調查動機

　　前不久，“上外一男生向女生杯中投放異物”一事引發熱議。之後警方通報稱，男生尹某某承認在女生咖啡杯中投放了半片牛磺酸泡騰片，該泡騰片係從(cong) 網上購買(mai) 。

　　根據相關(guan) 公司年報，牛磺酸主要應用領域為(wei) 飲料及保健食品。而有媒體(ti) 披露，以牛磺酸泡騰片作為(wei) 關(guan) 鍵詞在電商平台檢索，出現大量“催情神藥”“女性專(zhuan) 用，無色無味”“保密發貨”等宣傳(chuan) 廣告。一時間，網上購買(mai) 迷藥問題也成為(wei) 人們(men) 關(guan) 注的焦點。

　　網上能不能買(mai) 到催情藥等所謂的迷藥？買(mai) 賣迷藥是否構成違法犯罪？針對這些問題，《法治日報》記者近日展開了調查。

　　本報見習(xi) 記者 張守坤

　　本報記者 　 韓丹東(dong)

　　“真的有用嗎？對方喝了真能乖乖聽話？”

　　“肯定有用！相信的話就買(mai) 。”

　　“這裏麵是什麽(me) 成分？”

　　“不清楚，保證無色無味無副作用。”

　　……

　　這是《法治日報》記者近日以“成人香水”“成人保健品”等關(guan) 鍵詞在多個(ge) 電商平台進行搜索，搜到一些相關(guan) 商品後與(yu) 商家的對話。這些商品的展示圖片中，寫(xie) 著“讓對方乖乖聽話，為(wei) 所欲為(wei) ”“吸引異性，三秒入懷”等宣傳(chuan) 語。有的商家還掩耳盜鈴地“提醒”道：“請勿用作非法用途”。

　　網售各種迷藥

　　號稱安全無毒

　　與(yu) 電商平台上的網店還有些遮遮掩掩相比，在聊天軟件中一些商家則來得更加“直接”。

　　6月25日，在境外一款聊天軟件的一個(ge) 聊天群中，記者問了句“有沒有迷藥”？立即有6位“群友”發來私信——“我這有”“保證有效”……隨後，記者被其中一位“群友”拉入了一個(ge) 4萬(wan) 多人的聊天群，“群主”稱，他們(men) 是“最大迷藥銷售基地”。

　　記者瀏覽該群置頂消息看到，該群主要售賣三種迷藥：三唑侖(lun) 、七氟烷和力水注射液，其中三唑侖(lun) 分為(wei) 國產(chan) 和國外進口。價(jia) 格在幾百元至幾千元不等。

　　群主向記者介紹說，國產(chan) 三唑侖(lun) 都是仿製的，不溶於(yu) 水，效果一般，還有副作用，建議磨粉後加入各種飲品中；國外的三唑侖(lun) 遇水速溶，醒後無記憶、無副作用；七氟烷和力水則是吸入式和注射式麻醉劑和快速鎮靜劑，想要達到最好的效果就三個(ge) 一套購買(mai) 。其給記者展示的各種實物產(chan) 品圖片，密密麻麻印著英語、德語、日語等多種外國文字。

　　“今天客戶下單一板輝瑞三唑侖(lun) ，順便給大家做一個(ge) 高清實拍展示。”群裏有人發信息稱，接著發了一份拍攝客戶所購買(mai) 藥丸和一張當天的快遞單號的視頻，並配文字說明“真現貨，真發貨，請+V：×××”。

　　除此之外，群內(nei) 還有迷藥“實戰效果展示”——昏迷不醒的幾位女性，再配上用藥經過的文字敘述。

　　還有賣家給記者提供了一個(ge) 國內(nei) 社交賬號，添加為(wei) “好友”後，對方給記者發來一個(ge) 小程序碼，掃碼後便可進入商城、查看商品分類。在商城裏，迷藥的種類多達三四十種，“蒼蠅粉”“迷幻費洛蒙香水”“狂亂(luan) 之夜”……各式各樣的產(chan) 品包裝和介紹看得人眼花繚亂(luan) 。

　　客服告訴記者，這些迷藥都沒有標價(jia) ，“標價(jia) 就會(hui) 因違規被下架”，掃碼進入小程序，看中哪款直接報價(jia) 就可以，“也可以拍其他商品，我們(men) 給你發想要的貨”。

　　該客服向記者保證，這些迷藥都會(hui) 安全到達賣家手上——要麽(me) 包裹在其他物品中寄出，要麽(me) 就是有專(zhuan) 門合作的快遞站點。為(wei) 了打消記者的疑慮，客服給記者發來幾張截圖顯示，他們(men) 已經在同一快遞點向外發出110多份迷藥，至今平安無事。

