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學求新求變的內在邏輯
作者:王晶晶(鹽城師範學院文學院副教授)
習(xi) 近平總書(shu) 記在中國文聯十一大、中國作協十大開幕式上的重要講話中強調,創新是文藝的生命。作家柳青說,“一個(ge) 寫(xie) 作者,當他完全擺脫模仿的時候,他才開始成為(wei) 真正的作家”,“每一個(ge) 時代的文學,都有新的寫(xie) 法”。廣大文藝工作者要有學習(xi) 前人的禮敬之心,更要有超越前人的競勝之心,增強自我突破的勇氣,抵製照搬跟風、克隆山寨,邁向更加廣闊的創作天地。總書(shu) 記的重要論述,為(wei) 作家在新的時代條件下如何創造“新的寫(xie) 法”提供了根本性啟示。
總有生生不息的文學潮流奔湧出新的活力
談到文學求新,不得不提“曆史的文學觀念”這個(ge) 話題。“曆史的文學觀念”是“五四”文學革命的根本觀點,也是“五四”新文學運動留給我們(men) 的重要傳(chuan) 統。即強調當代文學、當下創作的意義(yi) ,強調文學隨時代而變,“是什麽(me) 時代的人,說什麽(me) 時代的話”。文學唯有不斷求新、求變,才能擁有新鮮、蓬勃的生命。作家應該用當代的語言,進行真切的表達;可以汲取傳(chuan) 統,但不必泥古;可以借石他山,但不能亦步亦趨。
回顧“五四”新文學以來,甚至把眼光投向更久遠的曆史長河,不難發現,求新求變是中國文學發展的主流,總有生生不息的文學潮流奔湧出新的活力。
就拿20世紀80年代來說,“朦朧詩”在當時可以視為(wei) 先鋒文學的一種。它犧牲了詩歌的明確與(yu) 清晰,而在意義(yi) 的含混不確定中表達了那個(ge) 時代的強烈情緒。這一情緒包括人的覺醒,包括對人的尊嚴(yan) 和價(jia) 值的呼喚。20世紀80年代中後期,先鋒小說領一時風潮。作家們(men) 學習(xi) 20世紀以降的西方現代主義(yi) 、後現代主義(yi) 文學,進行敘事上的革命,以誇張變形的手法表達獨特、真實的體(ti) 驗。他們(men) 開始“向內(nei) 轉”,轉向內(nei) 心世界的追蹤與(yu) 探求,正如文學評論家魯樞元所說:“它們(men) 的作者都在試圖轉變自己的藝術視角,從(cong) 人物的內(nei) 部感覺和體(ti) 驗來看外部世界……新的小說,在犧牲了某些外在的東(dong) 西的同時,換來了更多內(nei) 在的自由。”
“先鋒文學”正是那一代的新寫(xie) 法,與(yu) 那個(ge) 時代相互激蕩,具有實驗性、奇異陌生的風格和先鋒的挑戰精神。20世紀90年代以來,先鋒小說呈現退潮的態勢,但中國當代文學突破僵化觀念技巧的先鋒精神始終存在。
文學創新不是內(nei) 容空疏、結構草率、語言隨意的借口
求新求變的衝(chong) 動始終是文學發展的動力。但是,近年來文學創作中的問題是,隨著時代語境的新變化,“先鋒”“實驗”的敘事技巧,有代替內(nei) 容成為(wei) 小說主體(ti) 的趨勢,有些小說變得內(nei) 容空疏、結構草率、語言隨意,他們(men) 聲稱這是文學創新使然。還有一些作家模仿西方的“後設小說”時,抱怨在小說創作過程中喪(sang) 失控製權和主動權,無力講述故事,一味為(wei) 懶惰和缺乏精巧藝術構思尋找蹩腳的理由。這樣的創作缺乏相應的文學傳(chuan) 統和時代語境,隻剩下淩亂(luan) 無章、拿腔拿調和詞不達意。
西方現代派小說的技巧本身成為(wei) 一種表達,有其深厚的哲學淵源和思想背景。按照英國作家伍爾夫的說法,現代派的意識流小說追求將“捕捉到的終極真實或內(nei) 在真實固定下來”,愛爾蘭(lan) 作家喬(qiao) 伊斯甚至認為(wei) “小說已經比現實更加真實了”。其思想背景在於(yu) 取消了客觀真實的存在,認為(wei) 真實性存在於(yu) 主觀世界,這很大程度上受叔本華、尼采、弗洛伊德、榮格等非理性主義(yi) 哲學思想影響。
