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情感植根在祖國大地上——華中農大四代科學家秭歸接力啟示錄之三
在湖北省秭歸縣歸州鎮政府廣場前,“橘翁”章文才的銅像背對長江,麵朝滿山柑橘。這是當地果農(nong) 自發為(wei) 華中農(nong) 業(ye) 大學(以下簡稱“華農(nong) ”)教授章文才塑造的,承載著靠柑橘過上幸福日子的百姓對華農(nong) 人的滿滿敬意。
章文才的銅像是2002年端午節揭幕的,1萬(wan) 餘(yu) 名果農(nong) 自發從(cong) 四麵八方趕來,向銅像鞠躬致意,表達最真切的緬懷。
科學家把情感植根在祖國大地上,人民也同樣捧出了自己最樸素也最純真的心。
四代華農(nong) 人的傳(chuan) 承與(yu) 追求
“秭歸是我的第二故鄉(xiang) ”,被業(ye) 界稱為(wei) “中國柑橘之父”的章文才常常這樣自豪地推薦秭歸。他一生出差去得最多的地方就是秭歸。
20世紀三四十年代,章文才先後在英國倫(lun) 敦大學學習(xi) 、在美國康奈爾大學工作。抗日戰爭(zheng) 爆發後,他毅然回國,任金陵大學農(nong) 學院果樹學教授兼農(nong) 業(ye) 科學研究部主任。
他一邊教書(shu) ,一邊開展科學研究,跑遍四川,進行柑橘良種選育。1940年,章文才和同事建立了中國農(nong) 民銀行江津園藝推廣示範場(四川省農(nong) 業(ye) 科學院果樹研究所真武實驗場前身),栽培優(you) 良單株。這是我國第一次進行的柑橘良種選育的成果。當時選育的先鋒橙和錦橙一度成為(wei) 全國各地的主栽品種。
在華農(nong) 園藝林學學院黨(dang) 委書(shu) 記張宏榮看來,章文才身上的“三氣”值得傳(chuan) 承:不畏土氣,不怕傻氣,沉得住氣。
果樹專(zhuan) 業(ye) 並不受追捧,是和土地打交道的學科,故要不畏土氣;章老經常下基地搞科研,給果農(nong) 普及知識,但他往往自己貼路費下鄉(xiang) ,所以說不怕傻氣;研究果樹是一項漫長的事業(ye) ,一個(ge) 項目研究往往要好幾年,得下很大的功夫,所以要沉得住氣。
這“三氣”也成為(wei) 一代代華農(nong) 人接力紮根秭歸、在祖國大地寫(xie) 青春故事的精神氣質。
“在我們(men) 這個(ge) 領域,偉(wei) 大的科學家首推章文才。”章文才的“關(guan) 門弟子”、華農(nong) 果樹學教授蔡禮鴻說,當年自己填報果樹專(zhuan) 業(ye) 的誌願就是衝(chong) 著章文才先生去的。
從(cong) 1962年第一次到秭歸,到1993年年過九旬最後一次登上秭歸的大山,30多年裏,章文才每年都會(hui) 來到這裏,汗水灑遍了西陵峽兩(liang) 岸橘園。
“文革”期間,是大山裏的秭歸人民為(wei) 他保住了一張安靜的書(shu) 桌。在那裏,章文才用3個(ge) 月時間寫(xie) 出了重要的學術著作《柑橘生產(chan) 管理與(yu) 科學實驗》。
秭歸盧家山村的老果農(nong) 至今清晰地記得,1985年的夏天,村裏數以千計的柑橘樹根部潰爛、大片死亡,81歲的章文才得知後,連夜趕到秭歸。
第二天大清早,他便帶著學生越過青幹河,來到柑橘園現場采樣查看。下坡時,章文才在4名學生的攙扶下,一步一步地滑到河邊,汗水濕透了全身衣褲。最終,果農(nong) 在章文才的指導下,采取有效措施,控製住了“病情”。
在秭歸,有成千上萬(wan) 的果農(nong) 聽過章文才親(qin) 自授課;彭洪才、嚴(yan) 千明等上百名柑橘“土專(zhuan) 家”,都是章文才手把手教會(hui) 的學生。很多人給章文才家裏打過電話請教過專(zhuan) 業(ye) 問題,不少人甚至是他在武漢家中的熟客。
和章家熟稔的彭洪國經常說起一個(ge) 故事:有一年,章文才將一個(ge) 叫“朋娜”的品種引進到秭歸,恰逢曾孫女出生,於(yu) 是給孩子起名“朋娜”,也飽含著這位老科學家滿懷的期冀。
來自秭歸的統計數據,當地柑橘產(chan) 量從(cong) 1949年的200噸,提高到1998年的5萬(wan) 多噸,章文才直接推動和見證了秭歸成為(wei) 第一個(ge) “中國臍橙之鄉(xiang) ”。
沾滿泥土的雙腳才能充分汲取大地的力量
算起來,鄧秀新院士是華農(nong) 在秭歸研究柑橘的第二代。鄧秀新出生於(yu) 湖南宜章一個(ge) 偏遠山村,家境貧寒。少年時上山砍柴,他經常見到山溝裏生長的野柑子,沒想到,這成了一輩子的研究對象。
鄧秀新幾十年如一日奔波在基層,我國絕大多數種植柑橘的地方都留下了他的足跡,他也被果農(nong) 稱作“農(nong) 民的財神”。
