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楊 耕（國家社科基金學科規劃評審組專(zhuan) 家、北京師範大學教授）

　　習(xi) 近平總書(shu) 記提出的“在五千多年中華文明深厚基礎上開辟和發展中國特色社會(hui) 主義(yi) ，把馬克思主義(yi) 基本原理同中國具體(ti) 實際、同中華優(you) 秀傳(chuan) 統文化相結合是必由之路”“‘結合’的結果是互相成就，造就了一個(ge) 有機統一的新的文化生命體(ti) ”的重要論述，是對馬克思主義(yi) 中國化時代化曆史經驗的深刻總結，是對中華文明發展規律的深刻把握。這一重大論斷不僅(jin) 具有重大的政治意義(yi) ，而且具有深刻的學理內(nei) 涵。

　　馬克思主義(yi) 與(yu) 中華優(you) 秀傳(chuan) 統文化關(guan) 係的深刻認識

　　把馬克思主義(yi) 基本原理同中華優(you) 秀傳(chuan) 統文化相結合，不是建立在抽象的“必須”上，而是確實存在這種結合的可能性，即不僅(jin) 必須結合，而且能夠結合。從(cong) 總體(ti) 上看，中國傳(chuan) 統文化關(guan) 注道德原則和倫(lun) 理秩序，重在調整人與(yu) 人之間的關(guan) 係。人倫(lun) 關(guan) 係是人類社會(hui) 中的普遍關(guan) 係，中國傳(chuan) 統文化中的某些規則具有普遍性的一麵，並在某種程度上契合著某些現代問題。由此，可以把中國傳(chuan) 統文化轉化為(wei) 研究對象，對它進行科學研究、文化批判，達到客觀理解。

　　觀念係統具有可解析性、可重構性，觀念因素之間具有可分離性、可相容性。一種文化形態所包含的觀念因素，有些是不能脫離原係統而存在的，有些則可以經過改造容納到別的觀念係統中。中國傳(chuan) 統文化不具有宗教文化的排他性特征，而是一種崇尚理性和智慧、重在調整人際關(guan) 係的文化形態，蘊含著解決(jue) 現實問題的深邃思想。精神生產(chan) 不同於(yu) 肉體(ti) 的物質生產(chan) ，以基因為(wei) 遺傳(chuan) 物質的物種延續是同種相生，而精神生產(chan) 、文化創造則可以通過對不同文化形態成果的吸收、消化和再創造，造就新的文化形態。一種富有生命力的文化形態一定是突破單一的文化係統、博采眾(zhong) 長而創新的文化形態。

　　中華優(you) 秀傳(chuan) 統文化與(yu) 馬克思主義(yi) 之間具有共同之點、契合之處。這種共同之點、契合之處是把馬克思主義(yi) 基本原理同中華優(you) 秀傳(chuan) 統文化相結合的前提。馬克思主義(yi) 與(yu) 中華優(you) 秀傳(chuan) 統文化來源不同，但二者之間存在高度的契合性。相互契合才能相互結合。共同之點、相互契合，這是把馬克思主義(yi) 基本原理同中華優(you) 秀傳(chuan) 統文化相結合的理論前提、理論依據，是中華優(you) 秀傳(chuan) 統文化能夠同馬克思主義(yi) 基本原理結合的內(nei) 在規定性。

　　把馬克思主義(yi) 基本原理同中華優(you) 秀傳(chuan) 統文化相結合，不是馬克思主義(yi) 基本原理與(yu) 中華優(you) 秀傳(chuan) 統文化的簡單相加，而是“深刻的化學反應”；不是範疇或術語的簡單轉換，如把“矛盾”變為(wei) “陰陽”、“規律”變為(wei) “道”等，而是內(nei) 在的融合；更不是用中國傳(chuan) 統文化去“化”馬克思主義(yi) ，建構所謂的“儒學馬克思主義(yi) ”，這種“化”的結果隻能使馬克思主義(yi) “空心化”。