　　迷藥或為(wei) 毒品

　　一定有副作用

　　這些是否真是催情藥、迷藥？是否真如商家宣傳(chuan) 的那般“有效”？

　　安徽省某三甲醫院麻醉科醫生李士軍(jun) 告訴記者，目前藥物中並不存在對人類有效的催情藥，根據目前情況看，能夠購買(mai) 到的所謂催情藥大多都含有影響新陳代謝的牛磺酸，或是影響中樞神經的咖啡因等，讓人產(chan) 生興(xing) 奮的感覺，對性喚起功能並沒有效果。

　　“但值得注意的是，鎮靜催眠劑和致幻劑是真實存在的，會(hui) 使人失去正常的行為(wei) 能力。但像網上介紹的能幾秒鍾或者瞬間將人迷暈的噴霧迷藥、煙霧迷藥等不太可能存在。”李士軍(jun) 說。

　　據了解，網上售賣的迷藥，多是GHB(γ－羥基丁酸)類藥物。該類藥物成分複雜、變種繁多，常見的有三唑侖(lun) 、氯硝西泮、氟硝西泮等，其中三唑侖(lun) 是一類精神管製藥物，屬於(yu) 刑法規定的毒品範疇；氯硝西泮、氟硝西泮則屬於(yu) 二類精神管製藥品，是嚴(yan) 格管控的處方藥。

　　一般被麻醉的人，初期會(hui) 有頭暈、四肢無力的表現，隨後會(hui) 逐漸失去知覺。醒來後會(hui) 有惡心、頭暈目眩、口幹等症狀。或者身體(ti) 是休眠的，意識是清醒的，即使想製止某種行為(wei) ，卻沒有力氣反抗。

　　那麽(me) ，所謂的“無副作用”是否是真的呢？

　　“鎮靜藥鎮痛藥治療劑量可促進睡眠，容易喚醒；大劑量使用則使人深睡不易喚醒，但吸入麻藥需要專(zhuan) 用揮發罐，過量使用會(hui) 導致嚴(yan) 重的呼吸抑製。力水中所含主要成分是力月西，學名咪達唑侖(lun) ，與(yu) 三唑侖(lun) 都是鎮靜藥，大劑量可致深睡眠。”李士軍(jun) 說，市場上兜售的迷藥和醫用麻醉劑有很大區別，都會(hui) 有一定副作用。

　　記者調查發現，涉及“牛磺酸”成分且宣傳(chuan) 帶有性暗示意味的商品目前在電商平台已被下架。而對於(yu) 這種商家宣傳(chuan) 打擦邊球的行為(wei) ，北京瀛和律師事務所律師閆超認為(wei) ，已涉嫌違法，“至少違反廣告法‘廣告不得含有虛假或者引人誤解的內(nei) 容，不得欺騙、誤導消費者’的規定，還可能違反食品安全法或藥品管理法，更嚴(yan) 重者可能涉嫌生產(chan) 銷售不符合安全標準食品罪或生產(chan) 、銷售、提供假藥罪等犯罪”。

　　涉迷藥案多發

　　涉嫌多種犯罪

　　現實生活中，涉迷藥違法犯罪的案例時有發生。

　　6月24日，最高人民檢察院通報懲治新型毒品犯罪有關(guan) 情況並發布指導性案例。其中就有這樣一起案例：在長達5年時間裏，郭某某趁女友不知情，多次將購買(mai) 的迷藥三唑侖(lun) 片、含有γ-羥基丁酸成分的藥水放入女友的酒水飲料中，致其出現頭暈、惡心、嘔吐、昏睡等症狀。最終，法院以欺騙他人吸毒罪判處郭某某有期徒刑三年六個(ge) 月。

　　2021年9月，江蘇揚州的李先生因懷疑被室友偷偷在食物裏放了可疑藥丸而報警。警方查實可疑藥丸為(wei) 迷藥三唑侖(lun) ，順藤摸瓜發現了一個(ge) 集走私、吸販毒品等於(yu) 一體(ti) 的違法犯罪網絡。

　　閆超說，根據《麻醉藥品和精神藥品管理條例》，麻醉藥品和精神藥品，是指列入麻醉藥品目錄、精神藥品目錄的藥品和其他物質。精神藥品分為(wei) 第一類精神藥品和第二類精神藥品，三唑侖(lun) 屬於(yu) 第一類精神藥品。“賣方如出賣目錄內(nei) 藥品涉嫌販賣毒品罪，買(mai) 方有可能涉嫌非法持有毒品罪。”

