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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失的北極“企鵝”

發布時間:2022-08-08 16:12:00來源: 光明網-《光明日報》

  作者:陳林博(中央民族大學曆史文化學院講師)

  提及企鵝,我們(men) 腦海中首先浮現的可能是南極洲上那群腹白背黑、呆萌可愛的小精靈。殊不知,北極也曾有一種“企鵝”。它們(men) 曾長期與(yu) 人類相伴,之後卻遭到滅絕。回顧這段發人深省的曆史,在生物多樣性危機陰雲(yun) 密布的當下,很有現實意義(yi) 。

  在古代北大西洋沿岸各地的曆史文獻中,均記載過一種“腹部雪白、背部黝黑,形似鸕鶿”的鳥。威爾士人稱之為(wei) “Welsh Pengwyn”,意為(wei) “白頭”,因其最早在白頭島上被發現。該詞後來被音譯、簡化為(wei) “企鵝”(Penguin),並在不列顛、布列塔尼和紐芬蘭(lan) 等地被廣泛使用。由於(yu) 它是海雀中體(ti) 型最大者,近代之後又獲得了“大海雀”的別名。15世紀以後,葡萄牙、丹麥和英國等國的探險家,數次在南半球海域發現了與(yu) 北極“企鵝”體(ti) 態樣貌非常相似的鳥,認為(wei) 是相同物種,同樣命名為(wei) “企鵝”。18世紀後,英美等國鳥類學者和航海探險者逐漸發現南北半球“企鵝”生理結構的巨大差異,逐漸用“大海雀”一詞指代北極“企鵝”,用“企鵝”一詞指代南半球企鵝。19世紀中期,隨著大海雀的滅絕,這一北極“企鵝”逐漸為(wei) 人類所忘卻。

  在史前和上古時期,大海雀是北大西洋極為(wei) 常見的鳥類。北至北極圈內(nei) ,南至意大利南部和美國佛羅裏達州,東(dong) 至斯堪的納維亞(ya) 及地中海沿岸,西至新斯科舍、紐芬蘭(lan) 及拉布拉多的幾乎整個(ge) 北大西洋地區,曾遍布它們(men) 的身影。但到18世紀末,唯有北大西洋的零星島嶼尚有它們(men) 的足跡。

  學者們(men) 一度認為(wei) ,氣候劇變是大海雀被逼縮一隅的主因。1-4世紀全球頻繁出現寒冷冬季,而在1300-1600年的小冰期前期,北大西洋海冰極其多見,海冰蔓延至冰島南部大海雀的孵化地及其附近水域,使得大海雀遊泳及登島產(chan) 卵的旅途異常艱難。氣候轉冷也造成了油鯡和大西洋鯡數量銳減,大海雀覓食變得雪上加霜。如果說長時段的氣候異常是不可避免的天災,那麽(me) 短時段的環境變化則能暴露出大海雀自身對環境的不適應性。

  首先,大海雀是海雀科中唯一不會(hui) 飛的鳥類,其孵化地、覓食範圍和活動範圍大幅受限。其次,大海雀繁殖能力低,每隻雌性大海雀每年最多產(chan) 卵一枚。再次,大海雀對孵化地環境的要求十分苛刻,需要選在孤島的岩石質海岸的斜坡之上。最後,數百萬(wan) 年來,大海雀長期居於(yu) 食物鏈頂端,後天並未習(xi) 得躲避天敵的能力。因擅長遊泳,虎鯨和白尾海雕並不能對其構成嚴(yan) 重威脅。但是,大海雀在陸地行進緩慢,難逃人類的獵殺。

  其實,人類早在史前時代就已經與(yu) 大海雀相遇。在距今10萬(wan) 年前尼安德特人的營地遺址裏,考古學家發現了被啃食幹淨的大海雀骸骨。在距今3.5萬(wan) 年的西班牙埃蓬多岩洞以及距今2萬(wan) 年的法國拉斯科岩洞,考古學家還發現了大海雀的壁畫。不過,史前人類活動範圍較為(wei) 狹小,與(yu) 大海雀相遇不多;偶然的捕殺,並不會(hui) 對大海雀的生存構成有效的威脅。

  自然環境的變遷,使得大海雀的生存區域不斷向南推移,人鳥生活圈的逐漸重合,致使大海雀成為(wei) 人類的獵物之一。以英國南尤思特地區為(wei) 例,在青銅時代和黑鐵時代,該地仍常見大海雀棲息;到了維京時代,該地之大海雀幾乎被捕殺殆盡。人類的過度捕殺對大海雀的生存威脅逐漸加深,大海雀的悲劇拉開了序幕。

  近代早期,歐洲社會(hui) 經濟的繁榮和歐美貿易網絡的初步形成,使得奢侈、浪費、鬥富等消費主義(yi) 之風盛行。比如,大眾(zhong) 對食品口味的要求愈加苛刻,對鱈魚製品的需求愈發旺盛。為(wei) 了加速發展鱈魚漁業(ye) ,漁民開始大量使用大海雀肉作為(wei) 魚餌,造成了一種“魚吃鳥”的荒誕奇觀。無序擴張鱈魚漁業(ye) ,對自然的無度索取,不隻把大海雀送上了工業(ye) 化漁業(ye) 的祭壇,更造成了海洋生態係統營養(yang) 級大規模斷層,致使紐芬蘭(lan) 鱈魚漁場至今依然無限期關(guan) 閉。

