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水娃子、周興(xing) 娃子、白二娃子、田桃女子、三女子、任林女子……”在位於(yu) 四川省通江縣的川陝革命根據地紅軍(jun) 烈士陵園102米的英烈紀念牆上，鐫刻著7823位烈士姓名，其中有202位“娃子”、76位“女子”。

　　“為(wei) 什麽(me) 他們(men) 的名字都叫‘娃子’‘女子’？”在烈士陵園講解員彭香的印象裏，總會(hui) 有孩子提出這個(ge) 疑惑。

　　“‘娃子’‘女子’是川東(dong) 北人家對小輩的乳名稱呼，他們(men) 是紅軍(jun) 小戰士，犧牲時不過十幾歲的年紀。”彭香說。

　　通江，是紅軍(jun) 入川第一城、川陝蘇區首府。從(cong) 1932年12月到1935年3月的兩(liang) 年多時間裏，川陝革命根據地曾經曆過200多場戰役戰鬥，無數革命先烈為(wei) 了紅色信仰，將生命留在這裏。在烈士陵園，長眠著25048名紅軍(jun) 烈士，其中無名烈士17225名，是全國安葬紅軍(jun) 烈士最多、規模最大的一處烈士陵園。

　　從(cong) 山腰的鐵血丹心廣場，到山頂的英烈紀念牆，拾階而上，這段路，彭香不知走過多少遍，紅軍(jun) 烈士的故事不知講述過多少遍，陵園的一座座墓碑、一草一木都深深印在她的心裏。

　　“這座烈士紀念碑，墓碑正中豎刻‘紅四方麵軍(jun) 英勇烈士之墓’，右側(ce) 為(wei) 上聯‘為(wei) 工農(nong) 而犧牲’，左側(ce) 為(wei) 下聯‘是革命的先驅’，橫批為(wei) ‘萬(wan) 世光榮’，墓碑正上方鐫刻有鐮刀斧頭圖案，墓碑左右兩(liang) 側(ce) 是兩(liang) 門用石頭雕鑿的石炮，寓意紅軍(jun) 將士永遠進擊、永不休止的鋼鐵意誌……”這個(ge) 清明節，彭香向前來拜謁革命先烈的遊客繼續講述著。

　　一早陰沉的天空逐漸放晴，陽光灑在一排排白色墓碑上。在無名烈士墓區，每座墓碑上都隻刻有一顆鮮豔的紅色五角星。

　　來自通江李先念紅軍(jun) 小學的學生正一筆一畫為(wei) 五角星描紅。這個(ge) 祭奠革命先烈的傳(chuan) 統，學校已經持續了13年。

　　多年來，依托臨(lin) 近烈士陵園的地域優(you) 勢，學校將此作為(wei) 紅色育人基地。通江李先念紅軍(jun) 小學副校長李思媛說，在每年清明節、烈士紀念日等重要節點，學校都會(hui) 組織學生徒步10公裏重走紅軍(jun) 路前往烈士陵園。在這裏，學生們(men) 開展祭掃活動，吃玉米麵窩頭、清湯素菜等憶苦餐，親(qin) 身體(ti) 驗紅軍(jun) 生活的艱苦。

　　每年9月30日烈士紀念日這一天，學生們(men) 也會(hui) 將暑假期間的所見所聞講給烈士們(men) 聽。“是當年革命先輩的英勇犧牲才換來了今天的美好生活。”通江李先念紅軍(jun) 小學五年級學生王子穎說。

　　如今，自幼耳濡目染紅軍(jun) 故事長大的王子穎已成為(wei) 烈士陵園一名紅色小講解員，走在千秋大道上、駐足守陵石前，將熟知的紅軍(jun) 故事一次次講給更多人聽。

　　在學生們(men) 離開無名烈士墓區後，每座墓碑前都多了一張卡片。

　　“革命先輩，謝謝你們(men) ！讓我們(men) 擁有現在美好、幸福和溫暖的生活。”

　　“我想對英烈說句話：是你們(men) 的錚錚鐵骨，托起明天的太陽，是你們(men) 用不屈不撓的大無畏精神，鑄就祖國的輝煌。”

　　“革命先烈，我想對您說：您的英勇無畏，是我們(men) 學習(xi) 的榜樣。您的奮鬥和犧牲，為(wei) 我們(men) 鑄就了光輝的未來。我們(men) 將繼承你們(men) 的意誌，為(wei) 了我們(men) 的國家和人民，不斷努力奮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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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後輩講給先輩的話，草影映在卡片上，隨風搖曳，仿佛是先烈在撫摸、閱讀這一段段穿越時空的文字。

