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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死亡以“生之解答”

發布時間:2023-05-12 15:07:00來源: 北京青年報

  ◎信譽

  《群星之悲》是宮本輝的第三部短篇小說集,共收錄七篇作品。當時,剛獲芥川獎的宮本因肺結核而歇筆了整整一年的時間。因病而不得不暫時放下剛剛開始的文學事業(ye) ——這對一位方得文壇認可、準備重寫(xie) 《道頓堀川》以完成“河流三部曲”的作家來說無疑是一次挫折。剛住院時,他“整日隔著病房的窗子看天,看雲(yun) ,看路上的人。書(shu) 沒有讀,電視也幾乎不看,隻是被空寂、焦躁、倦怠以及某種安寧的感覺所包圍著。”(《河流三部曲的完結》)

  對生與(yu) 死的體(ti) 悟

  在這樣的狀態下,人很容易在空閑的時間中產(chan) 生一種安靜的不安。身處病房的宮本每天親(qin) 眼目睹著死亡、疾病和別離,身為(wei) 作家的他當然希望把這種體(ti) 驗對象化,並將之轉換成一種觀察人生的視角。也正是出於(yu) 這個(ge) 原因,《群星之悲》的七篇作品中有五篇涉及死亡,而餘(yu) 下的篇目則是在討論人的生存狀態——可以說,宮本在自己病愈後的這部作品中集中闡發了自己對生與(yu) 死的體(ti) 悟,同時也用患病經驗給自己的文學生涯增添了一個(ge) 關(guan) 鍵的注腳。

  同名篇《群星之悲》中的死亡是兩(liang) 位青年的早夭,《北病樓》《不良馬場》中是肺結核病友的死,《蝶》是理發店老板的失蹤,《小旗》則是寫(xie) 父親(qin) 的離世。這種對死亡的執著就像《群星之悲》中的主人公誌水的行為(wei) 一樣。在有吉去世後,他“被某種新的熱情驅使,越發沉溺在小說裏。這種新的熱情,就是想要了解過去那些已經不在人世的眾(zhong) 多作家在活著的時候到底想要寫(xie) 下些什麽(me) ”。不過,與(yu) 其說這是對死亡意義(yi) 的追尋,不如說是作家想打通生與(yu) 死的壁障,讓生者與(yu) 死者之間建立起某種精神性的聯係。他將視野投向了“宇宙”這一暗示著自然規律的意象,力求在一種宏大的尺度下消解生與(yu) 死之間的距離。這是在疾病狀態下體(ti) 味死亡的宮本輝的選擇,也是他麵對這一宏大問題時給出的“生之解答”。

  不近人情般的“喜悅”

  給我們(men) 暗示的是《北病樓》一篇。當主人公被通知病情好轉的時候,他“喜不自勝”,甚至當得知病友栗山已告不治而自己“還要繼續過這種無言的孤獨生活”以後,“竟然有一種無法抑製的喜悅”。

  這似乎不近人情般的“喜悅”之中其實存在著多重意義(yi) 。對於(yu) 人物來說,重新找回病愈的希望自然是令人欣喜的。而在文本意義(yi) 上,對於(yu) 那棟預製板房的北病樓以及“從(cong) 天空到麻雀,再到屋頂和院子裏的花草”而言,它們(men) 本就是宇宙秩序的一個(ge) 組成部分。

  秩序必須要有生死、有代謝,它不以人的寄望為(wei) 轉移——如果曾住在北病樓乃至《群星之悲》《小旗》《不良馬場》中的醫院裏的所有病人都恢複了健康,當然是皆大歡喜的事情。但這樣一來,從(cong) 宇宙到群星再到賽馬場上的所有事件都將成為(wei) 一個(ge) 虛幻的圖景。對於(yu) 一個(ge) 臥病在床的人來說,恐怕生活在幻境中要比真實的死亡更加可怕吧。在這個(ge) 尺度上,栗山的生命即將終結就是《北病棟》主人公一定會(hui) 恢複健康的預兆。更何況栗山的老、病、死本就伴隨著新生(“醫生說不生育會(hui) 比較好,但我總是想著要生要生,果然,孩子出生一年後就複發了”)。

  對於(yu) 成為(wei) “宇宙精力”的一部分的北病樓而言,對於(yu) “略略窺見”(《群星之悲》結尾部分)這種“宇宙”的主人公來說,那隻不以人的意誌為(wei) 轉移卻總能避開水滴的飛蟲才是真正徘徊在生死之外的秩序的代言。把生命寄托給外在秩序時,人往往會(hui) 沮喪(sang) 和消極,但同時伴隨著的那種輕鬆感又一定會(hui) 給人帶來歡愉。《北病樓》的主人公在一生一死之間終於(yu) 領會(hui) 到了“宇宙的精力”的真正含義(yi) ,於(yu) 是一種按捺不住的喜悅破開了那種“被壓碎”的孤獨感。這恐怕正是從(cong) 《不良馬場》到《群星之悲》再到《北病樓》的一條隱蔽的邏輯。

