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利平台 > 即時新聞 > 國內

周末,他們走向大山:山上沒信號的一天就像“強製下線”

發布時間:2022-05-18 14:41:00來源: 中國青年報

  開向大山的臨(lin) 時巴士

  5月前,每周末,北京都有100輛以上的大巴車駛向懷柔、門頭溝和延慶等山區,車上人的年齡多在20歲到40歲之間。他們(men) 將要在沒有台階的碎石路上、狹窄的懸崖峭壁間,完成5公裏以上路程和500米以上的爬升,然而有些人工作日的步數不超過3000步。他們(men) 用“極致虐,極致美”“痛苦並快樂(le) 著”描述這項活動。

  這些城市生活的“逃離者”從(cong) 北京的犄角旮旯裏湧出,坐在現代化的金屬籠子裏抵達某個(ge) 地鐵站,再被塞進座無虛席的大巴車,等待被撒向廣闊無垠的山頭。

  6:30,比早高峰還早上半小時,北京地鐵10號線就能陸續看到這些“逃離者”的身影。他們(men) 身穿鮮豔的衝(chong) 鋒衣,腳踩厚重登山鞋,有人沉浸在前天晚上加班的困意中,戴上藍牙耳機閉著雙眼補覺;有人打開手機軟件,翻看最新款的戶外服飾,琢磨要少喝幾杯咖啡才能買(mai) 得起。

  走向大山的理由各不相同。有人形容在山上沒信號的一天就像“強製下線”,有了不接電話、不看微信的正當理由;有人一掃事業(ye) 上的不如意,找到了體(ti) 力至上的成就感;有人拋開圍裙和尿布,感受到為(wei) 自己而活的肆意痛快;有人遠離職場的爾虞我詐,和陌生人吐露心扉,來一場純粹的社交。

  不用準備繁重的行李和詳盡的攻略,不用費力約人,一個(ge) 人坐上任意一輛大巴,隻要兩(liang) 三個(ge) 小時,就能來到一個(ge) 截然不同的世界。為(wei) 了更好地在城市生存,他們(men) 短暫地走出人流、走到城市的最遠端,向自然尋求一副安神藥方。

  孤獨

  周末清晨,北京10號線西段的公主墳站,北段的牡丹園站、北土城站都是徒步俱樂(le) 部的重要聚集點,一出站就能看到十幾輛50座的大巴車,從(cong) 一個(ge) 路口排到另一個(ge) 。北土城站有一個(ge) 煎餅攤,常頂著被城管驅趕的壓力,從(cong) 兩(liang) 條街外趕過來做早餐生意。

  在六七年前,玩戶外的圈子小,地鐵站前的大巴車就幾輛,隨便挑一輛坐上就走,上車收費,不用提前報名,有時甚至不問目的地,就像開盲盒一樣刺激。

  這些大巴車每周拉的人都不重樣,車上人的年齡、職業(ye) 、性格也各不相同。“城市裏的人平時都很忙,都不願意用自己的私人時間妥協別人”,據領隊們(men) 觀察,有半數人都是獨自前來,在大巴上,他們(men) 各懷心事坐在陌生人旁邊,拘謹地抱著背包,眼睛看向窗外。

  “城市是一個(ge) 幾百萬(wan) 人一起孤獨地生活的地方”,梭羅早在兩(liang) 個(ge) 世紀前就發現了工業(ye) 化社會(hui) 下人類精神生活的貧瘠,於(yu) 是轉身離開城市、走向瓦爾登湖。梭羅的孤獨在北京這座2000多萬(wan) 名常住人口的巨型都市裏依然延續著。人們(men) 習(xi) 慣了跟陌生人在同一空間裏吃飯、出行、居住,以及共同奔赴一趟臨(lin) 時的旅行。

  若不是徒步活動,27歲的程序員盧雨薇很少主動走入人群。她回憶上學時“總有人在身邊”,工作後,大家都躍入了新圈子。那些上學時的好友,一個(ge) 月約出來一次都是奢侈。同事們(men) 的關(guan) 係僅(jin) 限於(yu) 中午一起吃飯聊八卦,下班後就毫無交集。

  剛工作時,她選擇在珍貴的周末補覺,往往中午醒來、下午打掃屋子,傍晚看到窗外的晚霞,有時會(hui) 臨(lin) 時起意獨自出門,跨上一輛共享單車漫無目的地騎。有次手機沒電,她渾然不覺騎到了高速路口,被人喊下去。這事兒(er) 她對誰也沒說,“工作忙的時候分享欲很低”。

