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喧鬧的城市中,“獨處”如何成為可能
在大多數人的印象中,人與(yu) 人的互動與(yu) 協作構成了富於(yu) 生機的城市生活,我們(men) 從(cong) 四麵八方匯聚到大城市,多少是為(wei) 了“交往”而來。主流的城市設計與(yu) 規劃理念倡導城市要營造更多的公共空間,為(wei) 人與(yu) 人的相遇、相處創造機會(hui) 。
不過,越來越多的“城市人”自曝有“社恐”,表示更喜歡獨處。雖然大部分自稱“社恐”的人並未達到疾病的程度,但“社恐”被泛化、標簽化的背後,是人們(men) 對自己在社交技能上欠缺的遮蔽,以及對隱私的保護。有人說,這種狀況是獨生子女一代的養(yang) 育問題帶來的,也有人認為(wei) 是數字時代新的社交行為(wei) 造成的。
近日播出的一檔相親(qin) 類綜藝節目中,一名27歲的職業(ye) 女性在陳述自己的戀愛觀時表示,戀愛期間,戀人一周內(nei) 見麵的時間最好不超過3天;結婚後如有可能,買(mai) 兩(liang) 套門對門的房子,一人住一套,希望最大限度地保留自己獨處的空間。她的觀點不出意料地引來眾(zhong) 人的質疑,嘉賓們(men) 紛紛表示不解,甚至有人問她,是不是在之前的親(qin) 密關(guan) 係中遭受過創傷(shang) 。
喜歡“獨處”的人時常被他人貼上性格孤僻、不易相處的標簽,遭受某種誤解。在各種團圓的節日裏,一個(ge) 人逛街、一個(ge) 人吃飯,常常會(hui) 收到周圍人同情的目光。但我們(men) 恐怕確實得承認,有一些人,在與(yu) 自己為(wei) 伴的時間中,獲得了真正的滿足感;有一些時刻,在不受他人幹擾的過程裏,人們(men) 消除了在各種壓力狀態下的應激反應。
我想起幾年前的一個(ge) 初秋的傍晚,在北京798園區,我閑逛著等朋友赴約,路過一個(ge) 街頭“唱吧”時,聽見隱隱的哭聲。透過側(ce) 麵的玻璃,“唱吧”裏的轉椅上,一個(ge) 戴著花袖套的女人捂著臉嗚嗚地哭著,手裏攥著一張寫(xie) 滿字的紙,幾縷花白的頭發耷拉在藍色的一次性帽子外。十幾分鍾後,我在另一條路上迎麵遇到了她——小小的個(ge) 子穿著一雙很大的膠鞋,一邊用手將頭發塞進帽子裏,一邊將那張紙塞進口袋裏,然後拐進了一個(ge) 餐館的後門。
我想,當初街頭“唱吧”的產(chan) 品設計師一定沒想到,有一天,這個(ge) 小小的空間會(hui) 為(wei) 一個(ge) 女人,提供這樣一個(ge) 即時的獨處空間。城市看似很大,在猝不及防的脆弱襲來時,除了像影視劇的橋段那樣躲進洗手間,或者上樓前在車裏呆坐一會(hui) 兒(er) ,我們(men) 的選擇好像真的不多。
他人對於(yu) 喜歡獨處的人的第一反應大多是:他們(men) 內(nei) 向或者害羞。但心理學研究表明,內(nei) 向者並非全都享受獨處,有些外向者也會(hui) 傾(qing) 向選擇獨處。研究人員認為(wei) ,對於(yu) 生活中有獨處需求的人,可以簡單地被分為(wei) 三類:一類出於(yu) 羞怯性格相關(guan) 的恐懼與(yu) 焦慮而選擇獨處;一類出於(yu) 對社交感到疲累而選擇獨處;還有一類人是單純地喜歡獨處。
上麵那位遭到眾(zhong) 人質疑的女性就表示,之所以想保護自己的空間,是因為(wei) 從(cong) 小受到的教育是首先要照顧他人的感受,長期以來形成的交往模式讓自己格外疲累,而在自己的空間裏不必對他人表示歉意。
獨處最直接的辦法是物理形式上的隔絕。對喜歡獨處的人來說,待在自己的空間中會(hui) 感到身心愉悅,不受任何打擾的獨處讓他們(men) 有機會(hui) 感受到壓力得以釋放後的平靜。在心理學家看來,高質量的獨處可以幫助人們(men) 恢複直覺和創造力。
對於(yu) 大多數人來說,隨時擁有一個(ge) 獨立空間並不容易。特別是疫情期間,一些被隔離在集體(ti) 宿舍、合租公寓的年輕人以及長時間居家的“一大家子”,或多或少都需要釋放與(yu) 他人“無縫相處”的焦慮。
相比物理空間,獨處更多的是一種心理需求,是在自己和他者之間建立某種不被打擾的邊界。有專(zhuan) 家解釋道,可能對於(yu) 某些人,在人來人往的馬路牙子上坐一會(hui) 兒(er) ,隻要不會(hui) 被任何人打擾,也是一種獨處。
邊界感是城市社會(hui) 健康互動所必備的。現代都市裏,在“大平麵”工作的職場人常常會(hui) 遭遇突然的“打擾”,除了必要的工作互動,有時可能隻是路過的同事跟你閑聊,有時是出於(yu) 社交禮儀(yi) 不得不回應對方送給你的橘子。這兩(liang) 天,我身邊一位“頗有人緣”的同事,為(wei) 了躲避這樣的“打擾”,隻好不斷地挪換工位。
印象中,在人群高度聚集的城市裏,維持自己的“邊界”似乎是一種奢望。但從(cong) “小地方”來到上海的漳毅表示,他選擇在大城市生活的一個(ge) 重要原因就是,人與(yu) 人之間的邊界感比較強,即便是相熟的人,也不會(hui) 過多地評價(jia) 、影響你的生活。
在社會(hui) 學家歐文·戈夫曼看來,城市中,人與(yu) 人之間默契地保持“有禮貌地不關(guan) 注”的邊界感,正是城市維持運轉的隱秘機製之一。就好比兩(liang) 個(ge) 人在大街上迎麵而行,雙方在一定距離外會(hui) 迅速交換一下目光,然後當他們(men) 擦肩而過時,雙方的眼睛又都會(hui) 看向別處,避免眼神接觸。正是這樣的非正式社交禮儀(yi) ,給予了像漳毅一樣不能忍受“熟人社會(hui) ”壓力的人以喘息機會(hui) 。
同樣,出於(yu) 社交禮儀(yi) 、家庭責任,我們(men) 似乎很難主動地向熟人、甚至是家人表達自己有“獨處”的需求,隻能尋求各種替代方案。工作中爭(zheng) 執不下,一個(ge) 人去辦公樓下便利店逛逛;深更半夜,提上一袋垃圾去樓下轉轉;或者戴上耳機,尤其是那種醒目的頭戴式耳機,仿佛在宣告:此刻此地,我想跟自己待著。
城市原本就是容納形形色色的人生之地,喜歡社交、喜歡獨處都應被寬容和接受。如何在城市交往中既保持人與(yu) 人之間的連接,又維持彼此的邊界感,這不僅(jin) 依賴城市規劃專(zhuan) 家從(cong) 物理空間設計上探索解決(jue) 方案,更離不開城市人文環境的塑造。希望有朝一日,人們(men) 可以心無芥蒂地表達出自己獨處的需求。
鄭萍萍 來源:中國青年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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