在華農(nong) ,很多年輕一代的科學家都聽說過這樣一個(ge) 故事:三峽庫區移民時,已是大學副校長的鄧秀新借宿在秭歸農(nong) 民家裏。同行的人說:“哎呀,這怎麽(me) 住啊?”可鄧秀新安之若素,“晚上睡得特別香”。
鄧秀新一直有步行的習(xi) 慣,“全國柑橘產(chan) 區設有29個(ge) 綜合試驗站,我每年都要去十幾個(ge) 站,走不動路可不行”。他說,農(nong) 業(ye) 科研創新永遠在路上,隻有沾滿泥土的雙腳,才能充分汲取大地的力量。
在鄧秀新看來,實驗室跟田間地頭並不矛盾,進生產(chan) 基地也是研究環節之一,他要求學生經常下地觀察和采樣,進而在產(chan) 業(ye) 中發現問題。
走進華農(nong) 園藝林學學院二樓,文化牆上有一排院士的畫像和簡介,很多院士就是一兩(liang) 句話的展示。比如說李天來院士,他最大的貢獻就是將果菜冬季不加溫生產(chan) 區域向北推移了300公裏,解決(jue) 了北方“冬天吃新鮮蔬菜難”的問題。一個(ge) 人一輩子的貢獻,一句話就可以把它講清楚。學院院長程運江教授說,學院希望傳(chuan) 遞的一個(ge) 理念就是,“我們(men) 的目標要簡化,但是一定要做得很持久才行”。
程運江介紹,學院裏很多大教授都是二三十年培育出一個(ge) 屬於(yu) 自己的好品種,從(cong) 播種到開花一般都要8-10年來觀察,它的遺傳(chuan) 穩定性也要經過兩(liang) 三代的評價(jia) 。這個(ge) 過程科學家是全程要追蹤的,稍微不注意錯過了季節,可能一個(ge) 寶貝就弄丟(diu) 了,這個(ge) 品種最好的東(dong) 西就看不到了。
他也見證過一些科研單位脫離了主產(chan) 區,最後文章也發了,獎項也得了,經費越來越多,學科規模越來越大。但不接地氣,說垮就垮下去了。
心裏有百姓 才有腳踏實地的動力
60年彈指一揮間,程運江介紹,這麽(me) 多年來,隻要秭歸當地有需求,教師沒有課的,基本能做到隨叫隨到,有時頭天接到電話,第二天就去了。“崗位專(zhuan) 家、產(chan) 業(ye) 鏈專(zhuan) 家都是必須要去的,年輕教師每年都去,研究生甚至大多數要到當地田裏開展連續幾年的觀察。”正是兩(liang) 萬(wan) 多個(ge) 日日夜夜的堅守,成就了今天的“臍橙之鄉(xiang) ”。
學院裏的劉繼紅教授記得,從(cong) 章文才開始,幾代科學家對秭歸的支持是不計個(ge) 人得失的,以產(chan) 業(ye) 發展為(wei) 出發點。很多品種從(cong) 國外引進了,都是無償(chang) 提供給秭歸。很多好的技術,都是先在秭歸試用,有時候倒貼經費來做研究。
當年交通不便的時候,從(cong) 武漢到秭歸出一趟差,來回就是個(ge) 把星期、甚至10多天。在崎嶇的大山、綿延的橘園,沒有交通工具,靠走路,一天走10多公裏到處察看。
如今,不少人都希望“趕緊出成果,馬上有掌聲”。華農(nong) 有位老院士把追逐熱點、熱錢的科研項目比喻成“追魚餌”,魚兒(er) 東(dong) 追一下、西追一下,追著追著就暈頭轉向了,“一個(ge) 人的精力總是有限的,沒有目標和定力,科研很快就會(hui) 做散掉”。
在程運江看來,這個(ge) 時代的確有很多誘惑在影響著年輕一代。他經常對學生說,走出實驗室,走到田間地頭,看到煙火氣,“心裏就有了接地氣的感覺”。
程運江說:“今天我覺得我們(men) 最大的成就感就是走到哪個(ge) 村裏,老百姓主動說你一定要留在家裏吃一餐飯,把雞宰了,把最好的果子留了幾個(ge) 給你。這種最樸素的情感,就是最打動人心的東(dong) 西。”
在他看來,秭歸對於(yu) 學院來說就是一本活教材,這也成為(wei) 對新一代科學家和年輕學子無聲勝有聲的思政大課——一個(ge) 貧困村落,因為(wei) 一棵樹、一粒果改變命運,成了億(yi) 元村,家家戶戶臉上的笑容見得多了,年輕一代的心自然少了外麵“搶項目”“搶帽子”的浮躁,心裏想著老百姓,就有腳踏實地的力量。
把論文寫(xie) 在祖國的大地上,科學家的感情也植根在祖國的大地上。
2020年春天,受新冠疫情影響,原本不愁銷路的秭歸臍橙滯銷,秭歸農(nong) 戶的求救電話“一鍵直通”已經擔任中國工程院副院長的鄧秀新。這位帶著湖南口音的院士,走進了電商平台的直播間,從(cong) 種植、口感、食用價(jia) 值到科普知識,事無巨細,為(wei) 秭歸的臍橙發聲。
中青報·中青網記者 劉世昕 雷宇 朱娟娟 來源:中國青年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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