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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話書法家楊再春丨當汗水凝結成墨,讓文字長出骨骼

發布時間:2023-05-25 15:27:00來源: 中國新聞網

  中新網北京5月25日電(記者 郎朗)楊再春喜歡竹子,特別是竹子的聲音。

  朝南朝西都能享受到充足光照的客廳一角,長著幾棵竹子,緊挨著一張中式座椅,坐在這裏一抬眼,就能看到鍍了陽光的竹葉。

  “安靜的時候你仔細聽,能聽到竹子‘嘣嘣’躥高的動靜。”這位80歲的書(shu) 法家,喜歡這種拔節的生命力。

  花木竹石的客廳裏,中式木質家具和瓷器字畫安置妥停。靠牆角放著一輛灰色超市手推車。

  不方便出門的日子裏,它是楊再春走路鍛煉的輔助工具,他拒絕使用拐杖,所以向手推車借力:“用拐杖就感覺人老得不成樣子了”。

  女兒(er) 評價(jia) 他:“同齡人裏要做最好的那個(ge) 。”運動員時期,要跳得更遠、跑得更快;作為(wei) 書(shu) 法家,要成為(wei) 幫助更多人拿起毛筆的那一個(ge) ;80歲時,要做背最挺直的、了解AI的老先生。

  就像他書(shu) 寫(xie) 的每一個(ge) 字,一撇一捺,是為(wei) 筋骨。

  79歲,再次被推上“潮頭”

  “網友張國順,你寄來的作業(ye) 我收到了……”視頻中,一位戴眼鏡穿黑色T恤的老先生側(ce) 身對著鏡頭,從(cong) 結構到筆法,逐一點評身後網友寄給他的書(shu) 法作業(ye) 。

  79歲這一年,畢生投入書(shu) 法事業(ye) 、一直默默給網友批改作業(ye) 的書(shu) 法家楊再春,又一次被推到聚光燈下。

  從(cong) 如何裁紙、泡毛筆頭到批改網友寄來的書(shu) 法作業(ye) ,視頻號、抖音、快手、B站、公眾(zhong) 號、微博……書(shu) 法教學視頻很快就吸引了百餘(yu) 萬(wan) 粉絲(si) ,單平台“楊再春”的話題點擊率達到4.3億(yi) 。

  在#79歲大爺在線批改網友書(shu) 法作業(ye) #熱搜話題的討論裏,有網友認出了他:“不是普通的79歲隨便哪個(ge) 大爺,這是著名的書(shu) 法家楊再春!”

  沒錯,上一次他被推到“潮頭”、引起全民討論,是電視在中國剛普及的上世紀八九十年代,央視也隻有兩(liang) 個(ge) 頻道。

  當時,中央電視台領導找到當時中國書(shu) 法家協會(hui) 創始人之一的楊再春商量,希望在央視開一檔書(shu) 法講座節目,於(yu) 是,就有了《中國傳(chuan) 統書(shu) 法係列講座》。

  中央一套每天中午十二點半,中央二套每晚六點半,講座一講就是3年。“後來有一次薑昆見到我,說我才是大明星,他們(men) 相聲演員講10分鍾就下台了,我每天黃金時間段要講23分半。”楊再春笑著回憶。

  當時還是北京體(ti) 育大學出版社副社長的楊再春,被譽為(wei) “擁有千萬(wan) 學生的書(shu) 法家”,收到約十萬(wan) 封觀眾(zhong) 來信,走在路上,經常被人認出來。

  三十多年後,類似的情形在互聯網短視頻時代繼續發生著。全國各地網友的書(shu) 法作業(ye) 像雪花一樣飄寄他手中,每周詞典厚的七八十份作業(ye) 堆疊在案頭。

  楊再春會(hui) 選取有代表性的作業(ye) 投屏到電視上,把需要講解的各處細節展現清楚後,再去書(shu) 桌前做示範;沒有拍成視頻的作業(ye) ,則通過語音和圖文的形式為(wei) 粉絲(si) 們(men) 解答,力求回複每一位討教的網友。

