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wei) 什麽(me) 說高句麗(li) 在曆史上是我國東(dong) 北的地方政權，與(yu) 別的國家沒有繼承關(guan) 係？｜“正道”專(zhuan) 欄之④

　　曆史上的高句麗(li) 是我國東(dong) 北的一個(ge) 地方政權。近年來，總是有人將其與(yu) 其他國家和民族聯係在一起，否定這一曆史事實。那麽(me) ，這個(ge) 建立在東(dong) 北地區，屬漢朝玄菟郡管轄，一直向中央政府遣使納貢，行漢製、用漢字的地方政權的真實情況是怎樣的？與(yu) 當今的國家和民族是怎樣的關(guan) 係？

　　高句麗(li) ，是西漢到隋唐時期東(dong) 北地區出現的一個(ge) 重要的邊疆民族。西漢時期，夫餘(yu) 人朱蒙在玄菟郡高句麗(li) 縣轄區內(nei) 建立政權，起初定都紇升骨城(今遼寧桓仁縣城附近)，公元3年(漢平帝元始三年)遷都國內(nei) 城(今吉林集安市)。公元427年遷都平壤城(今平壤市)。公元668年，被唐王朝統一。高句麗(li) 在曆史上前後持續了700多年，是受中原王朝製約和地方政權管轄的古代邊疆民族政權。

　　高句麗(li) 這個(ge) 詞，從(cong) 史書(shu) 記載來看，它最早是指漢武帝所建立的漢四郡之一的玄菟郡所在地高句麗(li) 縣。句麗(li) 是當地夫餘(yu) 人的一個(ge) 語詞，是指城。高句麗(li) ，就是指高山上的城。

　　高句麗(li) 是我國東(dong) 北曆史上的一個(ge) 民族

　　判斷高句麗(li) 是我國東(dong) 北曆史上的一個(ge) 民族，高句麗(li) 政權是我國東(dong) 北曆史上的邊疆民族政權，主要基於(yu) 以下幾方麵原因：

　　第一，從(cong) 高句麗(li) 民族起源看，大體(ti) 上有穢貊說、夫餘(yu) 說、高夷說、商人說、炎帝說等，但無論何種說法，都可以肯定，高句麗(li) 先人的活動範圍就在我國東(dong) 北地區之內(nei) 。周人一直認為(wei) “肅慎、燕、亳，吾北土也”(《左傳(chuan) 昭公九年》)。由此可見，周武王克商以後，周人對東(dong) 北地區的經營很明確，勢力已超越今日東(dong) 北的範圍。多年的考古調查與(yu) 發掘也充分表明這一情況。這一地區的文化疊壓關(guan) 係明確，下層為(wei) 新石器晚期至青銅時代文化，其上麵疊壓著漢代文化，再上層則為(wei) 高句麗(li) 政權出現後的文化。

　　第二，遠在高句麗(li) 政權出現前，西漢王朝就已對東(dong) 北廣大地域實施行政管理，漢元封三年(公元前108年)起，先後設置玄菟、樂(le) 浪、臨(lin) 屯、真番四郡，管轄範圍包括東(dong) 北和朝鮮半島北半部。後來四郡治轄地域有變化，在玄菟郡內(nei) 高句麗(li) 縣附近建立起的高句麗(li) 政權先後屬漢玄菟郡、遼東(dong) 郡，不斷上表稱臣、朝貢，也從(cong) 玄菟、遼東(dong) 郡領回漢王朝賞賜的官服等。同時，在高句麗(li) 政權出現前後，也有大量的漢族人加入到這一政權中。集安考古發現，在高句麗(li) 石築牆垣內(nei) 發現了漢代土築城垣，出土了漢代鐵器、陶器等文物。高句麗(li) 政權曾向玄菟、遼東(dong) 、樂(le) 浪等地擴張，幾遷都城，無論是紇升骨、國內(nei) 城，還是平壤城，都在漢四郡的範圍之內(nei) ，是曆史上東(dong) 北邊疆政權。