　　曆史已經證明，不是傳(chuan) 統文化挽救了中國，而是中國革命的勝利使中國傳(chuan) 統文化避免了同近代中國社會(hui) 一起走向沒落；不是傳(chuan) 統文化把一個(ge) 貧窮落後的中國推向世界，而是改革開放和中國式現代化的巨大成就把中國傳(chuan) 統文化推向世界，使孔夫子真正“周遊列國”、名揚四海，使中華優(you) 秀傳(chuan) 統文化的複興(xing) 有了可能。“偉(wei) 大的勝利的中國人民解放戰爭(zheng) 和人民大革命，已經複興(xing) 了並正在複興(xing) 著偉(wei) 大的中國人民的文化。”沒有中國革命的偉(wei) 大勝利，就沒有中國建設、改革的巨大成就，就更不會(hui) 有中華民族的文化複興(xing) 。

　　但是，馬克思主義(yi) 與(yu) 中國傳(chuan) 統文化畢竟是兩(liang) 種不同時代、具有不同社會(hui) 功能的文化，把馬克思主義(yi) 基本原理同中華優(you) 秀傳(chuan) 統文化相結合，需要運用馬克思主義(yi) 這一科學的世界觀和方法論對傳(chuan) 統文化進行分析，尋找兩(liang) 者間的共同之點、契合之處，並對那些與(yu) 馬克思主義(yi) 具有共同之點、契合之處的中華優(you) 秀傳(chuan) 統文化進行創造性轉化、創新性發展，使二者融為(wei) 一體(ti) ，造就一個(ge) 有機統一的新的文化生命體(ti) ，一種現代文化形態。馬克思主義(yi) 本身就是現代文明的產(chan) 物，因此，以中國式現代化的實踐為(wei) 基礎，把馬克思主義(yi) 基本原理同中華優(you) 秀傳(chuan) 統文化相結合的過程就是使中華優(you) 秀傳(chuan) 統文化現代化的過程。馬克思主義(yi) 中國化與(yu) 中華優(you) 秀傳(chuan) 統文化現代化是同一過程的兩(liang) 個(ge) 方麵。這一過程就是造就新的文化生命體(ti) 、形成中國式現代化文化形態的過程。習(xi) 近平總書(shu) 記指出，“‘結合’的結果是互相成就，造就了一個(ge) 有機統一的新的文化生命體(ti) ，讓馬克思主義(yi) 成為(wei) 中國的，中華優(you) 秀傳(chuan) 統文化成為(wei) 現代的，讓經由‘結合’而形成的新文化成為(wei) 中國式現代化的文化形態”。

　　一種文化的生命力不是拋棄傳(chuan) 統，而是在何種程度上以及如何繼承傳(chuan) 統、再造傳(chuan) 統。問題在於(yu) ，對傳(chuan) 統文化繼承什麽(me) 、批判什麽(me) 、揚棄什麽(me) ，對中華優(you) 秀傳(chuan) 統文化如何轉化和發展，並不取決(jue) 於(yu) 傳(chuan) 統文化本身，而是取決(jue) 於(yu) 當代中國的實踐。當代中國實踐最重要的特征就在於(yu) ，它把現代化、市場經濟和社會(hui) 主義(yi) 改革這三重重大的社會(hui) 變革濃縮在同一個(ge) 時空中進行，因而必然引發一係列的現實問題，必然引起人們(men) 一係列的理論思考，包括對傳(chuan) 統文化的思考：生態文明建設使古老的“天人合一”理念發出“迷人的微笑”，市場經濟實踐使古老的“義(yi) 利兼顧”思想悄然登場，精神文明建設使明德弘道的學說重放光彩……文化不是凝固的雕塑，而是流動的活水，水往哪個(ge) 方向流，是和現實的實踐需要以及社會(hui) 的經濟製度、政治製度密切相關(guan) 的。創造現代文化必須從(cong) 已有的思想資源中尋找建構現代文化的一些觀念要素，沒有傳(chuan) 統文化就沒有思想資源。中國傳(chuan) 統文化不是一潭死水，而恰恰是源頭活水。同時，傳(chuan) 統文化是以傳(chuan) 統的經濟、政治條件為(wei) 根據的，現代文化是以現代的經濟、政治條件為(wei) 根據的。因此，我們(men) 應以當代中國的實踐，即中國式現代化實踐為(wei) 思維坐標，以馬克思主義(yi) 的方法分析中國傳(chuan) 統文化，進而對中華優(you) 秀傳(chuan) 統文化進行創造性轉化、創新性發展，不斷推進馬克思主義(yi) 基本原理同中華優(you) 秀傳(chuan) 統文化相結合，從(cong) 而建構中國式現代化的文化形態。