  她喜歡一個(ge) 人參加這種徒步活動。在熟人多的地方,她怕尷尬,總要不停地說話,把自己整個(ge) 拋出去、細數小學到研究生的人生經曆,“有時候都不知道自己說的啥,說出的話很多都不是內(nei) 心想法。” 但在這裏,她可以自由地融入人群,而不用榨幹自己的情緒。麵對陌生人的搭話,如果不想回答,笑笑就好。

  早些時候,老戶外間流傳(chuan) 著“戶外三不問”的規則:不問職業(ye) 、不問收入、不問家庭。“你的身份和地位在走進山的那一刻清零”,老戶外都會(hui) 有自己的專(zhuan) 屬昵稱。

  現在,有的俱樂(le) 部為(wei) 了破冰,會(hui) 讓大家在大巴車上做自我介紹。有性格開朗的,會(hui) 拿著藍牙音箱唱口水歌,說相聲、講脫口秀;也有一心工作的,詳細介紹業(ye) 務範圍,靜等同行或者客戶拋來橄欖枝;也有人有交友需求,有意無意介紹自己“單身”,在群裏用玩笑口吻給自己打一波廣告。臨(lin) 時群一般在活動前一天集結完畢,24小時後解散,其間無數社交暗號早已發送完畢。

  如果說車上的社交還帶著目的性,從(cong) 下車的那一刻開始,這些毫無交集的陌生人會(hui) 因為(wei) 原始本能聚在一起。和擁擠的景區不同,山中天高地闊,人煙稀少,人們(men) 自然而然會(hui) 對走在前後的人產(chan) 生相互依靠的情感。由於(yu) 體(ti) 力各不相同,一個(ge) 隊伍一般會(hui) 拖到1公裏長,並逐漸分化成無數個(ge) 小團體(ti) 。有位領隊在過年時收到不少紅包,都是因為(wei) 在活動中認識了好友和另一半。

  隨著隊伍向前推進,在身體(ti) 極度疲倦的狀態下,人們(men) 會(hui) 卸下麵具和偽(wei) 裝,表露最真實的自己。徒步旅途中的男女,成的多,分的也多。易滑的碎石路、必須翻越的巨石,總有需要互相拉拽的時刻,年輕人很容易在肢體(ti) 接觸中情愫漸起。但領隊們(men) 也見過有人累到崩潰大哭,蹲在地上不願走;有人站在山頂對著遠方破口大罵,極盡汙言穢語。

  一位40歲出頭的金融男曾把相親(qin) 搬到了徒步中。他形容自己隻是個(ge) “好捧哏”,在微信上“不會(hui) 說浪漫的話”,和女生一問一答,就像查戶口。約咖啡廳或者餐館,不僅(jin) 要穿正裝,20分鍾內(nei) 雙方交代完常規話題,就陷入了沉默。他參加過單位的相親(qin) 會(hui) ,為(wei) 了高效,在商務大廳裏擺上幾排長桌,男生坐一列、女生坐一列,麵對麵大眼瞪小眼,“尷尬得說不出話”。

  在戶外他發現可以“怎麽(me) 舒服怎麽(me) 穿”,還可以隨意發揮肢體(ti) 語言,話題也不用刻意製造,連山峰和岩石的形狀都能“助攻”。雖然他還沒女方體(ti) 力好,爬到最後手腳並用,還因為(wei) 出汗過多成了“白眉大俠(xia) ”、形象“慘不忍睹”,但他覺得這是最自然的相親(qin) 。

  那是他第一次參加徒步,後來沒能和女方走在一起,他卻愛上了徒步的這份自在。同齡人都有了家庭和孩子,他的周末總是一個(ge) 人,喝酒擼串。現在能和一群人一起做些什麽(me) ,“至少有個(ge) 地兒(er) 能去,也是給了我一個(ge) 歸屬。”

  自由

  這兩(liang) 年疫情加速了京郊徒步的火爆。“北京徒步者”的創始人張大鵝回憶,2020年解封後的那個(ge) 五一假期,因為(wei) 疫情防控要求,跨省、跨境旅遊受限,參加京郊徒步活動的人多了兩(liang) 三倍。他粗略估計,目前北京至少有一兩(liang) 百個(ge) 大大小小的徒步俱樂(le) 部。