  黏稠而乏味的生活圖景

  致力於(yu) 探討“生之幸福”的宮本往往不願讓死亡作為(wei) 一種純然消極的意象出現在小說中。他筆下的死亡常常與(yu) 生命成對出現,或者說,他總是希望舊的死亡與(yu) 喪(sang) 失能夠像“祓除了附身的鬼魂一樣”(《不良馬場》)帶來新生。另一方麵,他對“生”的態度也十分微妙。在宮本看來,僅(jin) 僅(jin) 作為(wei) “死”的反義(yi) 詞的“生”還不足以稱為(wei) “生”。他捕捉了許多黏稠而乏味、枯燥又無奈的生活圖景並將之呈現在小說中,從(cong) 而提醒我們(men) ,那種不斷喪(sang) 失著可能性的生存狀態並不是真正的“生”。例如《賣西瓜的卡車》中的那位“平凡人”土屋,他一直對未來和遠方充滿幻想般的期待,“希望用自己的錢去自由地旅行”。而正是在這個(ge) 邏輯上,希望逃離日常、陶醉在海邊那種“甘美的、天馬行空的幻想”的土屋與(yu) 那名為(wei) 了偷情、專(zhuan) 程在盛夏從(cong) 舞鶴開車過來賣西瓜的男子的行為(wei) 有著共同的本質。然而,對於(yu) 土屋這位公務員職場新人來說,“隻要你能按部就班地完成每天的工作,那麽(me) 一輩子都不會(hui) 丟(diu) 掉飯碗,而且完全可以提前知道自己五六十年後的工資金額和獎金的算法。不僅(jin) 如此,連退休後的養(yang) 老金數額也能算出來”——同事植草就是這種枯燥生活的典型代表。

  這樣的現實不斷提醒土屋,他對未來的浪漫期待在推銷毛衣的植草和不會(hui) 再來的男子身上漸漸消解了。最後隻有女人的屋燈在田野的那一頭朦朧地亮著,似乎在象征著人生的可能性不再觸手可及。

  《蝶》中那位賣了八年汽車的主人公同樣為(wei) 此所苦:“又不是隻有我一個(ge) 人這樣一成不變地過日子嘛。魚店每天就是賣魚,理發店不也是每天給人理發嗎?”而當他得知理發店店主“能夠把工作和其他事情徹底丟(diu) 在一邊、隨心地出外尋找蝴蝶”時,他發現:“這種想法給疲於(yu) 推銷汽車的我注入了生命力。不知為(wei) 何,我也有一種重生的感覺。”店主的“生”與(yu) 主人公及津久田的生存狀態立即產(chan) 生了鮮明的對照,而正因為(wei) 此,“蝴蝶標本會(hui) 飛”就隻有那些仍然擁有著無限可能性的小孩子才看見過。

  《火》一篇中的古屋則是為(wei) 了讓自己從(cong) 難以治愈的鼻竇炎中擺脫出來,做出了一係列的古怪行為(wei) 。重要的是,主人公啟一也漸漸被他的怪誕行為(wei) 感染,萌生了劃火柴的衝(chong) 動——那種擺脫乏味、黏膩的日常生活的衝(chong) 動不僅(jin) 表現在土屋這個(ge) 中年人身上,似乎也在少年啟一那裏出現了預兆:“男人麵前那劃亮的火柴的火,離啟一這裏隻有一步之遙,時明時滅著。”

  為(wei) “死與(yu) 生”祛魅

  也許我們(men) 可以用“生亦何歡,死亦何懼”這句話來概括《群星之悲》中的七篇小說。死與(yu) 生之間存在著以光年計的漫長距離,但它們(men) 又並非遙不可及。在“宇宙”的尺度下,生之苦、病之憂、死之懼本無區別,唯有死亡與(yu) 新生的一體(ti) 兩(liang) 麵和難以擺脫的平凡生活才是生命的常態。不過,當病愈的宮本同時為(wei) “死與(yu) 生”祛魅以後,他仍然希望人們(men) 的生命永遠擁有無限可能——能夠去“很北的北方看海”,能夠“隨心地出外尋找蝴蝶”,能夠在“被搞得心煩的時候”找到屬於(yu) 自己的那團“火”和那麵“赳赳地翻飛著的小旗”。正如《賣西瓜的卡車》中所說,隻有廣闊的大海突然出現在眼前的那個(ge) 瞬間,人的心中才會(hui) 湧起那種難以想象的勇氣,才能體(ti) 會(hui) 到生之幸福。

  大概我們(men) 都能在《群星之悲》的七篇故事裏看到似曾相識的風景。

(責編:常邦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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