　　除了涉嫌毒品犯罪，下迷藥的行為(wei) 應如何界定？

　　閆超分析說，這需要考量其投放物的具體(ti) 物質屬性、主觀動機、目的及所追求的結果。如果行為(wei) 人想通過投放物傷(shang) 害或殺死對方則涉嫌故意傷(shang) 害罪或故意殺人罪；如果想實施強奸或猥褻(xie) 則涉嫌強奸罪或強製猥褻(xie) 罪。而如果行為(wei) 人的投放物不具備商家所宣稱的催情、迷幻等功能，但行為(wei) 人信以為(wei) 真，進而實施投放行為(wei) ，同樣構成強奸罪或強製猥褻(xie) 罪的未遂；如果行為(wei) 人沒有犯罪故意，僅(jin) 僅(jin) 出於(yu) 好奇，實施投放行為(wei) ，追究刑責與(yu) 否要看是否存在損害後果等。

　　在一款數字化法律服務係統中，記者以關(guan) 鍵詞“迷藥”進行搜索，自2012年以來共有617份判決(jue) 書(shu) ，其中判決(jue) 結果為(wei) 強奸罪的有94份。從(cong) 使用的藥品來看，多是網上能夠買(mai) 到的第一二類精神管製藥物。從(cong) 判決(jue) 書(shu) 內(nei) 容來看，除了用於(yu) 性犯罪，迷藥還被用作搶劫、殺人等惡性犯罪，且迷藥的副作用嚴(yan) 重。

　　據公開報道，2021年1月，廣東(dong) 男子彭某在觀看色情視頻後，網購多種安眠藥和麻醉類藥物，邀請同事小梅吃宵夜喝酒後一同入住賓館。其間，彭某趁小梅入睡之機，將七氟烷倒在紙巾上放置於(yu) 小梅鼻下方使其吸入。次日淩晨5時許，彭某發現小梅昏迷不醒，報警謊稱小梅醉酒不醒。醫護人員到場後證實小梅已死亡。經法醫鑒定，被害人小梅符合因七氟烷中毒致急性呼吸、循環功能障礙而死亡。

　　切斷非法買(mai) 賣

　　提升防範意識

　　在發布相關(guan) 指導性案例時，最高檢第二檢察廳一級高級檢察官黃衛平介紹說，下迷藥有的是為(wei) 了實施強奸、猥褻(xie) 、搶劫等犯罪，有的則為(wei) 尋求刺激，無特定犯罪目的，在以往的一些案件中存在定性不準確、打擊不夠有力的問題，今後辦理此類案件要嚴(yan) 格區分麻醉、精神藥品用途，除醫療、教學、科研等合法目的以外的，原則上均應當認定為(wei) 非法用途；準確認定犯罪性質，對濫用麻醉、精神藥品犯罪案件從(cong) 嚴(yan) 懲處；嚴(yan) 把案件事實證據關(guan) ；確保罪責刑相適應。

　　“對於(yu) 以發生性關(guan) 係為(wei) 目的投放麻醉、精神藥品，符合強奸罪等嚴(yan) 重犯罪構成要件的，要以強奸罪等犯罪進行追訴。”黃衛平說。

　　為(wei) 從(cong) 源頭切斷這類藥品的非法買(mai) 賣，政法機關(guan) 一直在加大對使用迷藥犯罪的打擊力度。

　　山東(dong) 省煙台市公安局於(yu) 2019年搗毀一特大製售迷情藥團夥(huo) 和產(chan) 業(ye) 鏈，抓獲主要犯罪嫌疑人18名。據統計，該團夥(huo) 客戶群遍布全國20多個(ge) 省份，每天的訂單量達上百單。江蘇省淮安市人民檢察院發出檢察提示函，建議網信、市場監督、藥品監督等部門從(cong) 藥品經營、商品檢驗檢疫、產(chan) 品質量抽查等方麵進行全鏈條監管，執行更為(wei) 嚴(yan) 格的登記、管理等製度，確保GHB類藥品、藥品原料流通全程可監控。

　　針對當下新型毒品不斷出現，利用毒品迷奸、猥褻(xie) 、搶劫他人等案件時有發生的情況，閆超提醒說：“青少年、女性同胞在陌生場合尤其是娛樂(le) 場所，麵對陌生人要提高警惕，不要食用對方的煙、酒、飲料等。相關(guan) 部門要積極宣傳(chuan) 新型毒品的不易識別性及嚴(yan) 重危害性，提升群眾(zhong) 的防範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