　　馬克思主義(yi) 中國化時代化曆史經驗的深刻總結和中華文明發展規律的深刻把握

　　馬克思主義(yi) 是中國共產(chan) 黨(dang) 人的指導思想和“觀察國家命運的工具”，中華優(you) 秀傳(chuan) 統文化是中華民族的精神血脈和文化之根。今天的中國是曆史的中國的發展，社會(hui) 主義(yi) 中國是具有五千年曆史的古老中國的當代存在。因此，把馬克思主義(yi) 基本原理同中華優(you) 秀傳(chuan) 統文化相結合，既是馬克思主義(yi) 的內(nei) 在要求，又是中國革命、建設、改革發展的曆史必然；既是馬克思主義(yi) 基本原理同中國具體(ti) 實際相結合在觀念上的反映和升華，又會(hui) 反過來深化和發展馬克思主義(yi) 基本原理同中國具體(ti) 實際相結合，並將拓展馬克思主義(yi) 基本原理同中國具體(ti) 實際相結合的文化根基。

　　恩格斯在《美國工人運動》中指出：“美國工人階級的最終綱領，應該而且一定會(hui) 基本上同整個(ge) 戰鬥的歐洲工人階級現在所采用的綱領一樣，同德美社會(hui) 主義(yi) 工人黨(dang) 的綱領一樣。在這方麵，這個(ge) 黨(dang) 必須在運動中起非常重要的作用。但是要做到這一點，它必須完全脫下它的外國服裝，必須成為(wei) 徹底美國化的黨(dang) 。它不能期待美國人向自己靠攏。它是少數，又是移自外域，因此，應當向絕大多數本地的美國人靠攏。要做到這一點，首先必須學習(xi) 英語。”“脫下外國服裝”“向絕大多數本地的美國人靠攏”“學習(xi) 英語”“美國化”表明，恩格斯實際上初步提出了馬克思主義(yi) 民族化的問題，蘊含著把馬克思主義(yi) 同不同國家的實際和文化相結合的思想。

　　毛澤東(dong) 在《中國共產(chan) 黨(dang) 在民族戰爭(zheng) 中的地位》中不僅(jin) 明確提出把馬克思主義(yi) 同中國具體(ti) 實際相結合，而且提出學習(xi) 、總結、承繼中國優(you) 秀的曆史遺產(chan) ，使馬克思主義(yi) 具有中國的“民族形式”。中華優(you) 秀傳(chuan) 統文化也是中國共產(chan) 黨(dang) 人分析中國具體(ti) 實際的一個(ge) 重要方麵。他指出：“學習(xi) 我們(men) 的曆史遺產(chan) ，用馬克思主義(yi) 的方法給以批判的總結，是我們(men) 學習(xi) 的另一任務。我們(men) 這個(ge) 民族有數千年的曆史，有它的特點，有它的許多珍貴品。對於(yu) 這些，我們(men) 還是小學生。今天的中國是曆史的中國的一個(ge) 發展；我們(men) 是馬克思主義(yi) 的曆史主義(yi) 者，我們(men) 不應當割斷曆史。從(cong) 孔夫子到孫中山，我們(men) 應當給以總結，承繼這一份珍貴的遺產(chan) 。這對於(yu) 指導當前的偉(wei) 大的運動，是有重要的幫助的。”因此，必須把馬克思主義(yi) 和中國的具體(ti) 特點相結合並使之具有“民族形式”，使馬克思主義(yi) 在中國帶著必須有的“中國的特性”，具有“中國作風和中國氣派”。在毛澤東(dong) 看來，這是一個(ge) “全黨(dang) 亟待了解並亟須解決(jue) 的問題”。