  北京徒步運動的發展有天然優(you) 勢。北京一半都是山,海拔1000米以上的高峰有200多個(ge) ,距離相近的高峰排列組合,就能誕生出無數錯綜複雜的線路。懷柔、門頭溝、延慶這些在舊時是抵禦外敵的戰略防線,在今天卻成為(wei) 城市居民精神的泄洪地。

  39歲的黃玲原本從(cong) 事出境旅行行業(ye) ,享受在工作單位和家庭之間兩(liang) 點一線、沒有變數的生活,銷售渠道固定、生活簡單、沒什麽(me) 娛樂(le) 活動,從(cong) 不嚐試插花、畫畫這些“有些矯情”的事。疫情改變了一切,國際航線銳減、多家旅行社倒閉,她帶著顧慮跨進保險推銷,不僅(jin) 要直麵收入落差和社交重建,還要放下自己的麵子和玻璃心。

  “很多人對保險有偏見,我心理負擔一直很重。入行一年,還是一個(ge) 很封閉的狀態。”去年偶然的一次機會(hui) ,朋友帶她參加鳳凰坨徒步,走上山巔的時候,她感覺“整個(ge) 眼界被打開”。走在路上,她隻用專(zhuan) 注腳下,傾(qing) 聽自己的呼吸和心跳,這一秒眼前還是枯樹枝和黃土路,轉一個(ge) 彎,一片桃林就撞入眼中。

  “徒步幫我打開了一扇新的門。”她以前練過瑜伽,也去過健身房,但覺得“沒有趣味”“純粹靠意誌力”,目光所及之處色彩單調、沉悶。之前她也經常帶著孩子們(men) 旅行,一下飛機就住進酒店和民宿,“不過就是換個(ge) 地方玩手機”。

  徒步過程中,風景是流動的,一舉(ju) 一動也純粹遵從(cong) 身體(ti) ,走累了就坐下休息、喝水,走餓了就吃點東(dong) 西,沒有時間的概念,也沒有必須遵從(cong) 的計劃表。有段時間她胃脹氣,沒時間治,從(cong) 山上走下來後竟然舒緩了許多,“整個(ge) 人的狀態就在往上走。”

  她對自然的靈敏度也隨之提高,“你必須隨著季節而動”。為(wei) 了賞花,她追趕著花期,知道3月份主要看桃花,4月份梨花是一絕。5月草綠了、溪水化了,再往後就能躺在綠茫茫的草甸中看彩虹。10月之後,滿山都是五顏六色的秋葉。冬天則有冰瀑,雪後宛若仙境。

  之前她很少關(guan) 注身邊草木的變化,辦公室窗戶關(guan) 著,窗簾拉著,困在鋼筋水泥裏,即使從(cong) 窗戶望出去也是僵硬的線條,而不是山脈起伏那樣舒緩、柔和。“原來因為(wei) 太忙,覺得這些都跟我沒什麽(me) 關(guan) 係。但這就是我們(men) 生活的環境,怎麽(me) 可能跟我們(men) 沒有關(guan) 係?”

  兩(liang) 個(ge) 世紀前,工業(ye) 革命後的歐洲城市麵臨(lin) 著相似的困頓。當麵對人口激增、衛生和健康環境急劇惡化,人們(men) 開始修建綠帶和公園,大規模遷至城郊,登山、露營等戶外活動逐漸在新階級中風靡,他們(men) 在自然中放慢腳步,節製膨脹的欲望。紀錄片《徒步的意義(yi) 》中,一位徒步者坦言徒步對其精神的改變,“野性用樸素治愈了我們(men) 腦中過度的物質需求”。

  張大鵝深有同感。在野外,快樂(le) 變得很簡單。快樂(le) 也許出現在冒雨趕了很久的路,雨停時一抬眼,望見山間波濤洶湧的雲(yun) 海;也許出現在爬升結束後,當人們(men) 一身輕鬆地下山,走到一處崖口,落日的柔光灑在身上。

