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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實於“現實”的人生之痛,如何不在現實題材中冒犯觀眾

發布時間:2022-03-16 15:39:00來源: 文匯報

  作者:王彥

  改編自阿耐小說,並由原作者參與(yu) 編劇、簡川訸執導的《相逢時節》,有可能創下正午陽光作品的評分新低。有人用一句經典小品裏的戲謔之辭來形容主創團隊的口碑危機——“濃眉大眼的也叛變了”。

  以正劇、精品出圈的正午陽光素來是現實主義(yi) 創作的優(you) 等生,但他們(men) 的最新作業(ye) 是難言及格的。《相逢時節》在劇本、選角、剪輯等多個(ge) 環節都麵臨(lin) 不小的質疑。爭(zheng) 議最大的,莫過於(yu) 劇情的“狗血”濃度。有觀眾(zhong) 稱之為(wei) “全員發瘋”,無論主配角,個(ge) 個(ge) 都有難用人之常情來揣度的瞬間。值得玩味的是,一片批評聲裏也有觀眾(zhong) 發文鳴不平,認為(wei) 真實的人與(yu) 生活就是如此,每個(ge) 人都有為(wei) 命運崩潰的時刻,每個(ge) 人也都有人性的瑕疵。

  “太誇張了”與(yu) “生活本來如此”,類似爭(zheng) 議絕非《相逢時節》一劇之困,許多現實題材尤其是描繪家庭婚姻代際等主題的劇集,多多少少受困於(yu) 此。兩(liang) 方觀點交鋒之處,看似是受眾(zhong) 個(ge) 體(ti) 對“戲如人生、人生如戲”的接受閾值參差,實際指向了較為(wei) 普遍的創作症結:從(cong) 現實中來的人生之痛、生活之難、命運之衝(chong) 突,該如何與(yu) 中正平和的美學風格調和、與(yu) 中華民族幾千年來形成的情感共同體(ti) 相融,在揭開人性的暗麵後依然讓人心向陽光。

  人性的交錯固然迷人,邏輯自洽才是故事好看的基本法

  臨(lin) 近大結局時,有網友盤點了《相逢時節》裏“能排上名的壞事”,發問到底誰才是壞人。20來樁顯見的壞事,時間軸上既有父輩的一步深淵,也有子女輩的一念之差;簡、寧兩(liang) 個(ge) 恩怨對立的家族間,沒有完美的受害人,也不存在真正千帆過盡的寬恕。看起來無辜的女主角寧宥,在愛情與(yu) 親(qin) 情的考量上昏招頻出;做著自認為(wei) 善意的事情,男主角簡宏成的疏於(yu) 溝通與(yu) 解決(jue) 問題的“鈔能力”一招鮮,給他招來偽(wei) 善的評價(jia) 。全員人性複雜甚至全員“惡人”,意味著放棄了用“符合大眾(zhong) 心理預期”的主角形象積累觀眾(zhong) 緣的成熟打法。單就這點看,創作團隊起始的姿態是可取的。

  但無論故事新編還是回歸傳(chuan) 統手勢,任何一支成熟的創作團隊都不該在基本線上失守——人性的交錯地帶固然迷人,邏輯自洽才是故事好看的基本法。

  論角色的缺點滿身,正午陽光此前的《都挺好》《喬(qiao) 家的兒(er) 女》其實都有。無理取鬧的蘇大強、衝(chong) 妹妹暴力相向的蘇明成、凡事自我優(you) 先的喬(qiao) 祖望、總是被愛衝(chong) 昏頭腦的喬(qiao) 四美等,無不是“我那不省心的家人”。但細剖他們(men) 的行為(wei) 邏輯,每一步都作出了符合故事講述和人物自身性格特征的抉擇。喬(qiao) 祖望的自私在今天觀眾(zhong) 眼裏夠“渣”,若回到故事發生的年代,那樣的父親(qin) 形象有著時代環境的典型表征。喬(qiao) 家的五個(ge) 兒(er) 女,同樣是在大的時代背景下,出現了社會(hui) 環境呼嘯向前而人心變遷猝不及防時的典型糾葛。一樣是阿耐的作品,蘇大強一家子的各懷心事,因為(wei) 有了忠實於(yu) 角色個(ge) 體(ti) 的成長軌跡,有了能讓觀眾(zhong) 代入“生活不易”的真實細節,而被報以“理解之同情”。人們(men) 常歌頌父母的愛不求回報,但若父親(qin) 真的向兒(er) 女索要回報,這有錯嗎?蘇家的陳年賬本觸發觀眾(zhong) 思考;都說陪伴是最長情的告白,當老大和小妹一個(ge) 顧小家、一個(ge) 工作為(wei) 重時,老二擔起陪伴父親(qin) 的全部職責難道就是理所應當?蘇明成的哭訴展現出事情的另一麵;甘蔗沒有兩(liang) 頭甜,大家和小家怎麽(me) 排序才是正解?蘇明哲給父親(qin) 買(mai) 房的前後故事耐人尋味。

  到了《相逢時節》,人性的複雜滑向了人性的一團亂(luan) 麻,許多角色都在劇情的功能性下,活成了自己的背叛者。比如寧惠,劇情需要母親(qin) 溫柔沉靜時,她在家庭突遭變故之初為(wei) 兒(er) 女改名,取意寬宥、寬恕;她也曾在寧宥婚變、寧恕義(yi) 憤填膺要報複郝青林時,讚同女兒(er) 對公婆的體(ti) 諒之舉(ju) 。可半程過後,善解人意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個(ge) 被仇恨蒙蔽的偏執形象。再看田景野的前妻邵彥,出場設置是因丈夫經濟犯罪斷然分手的人間清醒模式,但轉身就投入了坑蒙拐騙不學無術的混蛋懷抱,前後矛盾僅(jin) 僅(jin) 是為(wei) 了服務於(yu) 男女主在替好友家事出謀劃策時的默契指數。更不消說寧恕在總公司被實幹印證過的精明能幹,到了他積攢心誌的複仇線上蕩然無存;簡敏敏和陳昕兒(er) 的歇斯底裏也總是來得突如其來……