　　習(xi) 近平總書(shu) 記深刻理解把馬克思主義(yi) 基本原理同中華優(you) 秀傳(chuan) 統文化相結合是繼續推進馬克思主義(yi) 中國化的曆史必然，是具有時代性的課題，並在深刻把握中華文明發展規律的基礎上，提出把馬克思主義(yi) 基本原理同中國具體(ti) 實際、同中華優(you) 秀傳(chuan) 統文化相結合是開辟和發展中國特色社會(hui) 主義(yi) 的“必由之路”。把馬克思主義(yi) 基本原理同中華優(you) 秀傳(chuan) 統文化相結合，為(wei) 建設中國特色社會(hui) 主義(yi) 開辟了更廣闊的曆史空間和文化空間，使我們(men) 能夠在更廣闊的文化空間中，進一步推進馬克思主義(yi) 中國化。

　　馬克思主義(yi) 來自西方，“移自外域”，相對於(yu) 中國傳(chuan) 統文化來說，馬克思主義(yi) 屬於(yu) 外來文化，但中國化的馬克思主義(yi) 則屬於(yu) 中國文化；馬克思主義(yi) 不僅(jin) 改變了中國，而且改變了中國文化，更重要的是，馬克思主義(yi) 自身已經進入、融入中國文化中，中國化的馬克思主義(yi) 已經成為(wei) 當代中國文化的核心內(nei) 容。把馬克思主義(yi) 基本原理同中華優(you) 秀傳(chuan) 統文化相結合進一步深化了馬克思主義(yi) 的“中國內(nei) 涵”，進一步完善了馬克思主義(yi) 的中華民族的“民族形式”，從(cong) 而使馬克思主義(yi) 具有中國形態，同時，使中華優(you) 秀傳(chuan) 統文化具有現代形態。把馬克思主義(yi) 基本原理同中華優(you) 秀傳(chuan) 統文化相結合既不是用中國傳(chuan) 統文化取代馬克思主義(yi) ，也不是用馬克思主義(yi) 取代中國傳(chuan) 統文化，而是以中國式現代化的實踐為(wei) 基礎，以馬克思主義(yi) 的思維方式對中國傳(chuan) 統文化進行再思考，從(cong) 而在社會(hui) 主義(yi) 的條件下傳(chuan) 承、更新、發展中國傳(chuan) 統文化。因此，把馬克思主義(yi) 基本原理同中華優(you) 秀傳(chuan) 統文化相結合，必將造就一個(ge) 有機統一的新的文化生命體(ti) ，即中國式現代化的文化形態。

　　可以說，把馬克思主義(yi) 基本原理同中華優(you) 秀傳(chuan) 統文化相結合，是對馬克思主義(yi) 中國化時代化曆史經驗的深刻總結，是對中華文明發展規律的深刻把握，是對“全黨(dang) 亟待了解並亟須解決(jue) 的問題”在新的曆史條件下的科學解答，是對時代性課題的科學解答，“表明我們(men) 黨(dang) 對中國道路、理論、製度的認識達到了新高度，表明我們(men) 黨(dang) 的曆史自信、文化自信達到了新高度，表明我們(men) 黨(dang) 在傳(chuan) 承中華優(you) 秀傳(chuan) 統文化中推進文化創新的自覺性達到了新高度”。

　　《光明日報》（2023年06月28日 11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