  若是旅途中發現一處賣冰鎮可樂(le) 的小站,眾(zhong) 人歡呼雀躍。張大鵝形容休息時分食一個(ge) 西瓜的感覺,像《肖申克的救贖》裏男主給獄友分啤酒,“即使隻是一小牙西瓜,在山裏也會(hui) 放大你的快樂(le) 。”有位領隊回想起帶著隊員鑽狗洞的經曆,“不管你的社會(hui) 地位如何,碰見大路沒法走,鑽個(ge) 狗洞都是新鮮愉悅的體(ti) 驗。”

  “嚐試總有驚喜,或許疫情也是一個(ge) 機會(hui) ,讓我從(cong) 一個(ge) 行業(ye) 中跳脫出來,生命體(ti) 驗也變得豐(feng) 富。”黃玲享受著海拔一點點升高的過程,每次回望曾駐足的山頭,她知道這種成就感是無法被剝奪的。她想起2013年年初,她出差去瑞士少女峰,凜冬的寒風中,她看到一位外國父親(qin) 把還沒滿月的孩子背在身前爬,“這就是他們(men) 的生活方式,他們(men) 的生活節奏不會(hui) 被其他事情打亂(luan) 。”

  她現在的目標是追求工作和生活的平衡,她會(hui) 主動組織客戶和同事一起戶外徒步,大山成了她社交的舞台,“大家在互幫互助間關(guan) 係就升華了”。為(wei) 了能隨時進山,她開始練習(xi) 開車。無論是帶著孩子去河邊燒烤,還是公園遊學,她都會(hui) 加上兩(liang) 小時的徒步,“會(hui) 衍生出很多想不到的組合”。她的生活也越來越簡單,不再購入沒用的鍋碗瓢盆,每天早上起來打八段錦。

  出路

  “一旦人們(men) 意識到某種程度的安全和舒適,他們(men) 就花了大量時間和精力開發新的方式來體(ti) 驗剛剛逃離的苦難”,《美國徒步旅行的曆史》這樣描述戰後徒步在美國風靡的原因。

  當時和徒步一起火起來的還有露營。在國外,這些戶外活動在二戰後熱度不斷上升。戰爭(zheng) 中,西方國家的一些人為(wei) 了躲避戰火,選擇逃到偏遠地區、在帳篷下生活。當戰爭(zheng) 結束,生活回歸正常,走向戶外不僅(jin) 是現代生活的點綴,也意味著培養(yang) 隨時應對環境變化的警覺。

  北京一家針對中年群體(ti) 的徒步俱樂(le) 部創始人介紹,他們(men) 主要的客戶包括律師、金融從(cong) 業(ye) 者、公務員和國企高管,“小到工作、家庭,大到空難、疫情、戰爭(zheng) ,城市裏大家麵對的壓力特別大,走到戶外,是精神上的一種愉悅,也是更深層次精神壓力的釋放。”

  隻有身體(ti) 在路上,他們(men) 才會(hui) 感到生活並沒有靜止。在徒步者的隊伍中,有一群全職寶媽,會(hui) 避開周末,在周中的某一天擠出時間參加活動。她們(men) 是家庭的中流砥柱,在孩子、丈夫和老人跟前隨叫隨到,但在山裏的幾個(ge) 小時,她們(men) “不需要惦記任何一個(ge) 人”。

  其中許多人也擁有過高光時刻。她們(men) 年輕時是大企業(ye) 的白領,蹬著高跟鞋在北京地標建築裏辦公,打車上下班,經常全國各地出差。成為(wei) 母親(qin) 後,她們(men) 被框在家裏,早上起來第一件事是洗手給孩子做吃的,連照鏡子的時間也沒有。等到三四年後,孩子的事兒(er) “理順了”,發現自己蓬頭垢麵、身材走樣,朋友也都不見了。

  她們(men) 的生活熱情被柴米油鹽磨掉了。一位初三學生的母親(qin) 回憶,她有段時間白天幹什麽(me) 都提不起勁,不想下床,每天睡15個(ge) 小時還不夠。深夜老公和孩子熟睡時反倒有了精神,爬起來看劇、刷小視頻,咂摸片刻的自由。

  趙丹想通過徒步找回這種熱情。在開始徒步之前,趙丹所有的生活重心都在女兒(er) 身上。她婚後就沒再工作,“被需要”是她生活最大的動力。前年女兒(er) 入學一所國外大學,因為(wei) 疫情原因在家上網課,她整宿熬夜陪著女兒(er) 上網課,作息顛倒。女兒(er) 時常因為(wei) 線上交流的障礙崩潰大哭,趙丹心裏著急,開始浮腫、虛胖。去年疫情形勢好轉,女兒(er) 出國繼續學業(ye) ,趙丹才發現身體(ti) 和精神都出走了太久,“找不到自己”。有時習(xi) 慣性想問女兒(er) 要吃什麽(me) ,發現屋裏隻有自己後,麵包加火腿就能解決(jue) 一餐。

