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代文學進程中的仁愛之心與義利之辨
作者:張誌忠(山東(dong) 大學人文社科青島研究院教授)
編者按
黨(dang) 的二十大報告強調堅持為(wei) 人民服務、為(wei) 社會(hui) 主義(yi) 服務,堅持百花齊放、百家爭(zheng) 鳴,堅持創造性轉化、創新性發展,以社會(hui) 主義(yi) 核心價(jia) 值觀為(wei) 引領,發展社會(hui) 主義(yi) 先進文化,弘揚革命文化,傳(chuan) 承中華優(you) 秀傳(chuan) 統文化,滿足人民日益增長的精神文化需求。這為(wei) 我們(men) 在新時代推進文化自信自強、鑄就社會(hui) 主義(yi) 文化新輝煌指明了努力方向。
中華優(you) 秀傳(chuan) 統文化是當下文學創作的底氣、本色和源泉,是促進當代文學健康發展的重要資源和不竭動力。當代文學創作應該如何在傳(chuan) 承優(you) 秀傳(chuan) 統文化的基礎上開拓創新?麵對新的時代環境,傳(chuan) 統文論如何保持鮮活性和有效性?我們(men) 專(zhuan) 門推出兩(liang) 篇專(zhuan) 家筆談文章,對這些問題進行探索和闡釋。
長篇小說《白鹿原》寫(xie) “仁義(yi) 白鹿村”,以關(guan) 隴學派最後一個(ge) 大儒朱先生和維持鄉(xiang) 村古老秩序的老族長白嘉軒為(wei) 兩(liang) 翼,展現關(guan) 中平原的命運浮沉與(yu) 文化興(xing) 衰。圖為(wei) 電視劇《白鹿原》劇照。資料圖片
在全麵建設社會(hui) 主義(yi) 現代化國家、全麵推進中華民族偉(wei) 大複興(xing) 的時代語境下,儒家文化煥發著巨大的生命力,向今日世界展現著中華文明的燦爛與(yu) 輝煌,顯示其所蘊含的人類共同價(jia) 值。矚望全球,各種棘手問題相互交織、重疊,仁者愛人、大同世界的理想顯得更加難能可貴。中國文學要對話世界,要學習(xi) 人類的先進思想藝術成果,更要傳(chuan) 承曆史悠久的精神血脈。就像魯迅所言:“外之既不後於(yu) 世界之思潮,內(nei) 之仍弗失固有之血脈,取今複古,別立新宗。”
改革開放時代的中國文學,對於(yu) 儒家和孔子,有一個(ge) 逐漸認知、峰回路轉的曲折曆程。改革開放初期的文學創作,從(cong) 改革的角度對文化傳(chuan) 統進行探索和思考。賈平凹的《雞窩窪的人家》批判男耕女織、夫唱婦隨的傳(chuan) 統觀念,新的生活觀念、生產(chan) 方式和家庭的重組,顯現出農(nong) 村的新氣象。王安憶的《小鮑莊》對“仁義(yi) 小鮑莊”人際關(guan) 係在溫情脈脈的“仁義(yi) ”麵紗下的扭曲異化進行了深刻剖析,用力頗深。這成為(wei) 文壇的主導話語,也不失為(wei) 文學的新風。
這時,汪曾祺提出“回到現實主義(yi) ,回到民族傳(chuan) 統”,聲稱自己大概是“一個(ge) 中國式的抒情的人道主義(yi) 者”。他將仁義(yi) 的理念與(yu) 現代人道主義(yi) 接通,參與(yu) 人類共同價(jia) 值的建構,卻是另辟蹊徑,激活了儒家思想與(yu) 現代社會(hui) 的對接。他在《大淖記事》《歲寒三友》《晚飯花》等作品中,開拓出新的精神境界。
還有路遙的《平凡的世界》。黃土高原上雙水村的寒窯中,一派父慈子孝、兄弟怡怡的田園景象。時代在變,兒(er) 女一代的孫少安和孫少平、田曉霞和田潤生,都走出與(yu) 父輩的人生大相徑庭的道路。但兩(liang) 代人之間並沒有強烈的衝(chong) 突,恰恰相反,辛勞一生見多識廣的父親(qin) ,永遠是兒(er) 女們(men) 的精神支柱,孫玉厚、田福堂、田福軍(jun) 等皆是如此。這種儒家思想中理想的其樂(le) 融融的家庭生活圖景,讓人聯想起《禮記·禮運》:“何謂人義(yi) ?父慈,子孝,兄良,弟悌,夫義(yi) ,婦聽……”在同一時期文學作品中父子兩(liang) 代關(guan) 係的描寫(xie) 上,反思、叛逆、對抗等還居於(yu) 主導地位,路遙被指責為(wei) 觀念“過時”,然而時至今日,《平凡的世界》仍然不減其光芒。