　　第三，我國曆代王朝都認為(wei) 高句麗(li) 是邊疆政權。高句麗(li) 居地在商末至漢初是箕子朝鮮的轄地，而箕子朝鮮是周朝的地方諸侯，進入漢代之後為(wei) 衛氏朝鮮取代，但依然是漢朝的藩屬。公元前108年，漢滅衛氏朝鮮並設置樂(le) 浪等四郡，在包括朝鮮半島中部以北地區實行了和中原地區相同的統治方式。自漢至唐，盡管各王朝對高句麗(li) 的管理方式不一，但曆代的統治者都認為(wei) 高句麗(li) 的活動區域是中國的領土。這也是隋唐兩(liang) 朝不惜傾(qing) 全國之力完成統一高句麗(li) 的重要原因之一。

　　第四，在長達七個(ge) 世紀的時間裏，高句麗(li) 給自己的定位都是中央王朝的邊疆地方政權，主動和中央王朝建立臣屬關(guan) 係，接受冊(ce) 封，納貢、納質。唐朝建立後，高句麗(li) 進獻“封域圖”更是表明了其對唐朝的認同。正因為(wei) 有這樣的認識，當唐朝統一高句麗(li) 後，大批高句麗(li) 人為(wei) 維護唐朝的統一大業(ye) 立下了汗馬功勞進而青史留名，諸如泉男生、高仙芝、王毛仲、王思禮、李正己等都是著名將領。

　　第五，高句麗(li) 滅亡後，高句麗(li) 人大部分融入中華。唐總章元年(公元668年)高句麗(li) 滅亡後，唐收其民“戶六十九萬(wan) ”(《新唐書(shu) ·高麗(li) 傳(chuan) 》)。這應該是當時高句麗(li) 的總戶數，其中包括許多非高句麗(li) 族戶，高句麗(li) 族戶數大體(ti) 上在十五萬(wan) 左右。對於(yu) 他們(men) 的流向，學者們(men) 認為(wei) ，其中遷居中原各地的人數大體(ti) 上占了三分之二，逐漸融入中華。

　　王氏高麗(li) 並不是高句麗(li) 的繼承者

　　公元918年，在朝鮮半島也出現了一個(ge) 名為(wei) “高麗(li) ”的政權，因其統治者姓王，故學界以“王氏高麗(li) ”稱之，但二者沒有直接繼承關(guan) 係。

　　首先，兩(liang) 個(ge) 政權建立的時間懸殊，曆史發展歸屬不同。王氏高麗(li) 立國於(yu) 高句麗(li) 滅亡250多年之後的公元918年，至公元1392年，王氏高麗(li) 的大臣李成桂廢王自立。李成桂在1393年以“朝鮮、和寧等國號奏請”明朝，明賜李成桂為(wei) 朝鮮王，王氏高麗(li) 遂改號“朝鮮”，學界一般稱之為(wei) 李氏朝鮮或簡稱李朝。

　　其次，轄境內(nei) 居民構成不同。高句麗(li) 轄境內(nei) 的居民以高句麗(li) 人為(wei) 主。高句麗(li) 人的族源是我國上古時期古老民族穢貊人東(dong) 遷後的夫餘(yu) 、高夷、沃沮、小水貊、東(dong) 穢等，後又融合了衛氏朝鮮遺民的後裔、漢人、鮮卑人等。

　　王氏高麗(li) 轄境內(nei) 的居民以新羅人為(wei) 主。王氏高麗(li) 兼並新羅和後百濟之後，新羅人和百濟人成為(wei) 了王氏高麗(li) 的主要居民。新羅人主要是源於(yu) 朝鮮半島南部地區的辰韓和弁韓人。百濟則主要是源於(yu) 朝鮮半島南部的馬韓人。王氏高麗(li) 被李氏朝鮮取代後，朝鮮也因此取代高麗(li) ，成為(wei) 其族稱，並沿用至今。

　　再者，王氏高麗(li) 非高句麗(li) 後裔。關(guan) 於(yu) 王氏高麗(li) 建國者王建的族屬，據我國學者考證，王建極有可能是西漢樂(le) 浪郡漢人的後裔，因為(wei) 王氏是當時樂(le) 浪郡的望族，且人戶很多。王建在臨(lin) 死時親(qin) 授的《十訓要》中，說自己出身平民，同時稱“賴三韓山川陰佑”，統一了馬韓、辰韓和弁韓“三韓”，其後代也多以擁有“三韓”自居。以常理分析，如果王建是高句麗(li) 後裔，出於(yu) 統治的需要，定當會(hui) 大肆宣傳(chuan) 。這也可反證王氏不是高句麗(li) 後裔。