  為(wei) 了擺脫這種狀態,她強迫自己每天繞著公園走5公裏,當她閉著眼都能知道公園的路線時,她把目光放到了爬山上。

  之前和女兒(er) 出去旅遊,趙丹形容自己是個(ge) “工具人”,“我就是她的錢包和司機”。女兒(er) 喜歡去網紅景點拍照打卡,一天行程安排緊湊,趙丹努力追趕著女兒(er) 的節奏。而自己參加徒步後,趙丹的手機幾乎都不掏出來,她不喜歡拍照、不關(guan) 心時間,從(cong) 朝陽微露爬到漫天星辰。

  徒步為(wei) 她帶來身體(ti) 和心靈的雙重滿足。有次去後河探路,山陰處滿是覆蓋的積雪,一踩一個(ge) 坑,“不好走的路段隻能一鬆手,一閉眼,唰地滑下去了,根本不知道飛到哪兒(er) 去。”筋疲力盡後回到家,她把濕透的衣服扔在門口,洗澡、刷鞋、洗衣服,第二天在床上徹底躺平放鬆。

  現在她每周都至少爬一次山,每次爬山就像是奔赴一場盛大的約會(hui) 。收拾第二天的背包是一種享受,羽絨服、防曬服、頭燈、護膝、手套、登山杖、幹襪子、備用糧悉數清點。她可以遠離寶媽朋友們(men) 在咖啡館念叨的家長裏短,隨性地和不認識的人“貧兩(liang) 句嘴”,整個(ge) 人都變得年輕。她消費的標準也從(cong) 時尚轉向實用,奢侈品包被平價(jia) 的登山包取代,價(jia) 格不菲的定製襯衫也換成了耐穿的衝(chong) 鋒衣。

  於(yu) 她而言,成為(wei) 家庭婦女是出於(yu) 成本上的考慮,沒有工作、在家帶孩子並不意味著家庭地位就低,“首先要取悅自己”。她有個(ge) 在烏(wu) 海生活的朋友,孩子上學出國之後沒了依靠,每天眼睛片刻不離老公,在和老公整日的爭(zheng) 吵中陷入抑鬱。她覺得北京這樣的大城市裏,越來越多全職媽媽們(men) 走向戶外,是個(ge) 好的開始,“社會(hui) 在重新評估家庭主婦的價(jia) 值。什麽(me) 都不耽誤的情況下,我們(men) 為(wei) 什麽(me) 不能有自己的時間?”

  回歸

  從(cong) 8年前張大鵝開始徒步以來,北京的城市邊界從(cong) 未停止擴張,周末通往郊區的高速上擁堵也越來越長。“很多也不是徒步,大家都是往外跑,隻是最後玩的形式不一樣。”張大鵝知道自己麵向的群體(ti) 更多是沒有經驗的“小白”,對於(yu) 絕大多數戶外徒步俱樂(le) 部來說,每周開設最多的還是初級活動,隻有少部分人才能向更高峰進階,“對更多人來說隻是休閑”。

  他說,人們(men) 注重的不是“下車拍照”的結果,“大家現在更趨向於(yu) 在過程中尋找自己想要的東(dong) 西”。領隊們(men) 發現,00後對傳(chuan) 統的旅行模式有“從(cong) 基因裏的抵觸”。由於(yu) 物質生活條件比上一代人大幅提升,00後更偏向挑戰自我,第一次報名就敢嚐試中等強度以上的路線。

  在社交媒體(ti) 上,徒步更多是作為(wei) 一種生活方式被販賣給“卷”在工作裏的都市白領,讓他們(men) 看到一片解放身心的世外桃源。2022年1月,一社交平台發布《2022十大生活趨勢》,“山係生活”成為(wei) 熱詞,博主們(men) 穿著色彩搭配講究的衝(chong) 鋒衣、登山褲,聞著野花、擼著狗子,戶外的野性和都市的精致交織出一股新潮流。

