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是在去年高溫天去世的。”趙乙靜說，73歲的奶奶倒在四川老家的樓梯口。她的哥哥第一個(ge) 看到，一慌，自己摔了一跤傷(shang) 到手。

　　趙乙靜今年讀大二，在重慶城市管理職業(ye) 學院學習(xi) 現代殯葬禮儀(yi) 與(yu) 技術管理專(zhuan) 業(ye) 。上學期，她學習(xi) 了遺體(ti) 防腐整容、殯葬策劃等課程，但是沒有見過真正的遺體(ti) 。奶奶的後事讓她接觸到真實的殯葬行業(ye) ，也遇到來自個(ge) 別親(qin) 人的偏見。

　　趙乙靜趕到老家時，剛進樓道就聞到一股“很大的味道”，當時正值新冠疫情期間，她戴著口罩依然感到刺鼻。奶奶的遺體(ti) 上蓋著一塊白布，露在外麵的皮膚發紫，手筋充血，腹部腫脹，一些蒼蠅在周圍飛來飛去。

　　“應該是氣溫太高，身體(ti) 開始腐敗了。”趙乙靜推測，她的姑姑看到奶奶後，跪在地上哭了很久。趙乙靜從(cong) 小對死人沒有恐懼感，何況現在是她的奶奶。她隻是感到十分難過、悲傷(shang) ，那個(ge) 瘦弱、平凡卻一直疼愛她的奶奶就這樣永遠離開了，最後她們(men) 也沒能說上話。

　　盡管在死亡這件事上，出生於(yu) 2003年的趙乙靜有些超出年齡的通透，可以勸慰他人“節哀順變”“生老病死是一個(ge) 過程”，但是她仍然無法坦然接受愛她的人離開。

　　她說，麵對死亡，大多數人挺自私的，希望對自己好的或者愛自己的、能夠為(wei) 自己付出的、喜歡的人一直陪著自己。

　　選殯葬專(zhuan) 業(ye) 時，她的奶奶沒有說什麽(me) 。“老人家覺得隻要願意，學什麽(me) 都好。”趙乙靜對殯葬專(zhuan) 業(ye) 沒有特別喜歡，但是對殯葬行業(ye) 充滿好奇。她出生於(yu) 農(nong) 村家庭，想法很實際，很多人說殯葬專(zhuan) 業(ye) 好就業(ye) ，她想“將來應該確實好就業(ye) 吧”。

　　她的父母擔心過殯葬專(zhuan) 業(ye) 對女兒(er) 以後的婚姻產(chan) 生影響，“別人會(hui) 覺得不吉利，很多老人的思想可能接受不了。”他們(men) 表達了顧慮，但沒有幹預女兒(er) 的選擇。

　　殯儀(yi) 館的車來接運遺體(ti) 時，隻有一名工作人員。遺體(ti) 在3樓，需要由家屬抬到車上。趙乙靜的哥哥摔傷(shang) 了，許多親(qin) 戚還在路上，是她和表弟去抬的遺體(ti) 。

　　父母處於(yu) 傷(shang) 心崩潰狀態，很多老人對後事手續搞不清楚，由趙乙靜操持對接。因為(wei) 不確定奶奶的死亡原因，趙乙靜報了警，經警察確認後，她去開死亡證明，和殯儀(yi) 館的人員對接。

　　接待他們(men) 的殯儀(yi) 館，沒有像趙乙靜想象中的那樣好，對待客戶的服務與(yu) 課本上學到的程序化、規範化有很大差距。“可能是因為(wei) 當時人太多了，也可能由於(yu) 當時疫情原因。”她說，很多事是自己去問的。

　　殯儀(yi) 館處理遺體(ti) 的步驟與(yu) 在校學習(xi) 的不太一樣。趙乙靜發現，沒有遺容化妝那些流程，也沒有書(shu) 上講的儀(yi) 式……遺體(ti) 在冰櫃裏存放了兩(liang) 天，等親(qin) 戚們(men) 到齊後火化。隨後，家裏人在老家請了道士，親(qin) 戚們(men) “吃席”，奶奶下葬。

　　“治喪(sang) 的事情不應該由一個(ge) 女孩來弄。”在那些天裏，許多親(qin) 戚知道了趙乙靜的專(zhuan) 業(ye) ，多數人為(wei) 她作為(wei) 殯葬專(zhuan) 業(ye) 學生展現出的素質點讚，隻有一位親(qin) 戚對她表達了“強烈的不屑和瞧不起”。

　　對方聽到趙乙靜學殯葬專(zhuan) 業(ye) 的時候，當麵問她，“為(wei) 什麽(me) 要去學這個(ge) ？不想找正當的工作？什麽(me) 樣的人非要去學這個(ge) ？”還告訴她這樣下去將來結不了婚，男朋友也不好找。

　　“原話很難聽，相當於(yu) 辱罵。”她說。

　　20歲的趙乙靜隻說了一句“你不能這樣去說”，便不再與(yu) 他爭(zheng) 辯。她認為(wei) ，在對方眼裏，壓根兒(er) 沒把殯葬當成一個(ge) 正當的行業(ye) 來看，“他的思想觀念可能也就想到那些了，沒有必要跟他們(men) 爭(zheng) ”。

　　以前，她也遇到過旁人帶有“偏見式”的問題：你一個(ge) 女生不害怕嗎？聽說碰過死人不吉利，對結婚有影響。

　　在趙乙靜和她的同學眼裏，殯葬服務從(cong) 來都隻是一份工作，“幫助人在最後體(ti) 麵地離開”，雖然不像科學家那樣是非常光榮偉(wei) 大的職業(ye) ，但也是一份很正當的工作。

　　趙乙靜更在意未來找工作、就業(ye) 時可能遇到的行業(ye) 內(nei) 的性別歧視。

　　學兄學姐傳(chuan) 授業(ye) 內(nei) 經驗時，常說“殯葬專(zhuan) 業(ye) 偏好男性”，因為(wei) 女生力氣比較小，像抬遺體(ti) 這樣的工作就不適合。男生能做禮儀(yi) 接待，還可以抬遺體(ti) ，又能夠操作火化機，綜合考慮，就會(hui) 把女生刷掉。

　　趙乙靜說，她將來會(hui) 堅定地選擇殯葬行業(ye) ，如果實在不行，“我想去做寵物殯葬”。

　　中青報·中青網記者 耿學清 實習(xi) 生 陶思閱 來源：中國青年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