　　最後，整個(ge) 統治區域不一樣，雙方沒有前後相承關(guan) 係。王氏高麗(li) 的統治區域，包括朝鮮半島其後的政權，統治區域從(cong) 來就沒有超過鴨綠江。它的政權、疆域、民族分布區域均是從(cong) 南向北發展。高句麗(li) 的發展卻是相反的方向，它是興(xing) 起於(yu) 我國東(dong) 北地區，發展方向是由北向南，向半島發展。

　　高句麗(li) 、王氏高麗(li) 混淆的曆史原因

　　人們(men) 之所以將王氏高麗(li) 錯誤地看作是高句麗(li) 的繼承者，和我國的史書(shu) 記載有一定關(guan) 係。在我國正史中，班固所著《漢書(shu) 》是第一部記載有關(guan) 高句麗(li) 事跡的史書(shu) ，而陳壽《三國誌》則是第一部為(wei) 高句麗(li) 立傳(chuan) 的史書(shu) 。至《舊唐書(shu) 》和《新唐書(shu) 》，諸史多在《東(dong) 夷傳(chuan) 》或《蠻夷傳(chuan) 》中為(wei) 高句麗(li) 立傳(chuan) 。應該說，這些史書(shu) 盡管在具體(ti) 事件的記載上存在一些差誤，但對高句麗(li) 的曆史定位是準確的，隻是到了宋代之後史書(shu) 的記載開始出現了偏差。

　　綜觀史書(shu) 記載，《舊五代史》和《新五代史》是最早將高句麗(li) 寫(xie) 入王氏高麗(li) 傳(chuan) 的，《宋史》則是王氏繼承高句麗(li) 這一說法的始作俑者，這三部史書(shu) 的記載直接影響到了以後的幾部史書(shu) 。

　　《宋史》為(wei) 元人脫脫等撰寫(xie) ，書(shu) 中為(wei) 高麗(li) 傳(chuan) 單列一卷，由內(nei) 容上看，《宋史·高麗(li) 傳(chuan) 》在前麵綜合了新、舊五代史的記述，並在此基礎上把兩(liang) 書(shu) 作者沒有明確的王氏高麗(li) 和高句麗(li) 之間的關(guan) 係，直接明確表述為(wei) 王氏繼承了高句麗(li) ，使二者變成了前後相接的繼承關(guan) 係。《遼史》、《金史》也為(wei) 元人脫脫等撰寫(xie) ，其中存在類似的錯誤也就不足為(wei) 奇了。

　　之後的史書(shu) 基本上沿襲了這些錯誤記述，《明史》對明王朝冊(ce) 封李成桂為(wei) 朝鮮國王有一個(ge) 合理的解釋，不僅(jin) 承襲了上述錯誤，而且為(wei) 李氏朝鮮政權的沿革作出了一個(ge) 完整但是錯誤的交代：箕子朝鮮—衛氏朝鮮—漢四郡—高句麗(li) —東(dong) 徙複國—王氏高麗(li) —李成桂改號前的高麗(li) —李氏朝鮮，將屬於(yu) 我國曆史的箕子朝鮮、衛氏朝鮮、漢四郡、高句麗(li) 都納入到了朝鮮史中。

　　我國史書(shu) 出現上述錯誤的原因是多方麵的，但戰亂(luan) 導致的文獻失散及王氏高麗(li) 的誤導是其主要原因。王氏高麗(li) 向宋朝奉上了一個(ge) 將王氏高麗(li) 和高句麗(li) 連接起來的“高麗(li) 世次”。宋人對王氏高麗(li) 和高句麗(li) 的認識已經很模糊，而王氏高麗(li) 所呈現的“高麗(li) 世次”又進一步起到了誤導作用，以致我國史書(shu) 記載出現了明顯錯誤。其結果不僅(jin) “高麗(li) ”這一我國古代邊疆民族使用的稱號，為(wei) 源出於(yu) 三韓的新羅的繼承者王氏政權冒名頂替，而且作為(wei) 王氏政權繼承者的李朝，又將箕子朝鮮所用的“朝鮮”戴在了自己的頭上。由此也造成今人在認識我國古代東(dong) 北地區邊疆政權沿革狀況方麵，出現了許多混亂(luan) 和錯誤的看法。

　　(作者簡介：李大龍 中國社會(hui) 科學院中國邊疆研究所國家與(yu) 疆域理論研究室主任、《中國邊疆史地研究》雜誌主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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