  近代晚期,羽絨的商業(ye) 利用、科學研究和私人收藏,驅使人類對大海雀進行新一輪的獵殺。在羽絨商人色彩斑斕的廣告攻勢中,擁有大海雀羽絨床被賦予“提升個(ge) 人身價(jia) ”“傳(chuan) 承家族文化”的社會(hui) 屬性。普通民眾(zhong) 不惜掏空錢包,沉溺於(yu) 虛假的“符號消費”之中,隻為(wei) 實現“擠入上流社會(hui) ”的幻夢。與(yu) 此同時,主流生物學界卻對大海雀的滅絕危險不以為(wei) 意,查爾斯·萊爾、查爾斯·達爾文等學者並不認為(wei) “物種滅絕”具有緊迫性,F.奧德裏奇等學者甚至一度認為(wei) “不適者被淘汰”具有合理性。在消費主義(yi) 和達爾文主義(yi) 的雙重刺激下,博物學家以科研為(wei) 名,高額懸賞捕捉大海雀。學者們(men) 的科研需求,更激發出有閑階級對大海雀的“收藏狂熱”。一些收藏家甚至盼望大海雀盡快滅絕,以提高藏品的稀缺性,大海雀及相關(guan) 製品的價(jia) 格一路飆升。如果說大海雀標本對學者仍有研究價(jia) 值,那麽(me) 富裕階級的標本收藏,則完全被“物以稀為(wei) 貴”的消費主義(yi) 洗了腦,成為(wei) 家藏“奇珍異寶”的虛假符號。

  盡管反消費主義(yi) 的呼籲一直存在,但終究沒能抵擋消費主義(yi) 的甚囂塵上;盡管英國、冰島和加拿大等國出台了保護大海雀的政策規範,卻難以阻止捕殺大海雀的狂熱行動。與(yu) 人類的肆意妄為(wei) 相比,自然之力對大海雀的影響力早已微乎其微。近代以來,以過度捕殺、高度浪費、創造需求和炫耀財富為(wei) 代表的資本主義(yi) 消費方式,對種群萎縮的大海雀加以毀滅性打擊,最終使之於(yu) 1852年滅絕。

  當人們(men) 意識到大海雀可能永遠消失後,大西洋沿岸國家才開始立法保護各類海鳥。1869年、1882年和1911年,英國、冰島和美國分別頒布了《海鳥保護法》《鳥類保護法》和《鳥類、鳥巢及鳥卵保護法》。1918年,大海雀滅絕60餘(yu) 年後,具有國際約束力的《候鳥條約》姍姍來遲,保護珍稀鳥類才開始成為(wei) 世界共識。20世紀20年代之後,芬蘭(lan) 、愛爾蘭(lan) 和瑞典等國也紛紛立法保護野生鳥類。而這些,卻是以渡渡鳥、拉布拉多鴨、大海雀、旅鴿等鳥類的相繼滅絕換取的,代價(jia) 不可不謂之慘痛。

  物種滅絕符合自然規律的生態更替,然而,因人類過分幹預而造成的物種快速滅絕,足以警示世人。在人類的大規模密集捕殺之前,在氣候變冷、食物短缺和自身進化機能趨於(yu) 停滯等因素的共同作用下,大海雀出現了明顯的功能性衰退跡象,而人類的過度消費則過早地剝奪了大自然檢驗大海雀是否適應環境而生存下去的機會(hui) 。

  在當今世界,國際分子生物學領域出現了突破性進展。科學家利用CRISPR-Cas9基因編輯技術,在旅鴿、猛獁象基因編輯方麵取得佳績,旅鴿甚至有望在未來幾年內(nei) 成功“複活”。大海雀的“複活”,同樣未來可期。“複活”滅絕物種開拓了生態修複的新途徑,但同樣可能造成新形式的“物種入侵”,給現有的生態係統帶來新威脅。挽救瀕危物種,保護生物多樣性才是核心要義(yi) 。

  往者不可諫,來者猶可追。生態文明是人類文明的發展趨勢,保護生物多樣性尤為(wei) 重要。2021年10月,在中國昆明舉(ju) 行的《生物多樣性公約》第十五次締約方大會(hui) 通過的《昆明宣言》再次強調,人類需要采取組合措施來遏製和扭轉生物多樣性喪(sang) 失,其中包括“加強生態係統的保護和恢複”“可持續生產(chan) 和消費、減少浪費”等各項措施,與(yu) 大海雀滅絕的曆史經驗高度契合。該大會(hui) 的第二階段會(hui) 議將於(yu) 2022年12月召開。我們(men) 期待“2020年後全球生物多樣性框架”,能為(wei) 保護生物多樣性帶來新曙光。人類必須共同行動起來,減少對野生生靈的幹預,堅定不移地走生態文明之路,共謀全球生態文明建設,推動人與(yu) 自然和諧共生。

(責編: 常邦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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