　　3歲的娜娜身著迷彩軍(jun) 服，站在齊身高的墓碑前，學著哥哥姐姐的動作一筆一筆認真為(wei) 五角星描紅。描完，她抬頭看向身旁的媽媽，一臉自豪。

　　在娜娜的媽媽看來，孩子也許還不太懂這樣做的真正意義(yi) ，但希望從(cong) 小培養(yang) 孩子的愛國情懷，用她自己的實際行動去祭奠先烈。為(wei) 了這次祭奠，娜娜一家特地驅車兩(liang) 個(ge) 小時從(cong) 南充儀(yi) 隴趕來。

　　這個(ge) 清明節，在這座已有90年曆史的烈士陵園裏，來此的男女老少都會(hui) 獻上一支菊花，在墓碑前靜靜佇(zhu) 立、默哀，望向墓碑上一個(ge) 個(ge) 名字、一顆顆紅色五角星。

　　在吳展烈士墓後，擺放著一盆蘭(lan) 花。彭香說，這是吳展烈士家人特地從(cong) 安徽老家帶過來的。

　　吳展是安徽六安人，黃埔軍(jun) 校一期學員，曾任紅四軍(jun) 第十師參謀長。1931年，吳展由中央派往鄂豫皖革命根據地開展工作，從(cong) 此與(yu) 家人失去聯係。

　　新中國成立後，吳展家人收到吳展的烈士證書(shu) ，但始終不知道他犧牲於(yu) 何時、安埋在何處，一直苦苦找尋。

　　直到2010年，吳展烈士後人偶然在網上看到一組川陝革命根據地紅軍(jun) 烈士陵園照片，其中一張照片的墓碑上刻有“吳展烈士之墓”字樣。

　　2011年，83歲高齡的吳展烈士之子吳方宜和幾位親(qin) 人風塵仆仆來到烈士陵園，將從(cong) 安徽老家帶來的一抔土、一瓶水灑在烈士墓上。

　　“他想讓父親(qin) 再聞一聞故鄉(xiang) 泥土的芬芳、再嚐一嚐家鄉(xiang) 河水的甘甜。”彭香說，吳方宜老人跪在父親(qin) 墓前，撫摸著冰冷的墓碑，隔著時空傾(qing) 述長達40多分鍾，父子二人時隔80多年得以“相見”，在場的人無不動容。

　　幫助烈士找到親(qin) 人的故事感動著無數人，也成為(wei) 烈士陵園工作人員的心願。2018年，烈士陵園與(yu) 媒體(ti) 合作正式發起“紅色血脈——尋找革命烈士後人”公益項目，經過不懈努力，迄今已找到46位烈士後人。

　　彭香說，在尋親(qin) 的烈士後代中，有步履蹣跚的耄耋老人，有尋根溯源的三代晚輩，還有不遠千裏奔赴而來的海外華僑(qiao) ，他們(men) 的找尋讓她看到的是一個(ge) 家族延續幾代人的堅持。

　　2021年4月，彭香曾接待一位特殊的老人——百歲老紅軍(jun) 王少連。凝視著英烈紀念牆，坐在輪椅上的王少連口中反複念叨著“壬娃子、壬娃子”，那是玉娃子王少連的哥哥。

　　1933年，12歲的玉娃子和14歲的哥哥壬娃子一起參加兒(er) 童團。反“六路圍攻”期間，部隊被敵人打散，從(cong) 那時起，壬娃子再沒了音訊。這一找，就是近90年，可一直無果。

　　彭香說，望著那麵刻滿戰友名字的紀念牆，王少連老人淚眼婆娑，每看到一個(ge) “娃子”，老人都會(hui) 停下來，哽咽地說：“我是玉娃子，玉娃子來看你們(men) 了。”

　　這一段跨越時空的傾(qing) 訴，也讓彭香潸然淚下。

　　回首來時路，革命勝利的背後，是萬(wan) 千先烈的犧牲。一位遊客說：“一顆顆紅五星是你們(men) 的忠誠，一次次描紅是我們(men) 對你們(men) 的思念！”

　　1934年11月，紅四方麵軍(jun) 黨(dang) 政工作會(hui) 議在通江縣毛浴鎮召開，會(hui) 議製定了“智勇堅定、排難創新、團結奮鬥、不勝不休”的“十六字”訓詞。如今，這16個(ge) 字成為(wei) 新時代巴中城市精神，在一代代巴山兒(er) 女中繼續傳(chuan) 承和踐行。

　　英魂不泯，浩氣長存。你們(men) 長眠，我們(men) 常念。

　　中青報·中青網記者 李川 來源：中國青年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