20世紀90年代的時代命題,從(cong) 曆史的反思與(yu) 現實的變革,轉換為(wei) 市場經濟的確立,對拜金主義(yi) 、唯利是圖的反撥,需要汲取強大的精神資源,仁義(yi) 、誠信、尚禮等命題的價(jia) 值凸顯,儒家文化再度走向前台。陳忠實長篇小說《白鹿原》寫(xie) “仁義(yi) 白鹿村”,以關(guan) 隴學派最後一個(ge) 大儒朱先生和腰杆直、心氣旺、全力維持鄉(xiang) 村古老秩序的老族長白嘉軒為(wei) 兩(liang) 翼,展現關(guan) 中平原的命運浮沉與(yu) 文化興(xing) 衰。餘(yu) 秋雨散文集《文化苦旅》對於(yu) 曆代信守、傳(chuan) 承儒家文化傳(chuan) 統的名流大儒進行深度描寫(xie) ,從(cong) 黃州流放的蘇東(dong) 坡掙脫精神束縛撰寫(xie) 前後《赤壁賦》的幡然醒悟,嶽麓書(shu) 院中朱熹及其弟子們(men) 切磋學問不舍晝夜的繁忙身影,到藏書(shu) 樓寧波天一閣建造者範欽的良苦用心,提出尋找“人文精神”的良策。唐浩明寫(xie) 清代理學名臣的《曾國藩》風靡一時,劉斯奮講述明末江南儒生士子錢謙益、黃宗羲、冒辟疆等應對民族巨變的《白門柳》斬獲茅盾文學獎,這都是三卷本的大部頭,是內(nei) 容決(jue) 定篇幅,對儒家文化的描寫(xie) 已經成為(wei) 博大氣象。
賈平凹世紀之交的寫(xie) 作轉型,是具有典型性的。1998年問世的《高老莊》,主人公名為(wei) 子路,當有深意藏焉。這位現代人子路是大學裏的語言學教授,回到故鄉(xiang) 高老莊,要搜羅當地散落的古碑,要調查家鄉(xiang) 的方言,這是其文化責任感使然。《秦腔》中的鄉(xiang) 村圖景凋敝敗落,年輕人紛紛外出打工,但是清風鎮上白雪和夏天智對秦腔藝術的堅守毫不動搖。《古爐》和《山本》展現了對傳(chuan) 統文化的定力,貼近日常生活,如水潤物,溫暖人心。
儒家學說基於(yu) 傳(chuan) 統的農(nong) 業(ye) 文明,也對明清以降的新興(xing) 商業(ye) 產(chan) 生決(jue) 定性影響,形成特有的儒商文化。朱秀海的長篇小說《喬(qiao) 家大院》和《兵臨(lin) 磧口》就寫(xie) 出晉商的儒學底蘊。《喬(qiao) 家大院》的主人公喬(qiao) 致庸潛心向學,本來的念想是走科舉(ju) 之路,以才學報國,因為(wei) 兄長亡故,承受父命棄文從(cong) 商,將儒家文化融入經商之道,以仁義(yi) 之心、誠信之道,為(wei) 實現“貨通天下、匯通天下”的理想打拚一生。《兵臨(lin) 磧口》的主人公程晉元,是晉西北商會(hui) 會(hui) 長,黃河邊上古老通商口岸磧口鎮的主心骨。為(wei) 了維持動蕩歲月中的商業(ye) 繁榮,這位頗有道義(yi) 感的商人,仗義(yi) 疏財,敢作敢當,卻因為(wei) 善良本性無法揣度來犯日軍(jun) 的慘無人道而招致全鎮的毀滅,最終舍生取義(yi) ,走上殊死相拚的戰場。無論尋常歲月還是強寇入侵,晉商精英們(men) 都無愧於(yu) 腹中詩書(shu) 和胸中境界。
走向傳(chuan) 統文化,接續儒家命脈,讓許多當代作家走向曆史深處。山東(dong) 是儒家文化的發祥地,在對儒家文化價(jia) 值的開掘上收獲頗豐(feng) 。楊義(yi) 堂以傳(chuan) 承儒家文化為(wei) 己任,在廣泛搜求史料的基礎上,先後推出長篇紀實文學《大孔府》《魯國春秋》《千古家訓》,柏祥偉(wei) 的長篇小說《仲子路》則以寫(xie) 實加虛構相結合的方式,為(wei) 孔門勇士子路立傳(chuan) ,讓在典籍中以數個(ge) 片段出現的子路有了完整的文學形象。
論及當代山東(dong) 文學,就不能不說到張煒。張煒被稱作是“一生都在行走”的作家。一方麵,他走遍膠東(dong) 大地,足跡所至,皆有華章;另一方麵,他又始終和傳(chuan) 統文化不離不棄,寄予深情。20世紀80年代中後期問世的《古船》,在文壇產(chan) 生重大影響,主人公隋抱樸的許多行為(wei) ,骨子裏有儒家的仁愛與(yu) 擔當。每當村子裏的粉絲(si) 廠麵臨(lin) “倒缸”危機行將給村民造成經濟損失時,一向行事怯懦、畏縮不前的他,都會(hui) 出麵“扶缸”,化險為(wei) 夷。張煒越是前行,越是體(ti) 會(hui) 到中華優(you) 秀傳(chuan) 統文化的博大精深,也日漸沉醉其中。他表示,弘揚優(you) 秀傳(chuan) 統文化是一種信念,要用一生去落實和踐行。
版權聲明:凡注明“來源:新利平台”或“新利平台文”的所有作品,版權歸高原(北京)文化傳(chuan) 播有限公司。任何媒體(ti) 轉載、摘編、引用,須注明來源新利平台和署著作者名,否則將追究相關(guan) 法律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