。
■ 體(ti) 現名著向影視轉化“新的平衡”
法國著名電影理論家巴讚提出,就改編而言,選擇經典文學與(yu) 通俗作品究竟有何區別?結果他發現,選擇的原著越重要、文學價(jia) 值越高,一經改編就會(hui) 破壞越多原始作品中既有的平衡。原始的平衡來自文學創作,但改編後的平衡卻必須適合新媒介如電影、電視或戲劇的美學建構,並且要和原著本身的藝術“平衡感”旗鼓相當。改編者唯有具備高超才華,方能在文學名著與(yu) 影視藝術之間建立新的平衡,這絕非簡單的“忠於(yu) 原著”所能濟事。為(wei) 此,電視劇《人世間》在原著基礎上,對色調亮度作出調整:原著的色調是鋼鐵式、灰色調、偏硬型,而電視劇則是溫暖的、明亮的、樂(le) 觀的;原著是嚴(yan) 肅文學,生活氣息濃厚,但戲劇性、故事性不強,電視劇加強了戲劇性和故事性。當然,金無足赤,瑕疵難免:比如,周秉昆與(yu) 駱士賓動輒拳腳相加且致人死亡,予人身處水滸年代之感;周蓉的詩人丈夫馮(feng) 化成的出軌、離婚,顯得有些峻急;劇中出現多人死亡事件,或有“哈姆雷特之問”過頻之疑。但總體(ti) 上看,電視劇《人世間》仍不失為(wei) 一部成功的影視藝術創構。
(作者為(wei) 深圳市文藝評論家協會(hui) 顧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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