  “對寄作業(ye) 的網友來說,這是很難得的一對一,我很珍惜這樣的信任和交流。”所有交上來的作業(ye) ,都被編號排序,滿滿地收進大號信封中。兩(liang) 年時間,這些厚實的信封占據了他書(shu) 櫃的一格。

  哪怕是去醫院做檢查,楊再春都會(hui) 被認出來:“欸,這不是網上批改作業(ye) 的大爺嗎?”他們(men) 或許不知道,眼前這位“大爺”的作品多次作為(wei) 國禮贈與(yu) 外國首腦。

  “我就是個(ge) 教書(shu) 的,教書(shu) 一輩子,一輩子教書(shu) 。”楊再春覺得,能讓更多人了解書(shu) 法,愛上書(shu) 法,自己就很知足了。

  當汗水凝結成墨

  其實,對運動員出身的楊再春來說,教書(shu) 法一開始隻是兼職。

  上世紀八十年代,為(wei) 了攢錢給女兒(er) 買(mai) 4000多塊的星海牌鋼琴,他騎著自行車奔波於(yu) 北京幾個(ge) 城區的文化館講書(shu) 法課,“小竹耙子慢慢撓”,一節課2小時,課時費2~5元,攢了好幾年。

  他的本職工作單位是北京體(ti) 育大學出版社,從(cong) 編輯到社長兼總編,幹了一輩子出版工作;他也是田徑運動員出身,專(zhuan) 業(ye) 跳遠,兼項跳高,短跑100米能跑進10秒8,60歲時還能前空翻。

  所以,從(cong) 小更喜歡“摔跟頭、打把式”的他,之所以能6歲就沉下心臨(lin) 摹顏真卿的《多寶塔碑》,也是被父親(qin) 要求的,談不上多喜歡,隻是習(xi) 慣了每天要動動毛筆,要寫(xie) 點東(dong) 西。

  第一次體(ti) 會(hui) 到書(shu) 法帶來的正向反饋,是小學六年級給班級寫(xie) 春聯。全班隻有他會(hui) 寫(xie) 毛筆字,還寫(xie) 挺好,老師的表揚和同學豔羨的眼神,讓一個(ge) 十幾歲的孩子體(ti) 會(hui) 到了寫(xie) 字帶來的自信。那時起,練習(xi) 書(shu) 法不單單隻是習(xi) 慣,而是熱愛,是生活重要的一部分。

  考上北京體(ti) 育學院預科後,每天四五個(ge) 小時的日常訓練和其他的理論課程擠占了大部分時間,有時候累得都爬不上上鋪的床,省出時間練習(xi) 書(shu) 法成了極為(wei) 奢侈的一件事。

  他抓住所有寫(xie) 字的機會(hui) 來練習(xi) ,哲學、馬列、解剖、運動醫學……需要記筆記的課,都用毛筆來寫(xie) 。極難得的空暇,他也在宿舍用筆沾著水在桌子上練字,邊寫(xie) 邊擦桌子,時間久了,桌子被寫(xie) 掉了漆,班長批評他破壞公物。

  到了周末,他會(hui) 帶紙筆墨水和幹糧小馬紮,去展出明清兩(liang) 代書(shu) 法真跡的故宮臨(lin) 摹,還因此結識了自己第一位正式的書(shu) 法老師——黃高漢。

  此後的歲月裏,楊再春又先後師從(cong) 鄭誦先、啟功。背帖、臨(lin) 帖,一個(ge) 字一個(ge) 字地研究,“我寫(xie) 的時候會(hui) 對字說話,將各個(ge) 筆畫讀出來,說出來它們(men) 都在什麽(me) 位置上,這樣才能不錯。”

  啟功先生叮囑他,“要多出版老百姓看得懂的、普及類的書(shu) 法出版物。”鼓勵他在書(shu) 法普及教育上多做事情,也為(wei) 他後來教授書(shu) 法埋下了伏筆。

  讓文字長出骨骼

  很多人曾問過他同一個(ge) 問題:“您是運動員出身,在體(ti) 育大學幹到退休,怎麽(me) 字寫(xie) 得這樣好,寫(xie) 到全國聞名?”