  角色能有轉折,人性當然複雜,可人的轉變要麽(me) 隨時間磨礪而漸變,要麽(me) 在偶然中藏著必然。合格劇本對人物的塑造,首要就是自洽,需要把經得起推敲的細節、掩藏在表象底下的必然剖析給觀眾(zhong) ,而不是一句“人人都有多麵性”籠統而論。

  淩厲議題解構生活時,依然需要現實主義(yi) 的光芒普照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人人都有一地雞毛事,這是生活給出的經驗之談。人生規律大抵如此,創作者們(men) 有著不斷向生活縱深行進、觀察人生銳角的用心。

  縱覽近幾年以都市情感為(wei) 核的劇集,大約能歸納出四層轉移:從(cong) 樂(le) 見高大上的生活到更多關(guan) 注磕磕碰碰又不失煙火氣的平凡人間,從(cong) 青年人的甜蜜愛戀過渡到壓力與(yu) 溫情並行的中年人內(nei) 心,從(cong) 人人都愛她/他的團寵式主角到推崇自強自信的獨立人格,從(cong) “性格即命運”的個(ge) 體(ti) 敘事擴展到“每一個(ge) 過往都在塑造當下”的更深層次原生家庭糾葛或時代症候。伴隨四層轉移,不少劇集都出現了解構與(yu) 被解構的一體(ti) 兩(liang) 麵。

  在“正午出品”的序列裏,《歡樂(le) 頌》開啟國產(chan) 劇都市女性群像的新範式,但“22樓五美”的成長同樣掀起了國產(chan) 劇對不同物質底氣造成“智識不對等”的全新財富觀大討論;《都挺好》捕捉到了“女性不再隻是家庭附屬品”的時代新風,也讓“原生家庭痛”從(cong) 此走上國產(chan) 劇的焦點議題位;《我是餘(yu) 歡水》的中年主角終於(yu) 丟(diu) 開成功人士的麵具活成碌碌無為(wei) 的小人物,可荒誕狂想曲的諷刺結結實實刺痛了現實情緒;《喬(qiao) 家的兒(er) 女》A麵穿過五兄妹的一世風雨照見了今天觀眾(zhong) 的婚戀觀,B麵上“人的成長必得經過婚姻磨礪”的循環複調則是該劇的重要記憶點、爭(zheng) 議點。視線再拉遠,《小敏家》《不惑之旅》《幸福二重奏》都試圖剖析中年人的愛情。如果說劉小敏展示了娜拉出走後的風光無限,那風光不僅(jin) 在勇敢談愛的突圍,更是對兒(er) 子、對母親(qin) 的親(qin) 情修複;那麽(me) 簡單和顧曉楠經曆的則是娜拉之難,難在身已遠、獨立之心仍困在親(qin) 人舊眼光裏的悖反。一樣是對家庭教育理念的關(guan) 注,《陪你一起長大》和《小歡喜》的差異,顯見的在於(yu) 幼升小和高考生的年齡差,隱性的話題一個(ge) 落在“婚姻的另一半很可能決(jue) 定了孩子的起點”,一個(ge) 落在“高考這樁家事也是牽一發而動全身的社會(hui) 事件”。至於(yu) 《暖陽之下》《完美伴侶(lv) 》《我們(men) 的婚姻》等等,從(cong) 夫妻關(guan) 係直達社會(hui) 上對兩(liang) 性的分工問題,無不在讀取屬於(yu) 當下的社會(hui) 家庭關(guan) 係。

  新的劇集生產(chan) 方式和傳(chuan) 播生態中,作品的議題設置被各大影視出品方提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一邊是新作品以淩厲議題對舊的社會(hui) 秩序進行解構,一邊是劇集在呈現出人性的矛盾、褊狹甚至仇恨時不斷麵臨(lin) 被解構,其間,創作視角對故事性質的轉換之力,區隔了這些作品品質的高下。比如《都挺好》和《小敏家》,既能寫(xie) 成“我的奇葩家人或前任”,也能像創作者最終選擇的那樣把所有折騰嵌入“我們(men) 對生活的辯證認知”框架中。而《完美伴侶(lv) 》和《暖陽之下》的功虧(kui) 一簣,誰說不是極端性格、極端事件的張揚遠遠超出了普通婚姻故事的承載力。同理,《相逢時節》的垮塌,根本緣由還在家族內(nei) 外矛盾的集成脫離了尋常人的感知範疇,批判或反思都成了空中樓閣。

  撫平淩厲議題的刺痛,《人世間》和《我在他鄉(xiang) 挺好的》都不啻為(wei) 樣本。兩(liang) 部劇中都有花一般生命的隕落,更不乏生活的一再磨礪,可兩(liang) 部佳作都讓觀眾(zhong) 相信,做個(ge) 好人始終是人間值得之事。它們(men) 能為(wei) 觀眾(zhong) 提供探討幸福密碼的輿論場,倚仗的都是現實主義(yi) 的光芒普照。因為(wei) 無論觀者的經濟資本、社會(hui) 資本或文化資本幾何,人們(men) 對於(yu) 作品道德層麵萃取的需求和對人心向善向美的渴望,總是相對統一的,它寄托了中華民族作為(wei) 情感共同體(ti) 的價(jia) 值追求。(王彥)

(責編: 常邦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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