  據張大鵝介紹,“汪汪隊”是他們(men) 今年開辟的一個(ge) 新玩法,10組就能發一輛大巴,每排坐一位主人和一條狗。“他們(men) 來不是為(wei) 了自己玩,是為(wei) 了讓狗子玩一玩,讓狗有一個(ge) 社交,狗就是他們(men) 的家庭成員。”

  他們(men) 會(hui) 選擇沒有斷崖、爬升高度較小的路線,但仍有一些腿短的小型犬沒走兩(liang) 步就在原地打轉,要靠主人抱著、背著走完全程。狗的社交帶動人的社交,當兩(liang) 隻狗玩在一起,主人們(men) 也會(hui) 交流育狗心得、分享北京有哪些可以帶狗進入的餐廳。也有“狗奴”想來擼狗,不好意思地詢問,“我沒有狗,但我可以遛狗、哄狗開心、誇狗,能不能也讓我參加?”

  但當周末結束,無論為(wei) 何出發,他們(men) 總要回歸波瀾不驚的生活。有人在回程的車上累得睡著了,一覺醒來就到了熟悉的地鐵站,酸痛的雙腿和被汗水黏在一起的頭發提醒他,城市生活還是更舒適些。

  程序員盧雨薇每次從(cong) 山上回來,總會(hui) 覺得有些恍惚和不真實。明明幾個(ge) 小時前一個(ge) 現代廁所都找不到,一晃眼她就回到了小房間裏的床上,回到“做夢都在解bug”的世界。在卡著點上班的日子裏,她會(hui) 在沒有信號的地鐵上翻看相冊(ce) ,閉上眼回味山林的氣息。

  去年剛參加徒步時,盧雨薇剛從(cong) 一家創業(ye) 公司跳槽到大廠。公司曾經連續3個(ge) 月搞封閉開發,一天沒休息過,每天加班到淩晨。每當深夜回到8平方米的臥室裏,她發現自己一天也沒說過幾句話,還長了一臉痘。那段時間有人罵著老板離開,她盼著撐到最後拿年終獎,錢拿到手才發現隻有她預期的五分之一。她終於(yu) 爆發,熬夜刷算法題準備麵試,2個(ge) 月後跳到了一家大廠。

  來到新崗位後,她能用算法讀出用戶的喜好、為(wei) 他們(men) 推送廣告,卻讀不懂自己的心。在大廠既定的框架下,她隻需要優(you) 化,沒有挑戰、沒有創新,“不知道我做的東(dong) 西對誰有用”。她總是和黑箱打交道,稍微調下參數就能出來想要的結果,但她看不到過程。

  這個(ge) 笑眼彎彎、聲音輕柔的女孩在工作上有股狠勁,她評價(jia) 現在的工作“太閑”,加班也少,能一眼望到盡頭。在大廠林立的產(chan) 業(ye) 園,她傍晚下班看到對麵大樓還亮著燈,心中說不出的焦慮。空閑時間一下子多了,“隻是躺著就會(hui) 覺得心裏空虛”。

  為(wei) 了找到新的興(xing) 奮點,她先是逛遍了北京的公園,之後開始在網上搜索北京周末戶外活動,看到不少關(guan) 於(yu) 徒步的帖子。第一次參加徒步,爬升高度1000米,她爬完屁股痛了好幾天,上下樓梯都要小步小步走,但享受到了“自虐的充實”。

  她也時常陷入矛盾。她喜歡現在的生活,知道正是這種平淡才能讓她有機會(hui) 接觸到徒步,“但我也要為(wei) 以後做打算”。前段時間公司裁掉了近百人的業(ye) 務線,其中不乏像她一樣的年輕人。她怕自己逃不過“程序員35歲就失業(ye) ”的魔咒,覺得要趁年輕提升自己的競爭(zheng) 力,於(yu) 是每天鑽研廣告相關(guan) 的書(shu) 籍、刷算法題,開始為(wei) 下一次跳槽做準備。

  (除黃玲外,其他采訪對象均為(wei) 化名)

  中青報·中青網記者 焦晶嫻 來源:中國青年報

(責編: 陳濛濛)

版權聲明:凡注明“來源:新利平台”或“新利平台文”的所有作品,版權歸高原(北京)文化傳(chuan) 播有限公司。任何媒體(ti) 轉載、摘編、引用,須注明來源新利平台和署著作者名,否則將追究相關(guan) 法律責任。