  楊再春認為(wei) ,問出這樣問題的人,可能不了解體(ti) 育工作者。他曾教過包括郎平、鄧亞(ya) 萍、張湘祥在內(nei) 的很多世界冠軍(jun) 練習(xi) 簽名,“優(you) 秀的運動員,都是極其聰明的。他們(men) 都非常有自己的主見和思想。”

  運動員生活的艱辛,讓他即使到了80歲,都忍不住品咂那一份苦味。他記得當年每周六的恢複性訓練要從(cong) 北京體(ti) 育大學跑到香山“鬼見愁”香爐峰,往返將近30公裏不能休息,結束之後整個(ge) 人像浸了水,“所以我們(men) 運動員不怕吃苦,也很爭(zheng) 強好勝。”

  但外界對體(ti) 育生存在一種偏見:用肌肉和骨骼思考問題,沒什麽(me) 文化。打破這種偏見,成了支持楊再春要練好書(shu) 法的另一個(ge) 動力:“我就一個(ge) 樸素的概念,改變體(ti) 育生的形象,讓別人尊重我們(men) 。”

  不被尊重的時刻太多了,像田徑場上細碎的石子、奔跑時逆向的風,最深刻的痛點記憶來自大學暑假乘火車的經曆。

  一整個(ge) 車廂的大學生,看到高黑且瘦、別著北京體(ti) 育學院校徽的楊再春竊竊私語:“喏,體(ti) 育生。”

  “我要讓他們(men) 知道我不僅(jin) 體(ti) 育好,字也寫(xie) 得非常漂亮,腦筋也很好,要爭(zheng) 這口氣。”

  體(ti) 育磨礪出來的個(ge) 性耐力,筆墨浸潤出的熱愛,支撐著他度過上世紀六七十年代的人生低穀;支持著他晚年兩(liang) 次與(yu) 癌症抗爭(zheng) ,不被打倒。

  《呂氏春秋》有言:“石可破也,而不可奪堅;丹可磨也,而不可奪赤”,楊再春非常喜歡這句話。

  追逐,逆著風,向著光

  十八歲時,他在賽道上追逐更短的時間、更長的距離;到了八十歲,他追逐更年輕一代的表達和創新。

  “不懂的我要學,我要追逐現代年輕人,他們(men) 在想什麽(me) 、說什麽(me) 。我鞭策自己,不要倚老賣老,要多跟年輕人學習(xi) ,追上時代的變化。”

  在和中新網合作的書(shu) 法欄目中,雙方合作用書(shu) 法來寫(xie) 時下熱門的流行語,傳(chuan) 統和流行碰撞,他想借此機和年輕人交朋友。

  麵對那些陌生的詞匯,楊老先生會(hui) 讓女兒(er) 幫忙查清楚是什麽(me) 意思、怎麽(me) 用。“拒絕戀愛腦”“少吃兩(liang) 口”“妙啊”“不認識的雪糕不要拿”……這些新鮮的概念他剛開始一頭霧水,後來越寫(xie) 越覺得好玩有趣。有一陣子,他知道了“666”的手勢,就經常比劃著“666”來鼓勵別人。

  為(wei) 了靈活配合短視頻的拍攝,他還自學了P圖、錄音,社交軟件也玩得熟練。就像當年跳高要從(cong) 跨越式轉變為(wei) 背越式,別人多少有些抗拒的時候,他已經一遍遍把自己摔在又薄又硬的棕墊上來適應規則變化。

  他希望自己的晚年生活是有追求的,無論誌趣還是習(xi) 慣。

  “我這輩子都在追逐。”他說,而這種貫穿一生的追逐背後,也是在與(yu) 偏見、時間和自我進行“抗爭(zheng) ”。

  春光不等人,萬(wan) 物已複蘇,他想出去走走,拍拍風景。

  他想起當初在內(nei) 蒙采風時看到的、海一般的向日葵。那天他不太舒服,但為(wei) 了能留住鏡頭裏的美景,硬是在旁人的扶持下站在了車頂親(qin) 自掌鏡。

  夕陽潑下金黃,向日葵給他染了一身光彩。(完)

(責編:常邦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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