中國小說的先鋒派所熱衷的拚貼、顛覆,將寫(xie) 作僅(jin) 僅(jin) 視為(wei) 表演,追求無意識的寫(xie) 作、荒謬的結構等,就是受到西方後現代主義(yi) 哲學和文學的影響。如今來看,拚貼、無意識等先鋒手法很容易流於(yu) 創作的散漫和藝術性的缺席。
“認識我們(men) 的文化”成為(wei) 內(nei) 在訴求和神聖使命
20世紀80年代與(yu) 當下,麵臨(lin) 的是不一樣的時代命題。在全球化背景下,在改革開放向縱深處挺進時,我們(men) 當然需要交流、借鑒和學習(xi) ——在某種意義(yi) 上來說,沒有比較、沒有交鋒,就沒有文化,就沒有進步。同時,麵對多元文化共存的世界,文化認同的問題前所未有地橫亙(gen) 在人們(men) 麵前。“認識我們(men) 的文化”成為(wei) 一代人的內(nei) 在訴求和神聖使命。
習(xi) 近平總書(shu) 記深刻指出,博大精深的中華文明是中華民族獨特的精神標識,是當代中國文藝的根基,也是文藝創新的寶藏。中國文化曆來推崇“收百世之闕文,采千載之遺韻”。要挖掘中華優(you) 秀傳(chuan) 統文化的思想觀念、人文精神、道德規範,把藝術創造力和中華文化價(jia) 值融合起來,把中華美學精神和當代審美追求結合起來,激活中華文化生命力。故步自封、陳陳相因談不上傳(chuan) 承,割斷血脈、憑空虛造不能算創新。要把握傳(chuan) 承和創新的關(guan) 係,學古不泥古、破法不悖法,讓中華優(you) 秀傳(chuan) 統文化成為(wei) 文藝創新的重要源泉。
事實是,從(cong) 現代小說百年發展的經驗來看,那些把中國的審美傳(chuan) 統和真實的現代經驗恰如其分地結合起來的作品,那些兼顧“守正”與(yu) “創新”並進行有機交融的作品,那些對傳(chuan) 統文化作出現代思考的作品,是最具生命力和最有價(jia) 值的,能在不同時代覓得知音、引發共鳴。
提倡發揚中國美學傳(chuan) 統,是不是就要回到章回體(ti) 小說、方言寫(xie) 作?從(cong) 晚清民初的翻譯開始,當時的小說譯著者已經探索出了更加自由靈活、豐(feng) 富多元的小說結構,當代寫(xie) 作者沒有必要回到帶有說書(shu) 人口吻、殘留“話說”的章回體(ti) 。中國古代小說中的一部分是用方言寫(xie) 成的。方言的合理使用,可以增強語言的活力,但用得太多就適得其反。努力寫(xie) 出洗練、典雅、生動而有表現力的中文是每個(ge) 漢語寫(xie) 作者的責任。一段時間以來,關(guan) 於(yu) 到底什麽(me) 是好的白話文有過不少討論,美國普林斯頓大學教授周質平的觀點是:“文字的死活體(ti) 現在‘達’與(yu) ‘不達’上。‘達’的文字即使再古、再文,依舊是活的;而‘不達’的文字即使再新、再白,依舊是死的。”這不僅(jin) 是說文學作品的語言,也可用於(yu) 判斷整個(ge) 文學作品好壞優(you) 劣的標準。
“每一個(ge) 時代的文學,都有新的寫(xie) 法。”20世紀80年代的先鋒文學本質上是以文學抵達內(nei) 在的自由。“先鋒”不能成為(wei) “表演”,不能成為(wei) 空疏浮泛的代名詞。我們(men) 呼喚兼具傳(chuan) 統品格和現代風尚的“新的寫(xie) 法”,期待更為(wei) 真切、更有誠意的新表達。
《光明日報》( 2022年03月16日 14版)
版權聲明:凡注明“來源:新利平台”或“新利平台文”的所有作品,版權歸高原(北京)文化傳(chuan) 播有限公司。任何媒體(ti) 轉載、摘編、引用,須注明來源新利平台和署著作者名,否則將追究相關(guan) 法律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